1
我叫徐嵐,老家在鄂東。五歲時爸爸因病去世後,好強的媽媽沒有再嫁,一個人拉扯我長大。
我知道她含辛茹苦養大我有多不容易,自然也想盡可能回報她的付出。可是,見慣了她多年以來的強勢,我又默默地想要逃離她的管束。
高考結束,媽媽只許我報武漢的學校。入學時,她再三強調,不可以談戀愛。按照她的想法,畢業後我應該回家考公,找個知根知底的人,在她眼皮底下,結婚生子。
可是大三時,我認識了張喬。來自東北的他,豪爽又幽默,自帶笑點,和他在一起,永遠不用擔心氣氛冷場。我們喜歡同一部電影,最愛同一首歌,對很多事的看法也出乎意料地契合。畢業季,很多情侶滿腔愁怨鬧分手,我和他,卻依然好得蜜裡調油。
我打定主意要和張喬一起留在武漢工作,於是電話裡向我媽坦白了戀情。她當場發飆,不管我如何解釋我的專業更適合在武漢發展,也不論我怎樣表達我和張喬是真心相愛,她都要求我畢業就回家,最好是立馬分手。
我們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後各自憤怒地結束通話了電話。
2
張喬一直勸我要好好和我媽溝通。他覺得我們母女的癥結在於他,所以主動提出,跟我回家一趟,親自向我媽解釋。他笑著安慰我:“畢竟要拐走她的大閨女,負荊請罪的姿態還是要有的。”
第一次去我家,他做足了準備。身份證、戶口、各種證書獎狀包括一張銀行卡,全都摞在了我媽面前。然後,鄭重地對她說:“阿姨,這些是我現在全部的家當證明。戶口,大一就從東北遷到了武漢。
我家還有姐姐和弟弟,爸媽不用擔心養老問題。以後,小嵐到哪兒我到哪。當然,考慮我們的專業方向,還是在武漢最合適。
證書雖不值錢,不過至少也能說明我是個好青年,愛學習,求上進,絕不給小嵐拖後腿。
這張卡里有5千塊,是獎學金和兼職的節餘。我向您表個態,以後,我的工資卡跟這張卡一樣,全部交給小嵐。
不知是被張喬的誠意震撼到,還是因為張喬最後那段話說到了我媽心坎裡,她的態度緩和了許多:“你這男伢,虎是虎了點,對小嵐倒是一片真心。”
我知道,對於強硬了一輩子的她來說,這話就代表著接受了張喬。
3
有了我媽的首肯,我和張喬的婚事很快提上日程。公婆都是開明的人,他們特地從東北來了一趟我家。一是帶了6萬6的彩禮,正式提親。二是表態,他們離得遠,年紀也大了,以後有孩子還得麻煩外婆照顧。我媽當然樂得如此。
婚後不久,我們扒拉手裡的存款,加上彩禮,再加上我媽支援的10萬,在房價漲起來之前,買了套兩居室,結束了租房生活。
那幾年,我倆工作發展都不錯,很快又買了臺代步車,回家更方便了。偶爾我媽過來小住,或是假期我們開車回去陪她。
每次回家,張喬會從裡到外檢查一遍,小到燈泡閥門,大到煤氣罐,該換的換,該修的修。我媽的生日,他記得比我還清楚,蛋糕、禮物,一樣不少。她自己說:“幸好當年沒有棒打鴛鴦拆散你們,這個女婿比閨女還貼心!”
結婚第4年,女兒朵朵出生。最開心的是我媽,從預產期開始,她就正式過來和我們長住了。
起初想到她的強勢性格,我擔心時間長了,難免有些磕碰。可是我又不想全職,再想想那些新聞,實在不放心把孩子交到陌生人手裡。
張喬拍著胸脯說:“放心吧,老婆。都說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歡喜。以我的魅力,不會讓咱媽審美疲勞的。”
我被他逗笑,回想前幾年的和睦相處,也存了點僥倖心理。哪知道,矛盾還是在雞毛蒜皮中慢慢積累起來。
4
張喬上班早,以前都是他早起做早餐,到週末就換他睡個懶覺,也算是互補。
我媽來了以後,早餐任務自動被接走,週末的懶覺卻沒有變化。落在她眼裡,就變成了張喬吃著現成飯,到了週末也不知道心疼一下我,早起帶帶孩子。
張喬一不抽菸二不喝酒,平時也沒啥應酬,他最大的愛好就是打打遊戲。從結婚起也很有節制,每週就那麼兩天,他會和朋友約著來幾局放鬆一下。在我媽看來,近三十歲的人了,還玩電腦遊戲,這就是玩物喪志。
而最讓我媽不滿的是,她發現張喬的工資卡是自己揣著的。對比他當初信誓旦旦的保證,樁樁件件,全成了空談,徹底抵消了前幾年張喬在她心裡的“好女婿”形象。
她覺得我是上了張喬甜言蜜語的當,連她自己都被他虛假的“誠意”給矇騙了。
5
最初她還只是在我面前抱怨,我耐著性子,一件一件說給她聽。哪知我越解釋,她越認定我是被張喬洗了腦,黑白不分地維護他。我疲於應付,她又開始當著張喬的面,說些意有所指的話。
張喬不傻,慢慢覺察出了我媽對他的變化。他開玩笑問我:“難不成真是距離產生美?這剛住到一起,丈母孃就對我相看生厭了?”
