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段真實的故事,實際上它還沒有結束,還在延續中,因為兩位年近八旬的老人目前還有聯絡,還有相約……故事呢,它雖然是屬於上一輩的兩位長輩,但又屬於熟悉他們的我輩,作為晚輩,遙想起那發生在半個世紀前的青春歲月裡的人事,幫他們展憶往昔的崢嶸歲月,感念他們純真無邪樸實無華的情感,代入感太強,常常為之感慨不已……
那是1964年,熟悉當代歷史的人都知道當時是怎樣的一個時代背景:中蘇關係不睦,可說是極為緊張,而中美關係同樣是敵對狀態,而中印是剛打過一仗的,中國與這三個大國都是互相敵視,形勢嚴峻,當時毛澤東用“備戰、備荒、為人民”的口號對國家戰略加以概括(這個口號多與“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聯在一起使用,成為戰時期我國國際戰略防禦構思的總概括)。
當年,一位來自湖南耒陽的一個小山村的小夥子,只有17歲的他參軍入伍,分配到太行山深處的一個大山村所在的一處軍事基地(這個基地的代號叫003,鄉親們都這麼叫,但這個基地是做什麼用的,沒人能清楚),他們是工程兵,工作就是“深挖洞”,軍事基地的保密性很強,不僱傭民工,全部是解放軍,一批又一批的解放軍官兵,用了將近五年時間,把幾座大山挖空了。
當時沒有營帳,全部分散住在農戶家,湖南小夥子跟幾位戰士一起,住在村子中間的李姓老鄉家,這兩口五十來歲,有四個孩子,其中大姑娘已經二十多歲了,長得好看,而性格也爽朗,做事風風火火,雖處窮鄉僻壤,但坐上大卡車,一樣在各處鄉村鬧革命,這位小夥子很機靈,也肯吃苦,暗地裡喜歡上她,卻不敢對任何人說出來,山裡出來的孩子,老實,又在部隊上,受紀律約束,只能把這份情愫深深埋在心底。
文革的風潮稍稍停息些,父母做主,大姑娘訂親了,也是在郭蘇河岸邊,瓦口川一帶,但隔了一個村,大姑娘也只見過男方一面,沒有任何瞭解。但這是小夥子最痛苦的時候,他沒有跟誰透露一點心裡的難受,只有大姑娘的那個二弟看出來點端倪,但他是個十來歲的小學生,無能為力,況且軍隊軍紀很嚴格,不允許與駐地老鄉有感情糾葛,所以他們註定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聰明的小夥子明白這一點,唯有努力表現,把心思和力氣用在工作中。而大娘大爺一如既往地待他如自家的孩子一般,一年以後,他們這一批工程兵調離此地,他懷著惆悵離開,以為今生無緣再見。可他那裡知道,沒過多久,大姑娘鬧著也退了那門親事,據說是聽說那家人人品差。恢復單身後的大姑娘直到快熬成老姑娘了,才不情願地嫁到十里外的蘇家莊,到八十年代,農轉非,移民到陝西秦嶺深處的一處三線企業做家屬工。
整整三十年過去,小夥子在部隊裡摸打滾爬,成為總裝備部的師職幹部,遠在湘南山區的老母親病故了,他趕回去,望著依然貧窮落後的家鄉面貌,在“子欲養而親不在”的愧疚中,立志愚公移山改變家鄉,而他在母親的靈堂前,也想起遙遠的北方,太行山裡的大爺大娘。
他很容易地就回到當年揮灑青春汗水的那個地方,但要找到大爺大娘還是費了一些周折,因為當年的土屋早已不存在,他也不知道姓名,在村幹部的引領下,走遍了整個村子,也沒能見著一個記得他這個小兵、他能認出來點眉目的人,就在他垂頭喪氣的時候,一個會計把他帶到那個二弟弟的新房子,進門後,看到了堂屋裡的遺像,激動地說,對,這回沒錯了,這就是我大爺,我大娘了,他熱淚盈眶。
於是,時隔多年,他們又有了聯絡,在老家一位侄女的陪同下,去北京見上一面,兩人感慨萬千,年輕時候不覺起有啥,年過半百覺得再見已是不可能,沒想到還能見著。兩人身份不一樣了,可每個人都珍惜純真年代的交情,將軍也不例外,熱情地款待她們,怎奈他軍務纏身,不得自由,而當年的大姑娘也早已是兒孫滿堂,為了看護幾位孫子孫女,她去了更遠的廣東……
那個地方叫平山縣,那條河叫郭蘇河,那個村叫寨北村,那個姑娘就是我娘。
又是二十年過去,他們之間其實很少聯絡,關係似乎越來越淡,是啊,歲月雖如歌,但也如水,它真的可以沖淡一切嗎?但劉叔的電話還是打來了,這回,他鄭重地邀請母親來湖南,說這十多年他都在致力建設家鄉,現在修得美的很,母親不明就裡,說陝西往那裡太不方便,你回北京了,再去看你。她給侄女笑說知道號碼也不打電話是怕他那口子有啥想法,
劉叔來電後,我上網搜一下,果然,在多年前的湖南日報,以及耒陽新聞網上,有關於他如何助學修路,怎樣地開山種樹和扶貧建房的報道。其中一篇《大山的兒子》裡這樣說:……造林大戰開始了。他和鄉親們一起幹,挖坑運土,植樹挑水。為了使每棵樹成活,他乾脆離家別子從北京帶著鋪蓋和鍋碗瓢盆,住進了父母親留下的老土屋。白天守在山上,晚上全身心投入到植樹造林的學習研究中。為了使樹木成活,將軍同村民在山上同吃同勞動,並每栽一棵,他檢查一棵,以確保成活率。他獨創的“岩石植樹法”使市林業局一些年輕幹部,再也不說這老頭子是“瘋子”。經過六年披星戴月,昔日的大荒山早已是樹木成林,鬱鬱蔥蔥。6萬棵松樹全部成活,最高的已長到10餘米高。如今,幾百畝荒山松濤如浪,生機勃勃。步行在松林中,讓人感覺空氣潔淨,神清怡然。
這位將軍是怎樣在破舊的房子度過的植樹春秋,是怎樣熬過這無數個寒冬烈日而蓋起來的?可將軍用微笑告訴我:他累得有價值,花在家鄉的錢,是自己一生的積蓄,但不心疼。村民也用美酒告訴我們:和將軍在一起勞動的日子是最受教育。
莫道春暉遠京城,深山臘月也生花。望著滿眼青山層巒疊嶂,置身靜謐幽致的沙元新村,傾聽衣著樸實無華、語言精練凝重的老將軍敘說,我們感動!我們佩服!
……
此刻的我立下一個小目標,幫劉將軍實現一個夙願,幫兩位老人完滿一下人生,讓他們在耄耋之年再度相逢於彼此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