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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畢淑敏 ​​

上週,母親去世3週年,回了一趟家,感覺就像過客,姊妹們,去誰家都像走親戚。

黃花

我老家在豫西,大別山區的一個小山村,秦嶺之南,漢江上游。

老家的後面有蔥鬱山丘,前有潺潺小溪,風景秀麗,旱澇無憂。

童年的很多回憶,都與這裡息息相關。

重要的是根在這裡,看什麼都順眼,想什麼都親切,吃什麼都倍香......

但這次,忽然有些變化,有些失落,有些惆悵。

30年前,我作為為數不多的大學生,飛出了山窩窩。

我是老大,父親騎著借來的腳踏車,把我送到鄉里,大約10裡的路程,我們走了一上午。

不是路遙遠,而是走走停停,父親也沒有和我說很多的話,就是相互看著,笑笑,坐下歇會,起來相互看看,又笑笑。

到了鄉鎮,我們一起吃了一碗拉麵,相互讓著,父親說他不餓,一會就到家了,回家再吃,說媽媽還等著呢。

說到媽媽,我記得很清楚,當時是害怕媽媽等急了,出來一上午了,怕她擔心,就沒有再和父親推讓,幾下子扒光了麵條,連湯也喝的一乾二淨。

當我抬頭,看到父親微笑的臉,我也傻笑笑。

忽然又看到父親眼睛直盯著我剛剛吃光了的空碗,還有他蠕動的喉結,我瞬間無地自容,我一個人吃光了所有的麵條,沒給父親剩一點。

因為,他也是吃早飯到現在,沒有吃其他的東西,我用小的不能再小的聲音說:

“爹,沒給你留點。”

父親裂開乾裂的嘴,滿臉堆滿笑容,揮著手說:

“不用了,我這就回去,和你媽一起吃飯。”

我看到了父親的滿心歡喜,也看到了他的滿臉皺紋,歡喜是父親發自內心的喜悅,皺紋卻是永遠銘刻在我心頭的傷痛。

40年過去了,我仍然記憶猶新,那隻空碗,父親臉上的笑容,雙頰的皺紋。

在之後的崢嶸歲月裡,我大學畢業,結婚生子,足跡遍佈大江南北,享受無數山珍佳餚,但那碗麵條最香,那張臉最親。

還有,那臉上的笑容,無數次地出現在我的夢裡,但不管我激動還是怯怯地呼喚他的時候,他都突然消失,然後留下我一個人,從夢中醒來,淚溼枕巾。

今年,在我回家的時候,特意又去了當年我吃麵的地方,昔日的地攤,現在蓋起了酒樓。

在大堂裡,我要了一碗麵,坐下來,等面上來,我靜靜地看著對面,我渴望眼前有所浮現,哪怕是一聲呼喚也好,一個笑容也好。

但什麼也沒有,我閉上眼睛,任憑眼淚慢慢落下,眼前的畫面卻清晰了:父親微笑的臉,滿臉的皺紋多了、深了,幾乎是滿臉皺紋。

“老闆,你的面好了。”

服務員的聲音喚醒了我。

我看了看熱氣騰騰的面,心裡特別難過,我的眼裡,卻仍然只有那一隻空碗,還有父親的眼神。

我吃不下飯,我離開了酒店。

傍晚時分,我驅車來到父母的墳前。

老家是丘陵地區,還沒有完全實行火葬,父母就是土葬的。

我來到父母墳前,擺上果盤,跪下,磕頭,問候:

爹媽,兒子不孝,現在回家來看你們了。

你們在那邊還好吧。

兒媳婦和孩子,她們也都很好,只是,這次沒有一起回來看望你們,請你們原諒!

我們一切都好,你們不要掛念......

