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又聽到室友在打電話吵架,自從家裡給她買了房子,她和父母的爭吵越來越頻繁。
她告訴我:“以前我爸媽從來不管我在哪發展,他們覺得年輕人就該去拼去闖。但現在我27了,沒有他們眼裡穩定的工作和伴侶,他們就天天催著我回家。”
“準備了房子,安排了相親,覺得我應該踏實地找份工作,再生個孩子。可是,為什麼27歲就得安穩?為什麼30歲之前不結婚生子,就好像犯了什麼大錯?”
可是,當我問她如何選擇時,她也面露難色。雖然不願妥協,卻又害怕未來後悔遺憾——錯過成家的“黃金時間”,她說,也有朋友跟我說,好男人都結婚了,剩下的選擇會越來越少。
其實,這種糾結正是源於自我意願和“社會時鐘”的拉扯。
“社會時鐘”是用來描述個體生命中主要里程碑的心理時鐘。文化不僅決定人應該如何行為,那些文化期望和認可的行為,也在人的一生中按特定的時間順序,成為個人的一部分。
人的一生被其所處的文化,劃分成若干階段,每個人需要按照規定的時間透過。
很多人都承受著社會時鐘的壓力,一旦沒有跟上或是違背,就會遭遇來自父母、同輩的催促,和自己內心的焦慮。
可是,卻也有一部分人並不遵循它而活。打破社會時鐘是什麼樣的人生?他們為什麼選擇一條並不常規的道路?幾位朋友分享了他們的故事。
01.
追不上時間的時候,不如停下來歇歇。
丁亞,女,27歲養老girl
之前大家都在議論網際網路996,其實這也是分崗位的,某些崗位就不是996,而是“926”。日常上線到凌晨兩三點,吃飯吃到一半掏出電腦修bug,一邊約會一邊電話會議,不僅為流量資料提心吊膽,還要和業務方拉扯撕逼,我本來就不夠剛強的身體熬出了一堆毛病。
當我第二次在地鐵上暈倒的時候,我是真的害怕了,下一次來的不是暈倒是猝死怎麼辦?
那時候身體其實已經給過我無數次警告。看一會電腦就會覺得眼花,熬夜以後時不時心慌,常常腰疼得要趴在座位上辦公,胃酸返流的灼熱感燒得疼痛難耐……我總在倔強地對自己說“我可以”,直到有一天,我決定示弱,告訴自己說“我累了”並不羞恥。
在同齡人奮鬥拼搏,一個比一個加班加得晚的時候,我決定把工作辭了先回家“養老”。
在爸媽的監督下,每天喝中藥調理胃炎,因為戴隱形用眼過度,生了眼翳,平時就養花散步,減少用眼時間,腰椎定期做正骨矯正,強迫自己調整作息。我的日常變得單調卻又平和。到現在為止有些毛病根治了,有的還需要更多的耐心和時間。
時間慢下來以後,沒有了過去整日的繁亂慌張,不過,和朋友倒是有了嚴重的時差和代溝,別人在熬夜喝酒的時候我已經入睡,大家互相安利飯店奶茶的時候,我在研究不同食物的營養成分。
有人說我消沉,也有人覺得我年紀輕輕就這樣很無趣,我只是覺得,每個人都有選擇生活方式和人生節奏的權利,我不願意為了追趕時間以身體作為代價,未來很長,有人奔跑,也有人選擇走得慢一些。
02.
