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先生是我家先生老友，也是小區內走得最近的鄰居。

　　肖先生的夫人阿魯亦是我的朋友，兩個家庭的孩子同齡同讀一間學校，因此我們兩家格外的親厚。

　　前些年，阿魯和肖先生還未入佛門成為俗家弟子時，我們一年之中總會安排上三五次出去“旅遊”。要說，那也不算正兒八經的旅遊，去周圍一個山水閒逸的地方小住一晚，或者去野山野水人跡罕至的地方，住住帳篷徒徒步。

　　那時孩子還小，先是讀幼兒園後來讀小學低年級，再後來孩子功課多了，工作也沒這麼輕鬆。大家這樣出去的時光便一點點少了下來，到了今天竟然全然沒有了。

　　有時候聊起大家在野地裡生爐子煮麵，野海邊的大小石頭間捉螃蟹，竹林裡採摘頂著露尖的新鮮筍子，李子樹下撿拾被大雨擊落的美味果實……感覺那是一段極無憂無慮的美妙“童年時光”。

　　對孩子們來說，那的確是算是童年中很美好的回憶。如今他們的週末和寒暑假只剩下功課和各類補習班。而我們的週末也在疲憊的加班。

　　日子過著過著似乎倒回去了，大概這便是人到中年的窘境。

　　阿魯性子文靜內斂，對人極好。只是很瘦，瘦得皮包骨的那種，有時候你總擔心她會被風還是什麼吹倒。阿魯的睡眠比我們正常人要少，皈依後需要聞思，睡眠怕是更加少了。但身體不錯，神清氣爽的。她的瘦，大概是和體質有關。因緣際會，阿魯成了佛家弟子，再後來肖先生雖沒有皈依，但也拜了師父。於是，兩人在配偶關係之外又多了一層關係—師姐師弟。

　　肖先生同阿魯在許多方面互補，大概這世間最完美的夫妻關係便是互補。你缺的我有，我有的你缺，合在一起就圓滿了。

　　肖先生性格開朗溫厚隨和，人也生得飽滿。我先生這幾年身體不好，工作壓力又大。肖先生便常來。晚飯後，煮一壺茶，他們在陽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往往我忙完了也會加入他們的話題。肖先生學佛後思想更加通透了，開解我家先生，釋去了不少壓力。

　　昨晚的月色很美，我也早早忙完。先生躲外面樓道抽菸，我便同果然去陽臺看月亮。果然坐在肖叔叔膝上，她很喜歡這個好脾氣的叔叔。

　　我說這樣一個小人兒，每日裡恨不能把所有的愛都給她。我那日為她清理便便洗小屁屁，心裡還在自問，等我母親到這一天，我是不是也能像對待果然一樣去這麼心甘情願細緻呵護呢？

　　肖先生說因為“她”是你的，所以你不會嫌棄。換一個孩子給你，即便為她清理鼻涕，你會不會覺得內心膈應？

　　我心想了想，那確實，不是自家孩子，要是幫忙處理大小便，那確實有些為難。

　　肖先生笑了，對吧！因為那不是“我的”，所以你不覺得那一切都好，便生出了嫌惡心。而果然是你的，所以你會覺得一切都好。

　　我說，父母也是我們的父母啊！為何有些人會在父母年老體衰後嫌棄她（他）有老人味兒，嫌棄她生活不能自理。

　　肖先生說，許多人認為自己是父母的而父母不是自己的。這是天性總的一部分，於是就出現了不對等的愛和付出。

　　我的內心莫名悲哀，我不是想到自己將來會成為被嫌棄的老人？那離我尚遠。我擔心我自己到了一定年紀也會變成那“許多人”，不去善待孝敬自己的父母。

　　我說：前些日子我外婆走了，那個鮮活的生命，總是讓我不由想起她。還好，在我外婆還在的時候我也惦記著，力所能及的孝敬著，不然自己內心該多遺憾啊！

　　你不知，人老了多可憐，等著兒女餵食，等著兒女擦洗清理身子。我外婆年輕時是多愛整潔多講究面子的人啊……

　　肖先生說，就是這樣啊，無論年輕時你多風光，到了這一天便會這樣，確實挺難堪。如果自己有能力，誰願意別人幫自己做這些。

　　我想起我媽常的那句話：這有什麼奇怪的，人生就像割韭菜，一茬一茬的割，再一茬一茬的生。

　　有人理解是生生不息，可為何我總覺得這人生極沒意思。今晚我有些消極，也有些鑽牛角尖了。

　　我說：你看好端端的人，走著走著便沒了。現在是我外婆，再是我父母，然後到我們……有時候我們想著父母還有許多年許多個日子等著我們去孝敬，可是你哪裡知道未來還有多遠？太多未知了，甚至，也許我們會比父母還要早走。

　　肖先生說：你最近在讀什麼？想這麼多。

　　我說：我只是想著孝敬父母要在當下，不要給自己留遺憾。

　　那的確是，孝順這件事兒不能等。肖先生也說。

　　我說：我一直想著，我家有能力換個三房四房，等我父母每年冬天過來養老，這裡的氣候溫和，對老人家身體好……

　　於是，我們的話題便扯到了房子，而後又扯到孩子的教育和他們的人生……不覺間時間已近10點，茶已喝到無色無味，大家方才散去。

　　人到中年，話題始終是繞不開這些的。大家都少了些許年輕的輕狂，多了些人生的無奈和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