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很愛我，但我和我爸的關係並不融洽。原因有很多，我一直嘗試想清楚。

過年走親戚，親朋好友聚在一起吃吃飯，聊聊天，話題總離不開子女，問完了工作、婚姻狀況，就到了追憶往昔的時間。

什麼時候覺得自己老了？可能就是看著小孩子慢慢長大的時候吧。

我坐在飯桌上，跟著大人的節奏喝水吃菜，看著侄子、侄女在一邊玩耍，彷彿看到了當年的自己。而當年和我一同玩耍的哥哥姐姐，現在已為人夫、為人婦，連最小的妹妹，今年也因為實習沒能回家。

……

“…從小就聽話，不哭…”。

我轉頭看了一眼我媽，淡淡說道：“我記得我小時候特別愛哭”。

“哪有，你小時候一點也不哭，在地裡幹活把你放地頭簍子裡你也不哭”。

我點點頭，我和我媽說的小時候，不是一個小時候。

我的記憶最多延伸到我上幼兒園、小學那段時光。一些模糊的記憶我已經分不清是真實發生的，還是經過修飾過的故事。但有一件事我記得很清楚：我小時候很愛哭。

我從小沒怎麼捱過我爸的打，但挨熊是家常便飯。

通常是在晚飯的餐桌上。我已記不清那時爸爸的言辭和神情，但那種直擊靈魂的震顫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以致後來媽媽支使不動我的時候通常都會喊我爸。

那次我又在飯桌上哭了，被爸爸趕了出去，我站在屋外，望著清冷的月色，抽噎。一邊哭心裡一邊咒罵，想著：好，我就站一宿，你叫我我也不回去。但反抗的萌芽實在過於弱小，甚至抵不過爸爸的一句“來家！”

哭是會上癮的，每次眼淚總是莫名其妙的就流下來了，根本不受我的控制，我越控制反而越加哽咽。

六年級我媽和我爸一起出去打工了，上初中後午睡時間我經常會趴在桌子上哭，想我媽。

在宿舍被高年級的孩子欺負，也是哭。後來他一弄我我就哭，他覺得無趣也就不弄我了。哭反倒成了我保護自己手段。

......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不會哭了，再也沒辦法像以前一樣，假裝打個哈欠都能淚流不止。

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長大了。

淚水都用來稀釋深埋心底的情緒，沒有多餘的用來揮霍。

整個假期沒有和爸爸有過多的交流，這也是我最終用來對抗他的方式，沉默，如冰窖般的沉默。

明天就要回去上班了，躺在床上，胸口壓著石頭般堵得慌，忽然想哭，但眼淚怎麼也擠不出來。

天還沒亮，爸爸開著三輪送我去等車，三輪駛出衚衕的一瞬間，我和西天的月色撞了個滿懷，心突然咯噔一下，感覺這月色彷彿是從幾千年前映照過來的，流淌著無數前人的哀思和寂寥。

天矇矇亮，爸爸陪我等車，我們都沒說話，沒有太多感情的表露，就像淚總是在心間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