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第一次見到劉全時,不,應準確的說是那傻子時,是在新婚之夜,他歪著頭,囗裡流著口水,笑呵呵的望著我。
我一陣厭惡,新婚夜哭了一宿,可強烈的委屈和被人欺騙的感覺仍得不到釋放,我把所有的怨氣都發洩在傻子身上,憤怒激發了我的勇氣,對傻子拳打腳踢,傻子默不吭聲,嚇得綣縮在牆角,怯怯的望著我,就像看一個莫名其妙的小丑。
傻子是張姨的兒子,張姨是王嬸拉回來的朋友,王嬸是我的救命恩人。
終歸我是一個苦命人,三歲時爹去世,丟下帶有殘疾的娘和我相依為命,娘跌跌撞撞的把我帶到七歲時撒手而去,一夜之間我就成了孤兒。
舉目無親的我吞噬著人間的悽慘,受盡著人間的苦難,吃百家飯,穿百家衣,受百家的冷眼和嘲諷,王嬸看不過眼,收留了我,讓我感覺到疾苦的人間也有著絲絲縷縷的溫情。
有了棲身之地,終於擺脫了東討西討的日子,慶幸自己遇到了王嬸,不然還不知自己流浪到何年何月,王嬸人漂亮,也對我很好,極力表現著自己和藹可親,但寄居她家的日子總感覺自已是那麼的惶恐。
②
因為王叔。
王叔情緒極不穩定,在王叔那裡我難以討到歡喜,那怕我乖巧得像個小綿羊,小心翼翼的給王叔端茶送水,但他心裡始終住著挑剔和煩燥。
王嬸自從領我進門後,王叔經常藉故和她吵架,吵著吵著,王叔就使出慣有的口頭彈,有本事自己生個娃,別撿個妞當個寶。
我知道又是因為我連累了王嬸,心裡有萬般的過意不去,但蒼白得無能為力,只見王嬸噙著淚水,瘦弱的身子微微發抖,一個人默默的抽泣,我縮在角落裡如驚弓之鳥,只得任由王叔像獅子般咆哮,王嫂驚魂般抽泣。
好在王叔在家瘋夠了就外出務工,回來的日子很少,回來就是發洩情緒,然後帶著滿足感離開。
王叔不在的日子,王嬸徹底擺脫了畏縮,光明正大的疼愛我,給我買新衣,買零食,讓我沐浴在愛的盪漾中,感受到母愛的光環和慈愛。
③
十四歲時,我來潮了,王嬸一陣驚喜,忙說,鳳丫頭長大了,再是大姑娘了,並千嚀萬囑我晚上別出門,女孩子家要注意安全,王嬸說這話時,神情嚴肅異常,一臉沉重,我從王嬸的臉神了捕捉了一份凝重的表情,這表情彷彿在告訴我,女孩子要好好保護自己。
村裡的二流子調戲我,王嬸很惶恐,像個潑婦樣大罵二流子,他們的唇舌之戰引來人觀看,在眾目睽睽下,二流子譏笑王嬸是不下雞的蛋,中看不中用,王嬸被辱得臉色蒼白,在冷嘲熱諷中踉踉蹌蹌的晃到家,我知道又是因為我,回家後,王嬸抱著我一陣嚎哭,王嬸哭得驚天泣地,釋放著壓抑,我也哭,我哭對不住王嬸,連累了王嬸,內心發誓要好好報答王嬸。
張姨是王嬸後期認識的朋友。
那是二年後,王叔二年沒回家,這次回家看到我,連連嘖嘆我,女大十八變,由原來的黃毛丫頭變成了小美女,對我甚是熱情,我有些意外,目關投向王嬸時,王嬸用惡狠狠的目光凝視王叔。
不知道那夜發生了什麼,只知道王嬸房裡動盪不安,時時傳來王叔的咆哮和王嬸的抽泣,我如往常一樣躲在房裡默不作聲,心情跌宕起伏。
第二天,王叔氣憤的走了,王嬸鼻青眼腫的抱著我哭,我也哭了,哭的內容懵懂,但很清淅的告訴我,王嬸為了我受盡了委屈。
沒多久,王嬸就帶回來了城裡張姨,張姨熱情洋溢,上下打量著我,見我一臉笑,臉上呈現滿意。我窘迫得羞澀的低下頭,但從張姨意味深長的笑裡,我警覺著這個女人是有目的而來。
果不其然,張姨走後,王嬸笑咪咪的對我說,張姨是她給我買衣服時認識的,張姨開服裝店,老伴教書,家裡條件好著呢,但有個兒子性格內向,沒談朋友,愁著慌。
我便說起了你的身世,一直以來我在心裡留意著要給你尋過好婆家,張姨知道你身世後,就很感興趣,並想見見我。
就這樣,張姨洞察著王嬸想給我找個好婆家,打開了她們不自商量的意願,順滕摸瓜的纏上了王嬸。
4
從那以後,張姨就三天二天的往王嬸家跑,以姐妹相稱,巴結討好我和王嬸,城裡人的氣場就是不一樣,一放下身段的接近,就讓卑微的農村人受寵若驚,喪失主見,處處有著聽張姨擺動的格調。
而張姨永遠發揚著她的熱情,她的熱情感染著我和王嬸,不再拘謹,沒有了質疑。
幾個來回後,張姨提出讓兩個小年輕見個面,我雖有點不情不願,但王嬸摸著我的臉說,女孩子長大始終要嫁人,你嫁了,我安心,如果張姨家兒子看中了你,那是你的福氣,你也看到了張姨,人隨和可親,也挺喜歡你。
