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是一種認識行為。我會開車,說明我對車有一定的認識;我還會修車,我對車的認識就更多了;我還會造車,知的程度又深入一層了。
自知是把認識這種能力指向自己,就好比掉轉鏡頭看自己,自拍,我認識我,這就有意思了。會玩這種遊戲的貌似只有人類可以,這是獨門絕技,有了獨門絕技而不用,跟動物就沒啥區別了。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自知這種行為就叫做“明”,不自知就是無明。對自己認識得越深,明度越高。凡夫之明如熒火蟲,如來佛之明如大太陽,都是光,生佛一如,照度不同而已。
我們再來審視一下這個句式:我認識我。這一認識過程中有兩個我:主體我與客體我。
所以自知有兩個層面。
我們尋常所說的自知之明都是指認識客體我,我的身體、技能、性格、思想、情緒、信念、偏好、模式、核心價值觀、生命意義等。
按照佛教的思路,我們來到這個世上叫做投胎,選中了哪對父母,父母就給我們一輛”房車“作見面禮。這就是我們的身體,這輛車高度智慧化,功能無比豐富,而且可以邊用邊開發,一輩子都學不完。這輛房車報廢了以後,我們再投胎,換輛新的。
房車就是客體我,自知就是琢磨這輛車,從硬體到軟體,從結構到效能,從現有的功能到待開發的可能性。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自知到什麼程度?如何測量?看你在多大程度上能駕馭你的車,你開得好,開得溜,行走江湖遊刃有餘,出了點兒小問題能自我療愈,還能持續不斷地軟體升級,說明你對這輛車認識得越來越深。
反之,若有憤怒、不安、沮喪、無助、壓抑等訊號出現,說明你自知得還不到位。也就是說,有些功能你在用,卻不知道如何正確地用。比如上坡的時候要降檔踩油門,你卻在慌亂中加檔踩剎車。
主體我層面的自知,是在問這個能知的是誰?如禪宗話頭“父母未生我前本來面目”。如何能夠有主體我層面的覺知?不是尋常的主客二分的認識方法可以實現的,需要另一種認識的路徑,叫做“止觀“、”禪定”、“修行”。
主體我層面的自知之明也有境界高低,叫做道次第。從無明到全明共有52個階梯,走完52個階梯,你就成佛了。如何知道我走到哪兒了呢?玄奘大師說,“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禪宗有個方法叫做印心,就是由已經證悟到某個境界的人來印可你。
為什麼自知叫做“明”呢?而不叫什麼其他的字,比如“智”啊,“聰”啊什麼的?
據說主體的覺醒過程確實伴隨有光感,真的是字面意義上的“明”,比如《莊子》裡就提到過“虛室生白,吉祥止止。”
對有些人來說,自知會帶來莫名的恐懼,在自知視窗開啟的那一刻,忍不住要逃離現場。
自知不是把自己放在鏡頭下理性地審視那麼簡單,自知必然伴隨著情緒。情緒既是自知的障礙,更是自知的工具,甚至是唯一工具。
情緒不光是身心狀態指示儀這麼簡單,情緒本身就是一套高階的認知系統。它是以“生存”為核心的龐大演算法,能夠迅速地告訴我們哪裡有威脅。速度之快,算力之強,難以想象。如果把理性思考比作矽基計算機的話,情緒系統就是量子計算機。只不過這套演算法是上百萬年的時間以打補丁的方式進化而來的,有許多bug,容易陷入邏輯上的死迴圈。只有用意識之光照破這些迴圈邏輯,才能讓情緒功能發揮正常的強大的作用。照破的過程就是自知。
不敢面對自己的情緒,不能接納自己的情緒,自知不可能發生。
面對不舒服的情緒時,很多人選擇轉移注意力的方法:玩遊戲,刷屏,購物,吃。方法確實有效,情緒消解了,同時這一次自知的視窗也關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