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平:每日一文:《感知論第六部》(感知對話錄、65)
生存者:
我們不會產生出“自我有什麼用?”或者“我們用自我來做什麼?”這樣的問題,這樣的思維角度會讓人瞠目結舌,無言以對。我們在使用自我,因為我們只有這個自我,自我和我們自己是重合的,已經不可能分開,我們用自我就是在用自己,我們用自己來做什麼?我們的精神、思想及行為活動有什麼用?這又回到了終極之“我”的問題上。自我僅僅是“我”的一種具象化存在,自我在不折不扣地服務於“我”。我們當然不僅僅到自我為止,但事實上我們仍然以自我的存在為終極,這個“結”怎麼解開呢?
感知者:
自我使人不自覺地進入到一種存在方式中,自我方式的封閉性讓人窒息,我們無可奈何地進入到自我方式之中,這是一種可憐又可悲的狀態,自我將我們變成蝸牛般的存在,我們揹負著自我這層厚厚的殼怎麼自由、愉悅的存在?自我的封閉性造成了人類存在的尷尬狀態,造成了越來越多、越來越不可解決的人間矛盾。但是,我們能在生存的前提下褪去這層硬殼嗎?蝸牛沒有硬殼的保護能生存嗎?顯然,我們既不能沒有自我對自己的保護,但同時又必須改善或改造人的自我,否則,在自我的排他性和分別心之中,我們還怎麼在同一時空和社會活動中共同生活,我們怎麼能和睦相處,互創利益?
長期以來,我們一直都在著力改造人的自我,我們所用的方法是教化、約束和懲誡,我們動用了所有的智慧,試圖消解自我營造的壁壘,我們想盡了一切的方法,試圖建立人與人相處的通道,但是,自我與自我之間的隔閡沒有絲毫消除的跡象,人們都在深溝高壘、森嚴壁壘。薩特絕望地嘆息:“他人即地獄”,不是沒有道理,以自我為前提構築的人間社會,的確具有地獄般的性質,在自我與自我的摩擦中生存,這絕對不是一幅良辰美景圖。
更為嚴重的是,我們並非沒有意識到自我的困窘存在,我們都有掙脫自我束縛的願望,我們都有突破令人窒息的自我,獲得徹底解放的需要,在個人的心理歷程中,突破自我、戰勝自我、超越自我成為每個人的企望。我們離不開自我,但我們又巴不得能夠褪掉自我,這一對巨大的矛盾已經把人撕裂,我們的極度迷茫就來自於此,我們不知道該成為什麼樣子才合適,我們不知道該怎麼打發這掙脫不掉的自我。
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在避開現實生活去修行,修行的本質是什麼?就是想重新擁有一個滿意的、理想的自我。修行多是想給自己一個再造自我的機會,但是,新的自我怎麼修?能修來嗎?換一種生活模式,換一種行為規則,換一種心理場景,可能使你獲得另一種狀態的自我,但那個自我真是“新”的嗎?真是理想的嗎?你存在的核心理念未變,生命的前提未變,所求的目的未變,變的只是自我的結構和自我的內容,變的只是自我的外在形態,那種修行的效果,無非是給自己一個心安的理由,給自己一個超越了現實生活的假象,這種改變會持久嗎?能保證你不從一個困境進入到又一個困境之中嗎?
扔掉舊殼的辦法不是使勁掙脫,不是東蹭西撞的瞎折騰,我們對自我的覺悟使我們有了新生的願望,這就是最終的希望,我們最可行的辦法是首先認清楚自己,在自我的焦慮中冷靜下來,不要試圖去尋找捷徑和別的出路,縱然你攜帶著自我走到天邊,你仍然在狹小的自我之中,唯一的辦法就是開始尋求質變,以自己的本質變化來褪去那一層厚厚的自我。質變的意義就是改變存在的前提和存在的邏輯模式,我們再也不做一隻笨拙爬行的蝸牛了,我們要重新認識自己和重新作為自己,我們要從本質的存在中找到新的可能。當我們一點一點地改變,當我們從不做什麼開始改變,當我們從不是什麼開始改變,當我們從不要什麼開始改變,當我們逐漸變得和過去不一樣,當我們的質變累積到一定的程度和一定的比例,當我們與當下的倫理邏輯格格不入之時,當我們處處都覺得自我裝不下我們之時,那時候,自我會如蛹殼剝落在地,而你,終於自由地飛翔在愉悅的天空。(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