就這樣,在張姨的服裝店裡,我和張姨的兒子見了面,那是一個精精瘦瘦,文質彬彬的小夥,一副書卷子氣,但害羞感強,見我不敢抬頭,眼神四處躲閃。
王嬸很滿意,婚事就提日議程。
就這樣,我和張姨的兒子結婚了,但白天是個人,晚上又是另一個人,白天的人除了有些無奈,帶有嚴重的壓迫感,其它的則馬虎得過去,但晚上的人卻感覺很傻,帶有嚴重的殘疾,走路一顛一顛的。
我凝惑不解的逃出房門,張姨一把拉住我說,這是他大兒子,劉安,你是許配給劉安的,那是我小兒子劉全,還在讀大學,為了照顧你的面子,我讓小兒子出席了這場婚禮。
張姨說完很為難的擠出笑容,我仔細的端倪著張姨,驚愕的發覺那勉強的笑容裡,透著算計,蘊著心機,浮著目的,顯得格外的醜惡,陰險。
我怎麼可能和一個傻子結婚呢,我想走,但前腳踏沒踏出門,後面傳來張姨刺目的聲音,這場婚禮花了我十萬,走可以,但得賠我五萬,張姨聲音很輕很柔,但句句譏珠,像把利劍樣直擊心臟。
通身的珠光寶氣使我人前有多風光,現在就有多難堪,我哪有五萬,五分都沒,腳像灌了鉛似的沉重,淚水情不自禁的往外湧。
張姨把我拉進屋,勸著我說,你走出了這個門,就成了二婚,別人怎麼看你,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在生活上我會補償你的,會把你當親女兒看待,劉安看起來傻,但腦子不傻,心眼兒好,試著接觸吧,他人很好。
張姨挌下一句話就走了,房裡只剩我和傻子,我像只野狼樣衝向傻子,拳打腳踢任由發洩,絲毫不顧外面踱來踱去的腳步聲。
⑤
新婚一個月,我沒出房門,傻子三餐都給我端來各種美食,我不吃,傻子就結結巴巴的說,快……,快吃,吃了有……,有勁打我,我沒好氣的接過傻子手中的食物。
坦白的說,傻子對我挺好的,好的食物留給我,專挑我吃剩的,還壓抑自已滿足我的間接性的暴力和壞情緒。
自從新婚那夜起,每天都是我睡床上,傻子睡地上,有天我偷涼了,傻子怕我晚上操被子,坐在床邊默默的守護我一晚上。
時間久了,我便對傻子不那麼怨恨,他看起來很傻,但心眼兒不壞,我打他罵他,他結結巴巴的說,你……你想打就打吧,只……只要自已……自己的心裡不難……難受。
傻子見我心情有所好轉時,就結結巴巴的吐露自已心聲,因為自已小時候高燒,父母忙於工作,照顧不周,造成這樣,父母覺得愧疚於我,發誓要給我找個媳婦,彌補我,遺憾好多姑娘都看不上他。
傻子又斷斷續續結結巴巴的說,他雖然這樣,但有意志,有抱負,在弟弟的幫助下完成了大專文憑,並在網上兼職了文案工作。
傻子又說,他每次都出去,收集的都是異樣目關和指點,他從沒自暴自棄,人要戰勝命運而不是屈服命運,凡事要擴大格局往好的想,而不是一味的自怨自艾,侷限自已。
傻子的一番話,使我對傻子慢慢有了好感。
見我心情有所好轉,傻子小心翼翼的說,比如你從小沒娘,但你遇到了一個像你娘一樣的人厚待你,你只有好好生活才是對她最大的回報。
“可是我遇到你,能好好生活嗎”?我執問傻子。
傻子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我對父母說了,強,強扭的瓜不,不甜,感,感情的事不,不能勉……勉強,你,你想走就……就可以走,我……我們全家都……都對不住你。
“可我拿不出五萬塊”。
“我父母只……只說說而已,不……不會要你錢的,他們也挺……挺內疚的”傻子說完不捨的望著我。
我心裡滕出一片希望,生怕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抓起衣服就準備離開。
傻子目送我出門,然後又折回去,一顛一破的追上我,往我手裡塞一沓錢,說,沒錢用,也,也挺難,對,對不起,好,好照顧自已,說完低頭流淚。
自古男兒有淚不輕彈,堂堂三尺男兒在我面前流下了淚,莫名的擊中了我內心柔弱的地方,忽然之間對這個傻子刮目相看,覺得他雖然看起來傻,但內心善良有情有愛有義。
我有些好奇的說,你真讓我走。
真,真讓你走,你,你再不不走會會瞥出病,感……感情的事是……是不能勉強的,強……強求不來。
⑥
劉嬸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後,後悔不跌的哭著說,都怪我,不該這麼輕易草率的把你嫁的,糊塗啊!