老家裡,上墳時可以燒一點紙的。

我拿出紙,掏出火機,準備點著,手抖得厲害,打了幾次,沒點著。

我繼續打著火機,只想給她們送點心意,這只是一種說法,也是一種寄託。

我父母年輕的時候,我家裡姊妹多,經濟條件不好,缺吃少穿,沒少磨難。

等孩子們都大了,經濟條件好了,但她們不願意離開農村, 說不想給我們添麻煩。

我剛結婚那時候,母親卯足了勁頭,要去給我帶孩子。

在媳婦懷孕8個月的時候,母親去了我生活的城市,帶去了小孩需要的尿布、衣服,靜等孩子出生。

遺憾的是,母親水土不服,吃飯總拉肚子,半個月瘦了10斤,加上我家住在火車道附近,尤其夜晚的火車鳴笛和車軌聲,母親徹夜難眠,無奈在我家勉強待了一個月就走了。

臨走的時候,頭髮花白的母親竟給媳婦鞠躬說:

“對不起了,我太沒用。”

結果,媳婦和母親抱在一起,哭成淚人。

媳婦感恩母親的實在、厚道,在母親去世的時候,發著高燒,仍堅持和我一起趕回老家奔喪。

聚會

“大哥,你回來了,怎麼不告訴我.......”

三弟聲音,拉我回到現實。

“我準備一會去你家的。”我應聲對弟弟說。

弟弟到後,我們一起又祭拜了父母,然後下山去了弟弟家。

弟弟的隔壁20米的地方,就是老家的房子,也就是父母生前居住的地方,我驅車一直開到門前停下。

我和弟弟走下車,弟弟開啟門,對我說:

“現在,老院的房子不行了,有些漏雨,前一些日子,我做了翻修,放了些傢俱在裡邊。”

我徑直走進父母生前住的房間,弟弟也是個孝子,房間的設施基本沒變,只是蒙了一層灰塵。

床是空的,桌子是空的,昏黃的電燈代替了我兒時的煤油燈。

我是長子,6歲以前,和父母就住在這間,裡邊有兩張床,我住在窗臺邊的那張床上。

夏天的情景只記得天太熱,媽媽幾乎每晚都搖著芭蕉扇,哄我入睡了她才休息。

冬天,屋中間生有一堆柴火,每天早上起床,媽媽把衣服烤熱了,大叫著“寶寶,起床了。”我才從被窩裡爬起來,兩腿插入熱騰騰的棉褲

說實話,那熱乎勁,現在我還記得。

然而,斯人已去,空留惆悵與相思。

從老家老院出來,開車去弟弟家,結果弟媳去了孃家,侄子在縣城上班,沒有飯吃,不得已,我和弟弟開車進城。

小妹在縣城住,在去縣城的路上,弟弟給小妹打了電話。

小妹聽說我回來了,在縣城訂了酒店,賓館。

住宿是在酒店住的,酒足飯飽之後,我送走弟弟、小妹她們,一個人留在了賓館裡。

我姊妹5人,我在江蘇、二弟在鄭州工作、三弟在老家、四弟在廣州工作,小妹在縣城居住。

二弟和四弟聽說我回家,連夜打來了電話。

由於疫情,我們已經兩年沒有聚會了。

父母在世的時候,無論再遠,我們都回家,人都到齊的時候,四代同堂一共26人,媳婦們圍著媽媽一起做飯,我們陪著父親一起喝酒,由於人多,經常一頓飯要輪流吃3個小時左右。

那天一頓飯,只有6個人,一頓飯1個小時。

沒有父母,他們在不遠處的山上,靜靜地躺著.......

那天夜裡,我覺得忙碌了一晚上:跟父親去街上、幫母親燒火做飯、帶著幾個弟弟去菜地挖菜,一直忙活著。

但天亮了,我起身四周望去,屋子裡一個人,我孑然一身,靜悄悄的,只有我自己,眼角掛著淚水。

第二天,我又開車去了父母的墳前,這次打火機點著了火,火紙燃燒著了,紅黃色的火苗跳躍著,一陣微風吹來,呼啦啦的作響,與火苗一起搖曳的青煙,慢慢升起、騰空,越升越高,飄向遠方、天際.......

青山綠水

爹媽,我想您您您們了,您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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