我強顏歡笑安撫他:“我媽就是這麼個人,嘴碎愛嘮叨,你就左耳進右耳出。”
可是一個大男人,天天聽著那些含沙射影的話,也是會心煩的。而最讓張喬無法接受的是,我媽喜歡在女兒面前唸叨。
朵朵正是學舌的時候,有一天突然指著張喬蹦出“懶蟲”兩個字。那是張喬第一次對我媽說重話,他說:“媽,您平時對我有什麼意見直說都行。不要在孩子面前嚼舌根,這對她影響不好!”
這話踩了我媽痛腳,她嗓門大起來:“什麼叫嚼舌根?你懶還不讓人說了是吧?我念叨幾句,孩子學會了就怪我嚼舌根?我在這個家裡不能說話了是吧?還有沒有點自由了?”
張喬不想在孩子面前跟她吵,抱著朵朵進了房間。他很無奈地吐槽:“你媽這是無理取鬧啊,以前我怎麼沒發現她這麼能鬧騰?”
孩子還得有人帶,在我的勸說下,張喬忍下了這口氣。我們決定,有時間就儘量自己帶女兒。我也私下跟我媽說,以後這些不雅的字眼,不要在孩子面前嘀咕。
6
8月份,我拿下了從業以來最大一個訂單,粗略一算,年底至少可以到手30萬年終獎。當天晚上,我按捺不住說了這個好訊息。
張喬不顧媽和孩子在場,興奮地在我臉上吧唧一口:“我老婆真是太厲害了!”
我媽眼裡的光閃了幾秒,臉色突然沉了下去,我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果然,趁著張喬洗碗,她把我拉到臥室,問:“你跟我說實話,張喬一個月掙多少錢?”
今年疫情對張喬他們行業影響很大,工資大幅縮水。而我們這個行業反而迎來意料之外的春天,我的工資水漲船高,再加上獎金……
我心裡暗叫不好,趕緊解釋:“前幾年張喬工資一直比我高,而且他的公積金繳存比例高,家裡開支和房貸都是他挑大樑……”
媽白我一眼:“少糊弄我!我見過他工資條,一個月就6000塊,還是稅前!一個大男人掙這麼點錢怎麼好意思!就是個吃軟飯的!”
我連忙捂住她的嘴:“媽!這種話你可千萬別在張喬面前說!他壓力已經夠大了,正琢磨著再考個證好跳槽呢!”
她恨鐵不成鋼地點著我的額頭:“你就是被洗腦了,才死心眼護著他!”
我再三叮囑我媽,不要在張喬面前提“吃軟飯”這種字眼。沒想到,沒過幾天,這顆雷還是炸了。
7
那天是我媽58歲生日,正好又是週末。張喬雖然有些不平的情緒,但還是訂了蛋糕,又下廚張羅了一桌菜。
我買了只金鐲子,讓張喬在晚飯時送給我媽,就說是他買的,正好緩和一下關係,他同意了。
晚上,氣氛正好,點完蠟燭,我看媽心情也不錯,給張喬使了個眼色。他拿出鐲子:“媽,這是我和小嵐的一點心意,辛苦您幫我們帶朵朵。”
我趕緊接過鐲子套在媽的上:“媽,您看,這可是張喬親自挑的樣式,足金的。”
她看張喬一眼,又看我一眼:“誰挑的不重要,關鍵是誰付的錢。是你自己掏的腰包吧?這鐲子少說也得萬把塊,一個就拿6000塊工資的人哪買得起!”
張喬的臉冷了,他尷尬地抱過朵朵準備切蛋糕,沒搭理我媽。
我媽無視我制止的眼神,又繼續說:“我打聽過了,樓上樓下哪家孩子爸爸的工資都有1萬多,就我們朵朵可憐。要不是你掙得多,今天怕是連蛋糕都吃不上。朵朵,你知道這叫什麼嗎?這叫吃軟飯……”
張喬“騰”地站了起來:“媽,我跟您說過,有些難聽的話不要在孩子面前提!我和小嵐的工資高低是我們的事,您要是看得慣就在這兒住著,看不慣就回去……”
媽一把推開椅子叉腰叫:“你這是想趕我走啊?你別忘了,這房子我也出了10萬,還輪不到你趕我!”