然後劉嬸哭著訴說了一個讓我震驚的故事和我不知道的秘密。
劉嬸年輕時人很漂亮,劉媽很大意,劉嬸不知道女孩來了月經了後就意味著長大,不懂得注意保護自已,在一個月黑之夜,她隨同鄉一起去外鄉看電影,同鄉都走散了,只剩下孤獨的她,後來不知從哪兒竄出一個流氓,強忍的傷害了她,更可怕的是,因為那一次她懷孕了。
懷孕週期有五個月,因為現形和胎動,她才知曉,一個未出嫁的十六歲姑娘在未婚的情況懷孕,在當時被人戳破了背脊骨,連親身母親都認為她給自己帶來了嘲笑和恥辱,便帶她去私人醫院引產,結果因為那次操作不當,導致她終身不孕,受盡了嘲笑。
結婚後,因為不孕,人前人後過得相當卑微。
刻骨銘心的教訓告訴自已,女孩子一定要注意保護自已,特別是第一次的懷孕,不然害了一身。
王叔那次回來,見我出落成一個婷婷玉立的,便起歪心,那夜,王嬸極立阻止王叔進我的房間,被王叔打得鼻青眼腫,後來王嬸以死威脅,才震壓住了王叔的邪念。
王嬸想到我已大了,留在身邊讓人不放心,外要防,內要防,便想女大當嫁,嫁了省心,但自已嫁給王叔受夠了貧窮的苦,就一心想給我找個好婆家。
傻子小時不幸患上小兒麻痺症,導致身體殘疾,婚姻一直是張姨的心病,於是張姨開了個少女服裝店,明裡招聘導購員,實則籠絡兒媳婦,尋找的獵物都接受不了傻子。
而王嬸一心想給我找個好婆家,便中了張姨前若干教訓的計,進行偷樑換柱,生米煮成熟飯來說。
雖被欺騙,但很多不明白的程式終究是甘心情願。
王嬸很氣憤,堅決要去聲討公平,我極力勸王嬸算了,透過這段時間與張姨家接觸,和傻子的接觸,王嬸的故事感觸著我,他們全家不算心眼很壞的人。
我是一個倒黴的人,但不是糟糕透頂的人,就像我無父無母時遇到了王嬸,我身處危害時遇到了傻子,至少傻子願意放我活路。
那日在田野裡散心,見人在塘邊圍觀,我好奇的走過去,驚愕的發現傻子溼漉漉的站哪兒,喘著粗氣,傻乎乎的笑,旁邊的人都對他嘖嘖讚歎,我凝惑不解,原來他剛才救了一個落水兒童,他都殘疾,還捨身救人,可見他救人時是多麼的拼命,多麼的勇敢。
有舍子忘我精神的人心中一定藏有大愛。
我問傻子怎麼會出現這兒,傻子說他不放心我,自我回家後偷偷的偷瞄我,而我渾然不知。
今天他偶遇小孩落水,他便捨身相救。
陽光下,我忽然對流著口水的傻子沒有了厭惡,反而有其可愛。
因為善良,善良和其可貴,光芒四射,它讓醜陋的人變得美好。
村裡人問我怎麼認識傻子,我高興的舉著傻子的手說,他就是我丈夫。
我瞥見了村裡人的不解,又瞥見了村裡人的讚許。
看人不能看外表,我牽著傻子的手回到了家。
終究我嫁給了那個傻子,因為他的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