對真愛的信仰,需要以焦慮作為代價。
Tina, 女,35歲未婚程式設計師
30出頭的時候,還會和朋友互相嘲笑對方是剩女,前兩天看到朋友曬結婚照才驚覺,到這個年紀大家都結婚了,只剩下我。
也不是不想結婚,抱著寧缺毋濫的想法就到了35,時間真的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快很多。
談過幾場戀愛,也相過很多親,但還是沒有遇到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在朋友和父母眼裡,我對愛情的堅持有點近乎執拗。曾經有遇到各方面條件都很般配,而且對我百般呵護的人,我還是因為缺失了一點“感覺”,將別人拒之門外。
我向往的婚姻不是兩個人湊在一起過日子,而是一加一大於二的幸福和驚喜。這種要求無法客觀衡量,它只能憑藉感受,飄渺得讓人頭疼。
隨著年齡的增加,焦慮也日漸加劇。身邊能說話的朋友越來越少,大家都回歸家庭,聊的話題我也很難融合。在衰老和孤獨之上,還有刻板印象的打擊。當我遇到一個想進一步瞭解的人時,對方卻因為我的的年齡退卻。
找到真愛這件事也許會變得越來越困難吧,但我從來沒後悔過。我相信自己對真愛的堅持,有些人的緣分只是來得晚一些。我明白這條路不好走,但我有謹慎的考慮和堅定的信念,也有勇氣承擔這一切的後果。
03.
我很慶幸,我還有重新選擇的權利。
剋剋,男,29歲在讀研究生
我爸媽很獨裁,從小到大,幾乎所有的選擇都是他們替我決定的。他們強制給我報了一堆財經院校,明明就很討厭數字的我,被迫學了四年金融,考了一堆證然後進了一傢俬募。
一切在別人眼裡看來都是順風順水,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甘心。過去的生活雖然有普世意義的“成功”,但我過得了無生氣,我想重新讀書,想選自己喜歡的專業,想按自己的意願活一次。
提出來這件事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我在開玩笑。已經28歲的我,在工作上也小有成就,是時候考慮成家,過往人生的下一個階段,而我卻要把這一切推翻重來。
我爸氣得要和我斷絕關係,他說不會擔負我往後生活的任何費用,家裡的財產,為我準備的婚房都不會留給我。我早就知道他是這樣的脾氣,所以本就沒有打算過要依靠家裡。以前我順從是沒有獨立的能力,現在我有能力承擔所有花銷,負責自己的未來。
我重考了託福和GRE,聯絡機構申請學校,折騰了小半年終於在今年春天的時候入學了。從社會回到學校,其實沒有什麼不適應,畢竟差不多都是從早忙到晚,但以前的生活只剩疲憊,現在除了辛苦,還有巨大的滿足感和源源不斷的對未來的希望。
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和社會規則相悖的事情,當你要站在一個主流軌跡的對立面,就一定要做好面對挑戰的準備,不僅是心理上的無所畏懼,還要有經濟上硬氣的實力。
04.
只要你願意,可以永遠年輕,永遠熱愛生命。
陽叔,男,55歲戶外老咖
52歲,退休來得猝不及防。我身邊的同事退休後,基本上每天都是帶孫子,打麻將,逛公園,過著大家眼裡覺得一個“老年人”該有的清閒日子。
年輕的時候總想休息,真的閒下來我卻不習慣了,說得好聽是享清福,可難聽一點,跟混吃等死沒什麼兩樣。人總該有點為之熱血的事情,才有真正活著的感覺。
我開始慢慢探索一些自己可以做的工作,之前是做專案評估稽核的,退休後也會有一些單位找我幫忙,當兼職做著,算是重操舊業吧,但我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在54歲的時候開始創業。
因為攝影和自駕的愛好,認識了一些戶外俱樂部的領隊,他們拉我合作開發線路,並親自帶隊。跑了一段時間後,對路線,成本,運營方式都比較瞭解了,我有了自己成立公司的想法。
家人和親戚朋友起初都不理解我,放著舒適安逸的日子不過,一把年紀了還要創業,又苦又折騰,還有很大風險。但真的當我註冊了公司,運營起來以後,他們都熱心地幫我宣傳,很多朋友也找我諮詢戶外路線。
雖然不賺什麼大錢,但事業和社交都變得充實和開闊起來,我每天感覺精神充沛,還可以再幹十幾年。只要你願意,在任何時間都可以找到在社會中的位置,充滿幹勁和熱情地去生活,世界不會淘汰你。
05.