我讓張喬不要再說了,好歹是我媽的生日。他的表情透著幾分無力和幾分同情:“徐嵐,你要是覺得你媽沒錯,就讓她繼續作。她什麼時候走,我什麼時候再回來!”說完,他親親女兒,出了門。
我想攔張喬,我媽卻一把拉住我:“他這是想離婚是不是?讓他離,你一年拿30萬,離了他還怕過不了日子嗎?”
我終於崩潰,甩開了她的手:“你想讓我跟你一樣一個人過一輩子是不是?”話一出口,我愣住了,我媽也愣住了,她的臉色慢慢灰敗。
8
張喬住進了公司宿舍,雖然他每天跟女兒影片,可是一提到讓他回家,他就搖頭岔開話題。
半個月後,我帶著朵朵去找他。他瘦了很多,見到女兒,一個大男人紅了眼眶。朵朵撲在他懷裡不肯出來,扁著小嘴一副委屈的樣子。
我對張喬說:“收拾一下回家吧。我一個人忙不過來,都沒時間陪朵朵玩”。張喬詫異地看過來,我默默點了點頭。
那晚之後,我和我媽之間的氣氛也冷了下去。上週,我終於和她認認真真地談了一場。我告訴她,張喬是我愛了10年的人,也是真心把我放在心尖上呵護的人。
她埋怨張喬週末睡懶覺,卻忘掉了月子裡我奶水不足,他怕孩子吵到我,一夜要起來衝好幾次奶粉;
她看不慣張喬玩遊戲,卻忽略了有多少次,我和朋友出去逛街購物盡情嗨皮時,都是張喬留在家裡帶孩子;
她覺得張喬不該自己揣著工資卡,其實現在都是手機支付,一到工資日,他就把錢轉過來做理財,只留一點零花而已;
她以為張喬吃軟飯不上進,卻不知道幾個月來,張喬每晚都在熬夜複習,準備考下一本含金量很高的證書。順利的話,明年就能成功轉行,工資能翻好幾倍。
我忍著淚對她說:“以前想解釋,您總是帶著有色眼鏡看他,聽不進去。您想想,如果張喬真的是又懶又不上進,不管我和孩子,朵朵能那麼粘他嗎?我在您眼裡,又是那麼好賴不分的人嗎?”
9
短短几天,我媽似乎老了好幾歲,之前她看啥不順眼都要念一念的昂揚鬥志像潮水一樣,退得無影無蹤。她嘆了口氣,也說出了心裡話。
其實張喬的好,她也看在眼裡,只是這麼多年,她護我護成了習慣,一時忘了分寸,有點過於苛求。
我的那句話,雖然難聽,卻也點醒了她。她最希望的不就是我能過得安穩過得幸福麼?要是因為她,導致我的婚姻破裂,那她才是真的於心難安。
最後,媽擦擦眼角說:“張喬是個好孩子,你跟他好好說,讓他回家吧,朵朵也想他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也該放手了。前幾天,你王阿姨還讓我早點回去,陪她跳廣場舞呢。”
得知我可以申請在家辦公,不影響工作,也能照顧朵朵後,上週末,我媽就回去了。我知道她心裡還是捨不得,向她保證每個月都會帶朵朵回去看她。
當時,她又拿出那副啥都看不眼的架勢:“別別別,你別老想著回去。我當了這麼久的保姆,正好多清靜清靜!”
我不禁紅了眼眶,我媽嘴上逞強,臨走前她還是抱著朵朵哭了。
而這週末,一早晨醒來,我情不自禁地說了一句:不知道我媽怎麼樣了?
張喬聽罷過來摟住我的肩,安慰我:“今天剛好週末,要不我們這就回去一趟吧。家裡這麼久沒住,也不知道東西好不好用,我得給媽都檢查一下。”我破涕而笑。
我一邊答應著,一邊回覆我媽的資訊:媽,您記的沒錯,張喬最愛吃您做的椒鹽豬蹄。您也別忘了我愛吃的紅燒雞翅。
都說兒子是婆媳間的雙面膠,女兒又何嘗不是“娘婿”間的調和劑呢!因為愛他,才要學會適當地為他撐腰,也更應懂得維護自己小家的利益。
親人之間,最重要的是真誠以待,既要發自內心的對“ta”好,也要保持距離,保留分寸,不埋怨,不苛責。人心都是肉長的,誰都別做那個傷害對方感情的人,日子才能和和美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