偏離的太多,想回去也無能為力了。
匿名,女,37歲備孕選手
我和我丈夫結婚後,家裡的老人一直催我們要孩子,但我倆一直很抗拒。一方面覺得二人世界還沒過夠,對要寶寶這件事還沒有做好準備,而且我看到身邊好多朋友生了寶寶以後,有產後抑鬱的,有晚上沒法睡,弄得神經衰弱的,就覺得有點害怕。
可是,當我們終於覺得準備好了,生理的節奏卻已經過了。我是去年,36開始備孕的,吃了一段時間葉酸,各種食補都沒什麼用,醫生說其實健康沒有問題,但因為是高齡的情況,卵子退化嚴重,我又吃了一段時間促卵的藥,但還是沒有用。
那段時間真的是痛苦又敏感,因為我本身貧血,做了大大小小的檢查和沾粘手術後更加虛弱,一次次心懷希望地看驗孕棒,一次次失望地落空。
每次被婆婆問起情況時都難以開口,總覺得他們看我都是異樣的目光,身心折磨經常令我崩潰,抱著老公大哭,他也是真的心疼我,一直說如果真的生不了了也沒關係,去領養一個或者不要也可以。但我知道,這會是我們倆一生的遺憾。
相信很多人都和我一樣,年輕的時候都無比反感家長催婚、催生,覺得結婚生子要順應自己的意願,而不是受制於年齡,但現在我認為,其實“社會時鐘”有它存在的合理性。一個歷經時間沉澱的東西,是文化內涵和生理規律的對映,包含著豐富的前人經驗。偏離可以,但脫軌的遺憾,也許一生無解。
作者說:
也有一個朋友曾經告訴我,到了年近30的時候,她終於理解了社會關於“適婚年齡”的時鐘設定究竟有什麼樣的意義。
她說,每個人都需要感受到自身處在某種社會結構中。曾經這個社會結構是我們的原生家庭,後來是學校。這種社會結構是足夠長期和穩定的,我們身處其中,透過這種社會結構與他人和世界發生關係。
感受到自己處於某種穩定的社會結構中,能夠給人帶來心理上的穩定感。而當畢業離開學校,我們越來越遠離原生家庭,職業環境不足夠穩定和深入,尤其是職業流動性非常大的當今社會。每個人不可避免的感受到自己成為了一個獨立的原子,在宏大的社會中漂泊無依。
這時,婚姻的出現提供了一種新的社會結構的可能。我們透過組建新的家庭,重新進入到一種穩定的社會結構裡,找到新的心理穩定感。因此她認為,社會時鐘也是個需要辯證看待的東西,它存在有一定的合理性,但它不適合所有人。
比如一個人假如沒有那麼看重這種社會結構歸屬的收益,卻要為之付出過高的代價(比如被迫和並不享受與其度過時間的人組成了新的家庭結構),那顯然硬要遵守社會時鐘就失去了它的意義。
在那些不遵循社會時鐘的生活裡,有人自在瀟灑,也有人感到無奈後悔。我們無法評判這個時鐘正確或錯誤,就如同從來不存在絕對正確的人生選擇。
《嫌疑人X的獻身》裡有一句話,說的是你我都不可能擺脫時鐘的束縛,都已淪為社會這個時鐘的齒輪,一旦少了齒輪,時鐘就會出亂子。縱然自己渴望率性而為,周遭也不容許。(成為了齒輪的)我們雖然得到了安定,但失去自由也是不爭的事實。
遵不遵守社會時鐘,都無法改變人生這條路註定坎坷無數,冷暖自知。但我想無論做了什麼樣的選擇,重要的都是苦中作樂——儘管苦是難以避免的。也因此,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感受、以及對你來說什麼是“樂”——這才是構成你的選擇的唯一正當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