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現
01
現代人離婚，並不是什麼新鮮事。但我聽到冬梅說她離婚已久，我張了張嘴，足足半天不知道說什麼。
雖然，我跟冬梅相識十多年了；雖然我在他人心中是很能理解人的心理諮詢師。我終究沒有說出一句話，只是嘆了一口氣。
在我心中，冬梅不是一個俗女子。論社會地位，才學，持家，與人交流，等等，雖然不能說她是完美的，但至少給我的是中意的感覺。
她有一雙可愛的兒女。而且，她的丈夫，不，前夫，才貌雙全，事業有成。對於他們的婚姻和家庭，我內心有羨慕有嫉妒也有祝福。不僅我，在很多圈內人看來，他們的婚姻，可謂是“天造的一雙，地配的一對兒。”
然而，他們離婚了。
冬梅看我半天沒說話，就提出讓我陪她散散步。我知道，不僅我想知道一些事情，冬梅也想說些東西給我。畢竟，我跟她內心有一點點相知。
一路上，我只管說些不關緊的話，比如山上那片景色如何好看之類。
冬梅說：遠看是很美。近距離，也許很美。
我笑她言不由衷。因為我知道，近距離發現的不是美。
果然，冬梅幽怨而沉思地說：你不瞭解他的生活習慣。家庭簡直就是他的垃圾站，臭襪子，髒內衣，衣服，不僅滿臥室而且滿客廳地扔。你說，不收拾家務也就罷了，但至少把該洗的東西扔進洗衣機，是能做到的吧？
我似乎能看到冬梅家裡無法承受之髒亂，無法呼吸之窒息，不能忍受之失望和憤怒。我的內心湧起一股無法描述之慨嘆和惋惜。
我只說，離了也好。
我感嘆而又惋惜的是，瑣碎的家務，竟然是一個近乎完美的婚姻的崩潰的炸藥庫。
關鍵是，作為男性的我，對家務又是怎樣的心態呢？
02
我參加高考那年，作文是針對“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這句話，發表自己的看法。
當時，風華年少，我的觀點很犀利：大丈夫掃天下，何須掃一屋？
結果，那年我的高考成績很不好。更不好的是，我對“伯樂不常有”的鬱悶。
英雄就應該叱吒風雲，大丈夫就應該建功立業。難道不是嗎？
所以，我從心眼裡認同事業成功的男性形象。而不屑於纏身於家務婆婆媽媽的男人。那才是男人的情懷。
男人，就該把心安置在事業上，雄心勃勃者才是男人。
多少年來，我一直是這樣定義男人，男性的。
說這些，其實，潛意識中，我對冬梅的前夫是有些抱屈的。對待家務，冬梅的前夫，在心態上，跟我有什麼不同嗎？
那些年，我也經常因為家務跟妻子吵架，甚至恨得咬牙切齒，我相信妻子對我的感覺也好不到哪兒。互相指責，各說己是，不被理解。那個“屋”即家，何嘗不經常是濃煙滾滾，嗆得人喘不過氣來。
“家”字，就是屋子裡有群豬。家，不就像豬窩一樣，又髒又臭麼？
讓冬梅難以忍受而離婚的，正是呆在豬窩裡一樣的心情吧。和冬梅一樣對家庭產生出離心的人，何止一個兩個呢？
女人難受。男人就不委屈嗎？
男人在外打拼承受各種壓力，回到家庭就不能有點放鬆嗎？掃天下的男人，哪裡有那麼多精力來打掃自己的屋子啊？
啊？！
只是年齡大了之後，我懶得跟妻子相互指責不理家了。有時候，我開始自己動手收拾家務。於是，我對做家務有了些不同的感觸。
03
有些道理，總是明白得太晚。
走過人生大半歲月，回頭看當年高考作文得分低，是有道理的。為什麼呢？
當初意氣風發少年，豪情沖天，如今成功者有幾？
多數人難離平庸，只不過有抱持一個英雄的夢幻而已。
而成功者如何？不成功者又何如呢？
我曾經接觸過一位成功男士。儀表堂堂，說話中氣十足，是一家大公司的總裁。他事業上風生水起，資產豐厚。他說他人生的最大樂趣，就是事業的成功。
那麼，獲取事業成功的同時，怎麼處理內心的壓力呢？
找小三。反反覆覆。
但他的妻子，兒子不能接受。兒子出國留學，不再回家。妻子滿身浮腫。
唉，事業上冠冕堂皇，家庭裡卻烏煙瘴氣。
那麼，像我這樣，少年徒有豪情，而又一事無成的人又是怎樣的呢？懷著追求高遠的虛幻，拒絕打理日常生活和家務，個人心情，家人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啊。
事實上，男人不管事業成功與否，很多時候，很多人，只是在家庭裡留下了骯髒和臭氣。比如，把垃圾扔了一屋，留下的那些讓人難以承受的負面情緒。
志當高遠的男人啊，把自己的心，搞得千瘡百孔，把糟糕的情緒，留給身邊的人。
04
當我直面冬梅離婚的事實，站在冬梅的角度感受家庭的那種氛圍時，聯想到自己男性的身份認同，自然心生感慨，感慨不已啊。
當然，也跟我的變化有關。五十歲以後，我開始自己動手收拾家務，而不再跟妻子在家務方面互相指責了。
當我自己動手，把屋地清理得乾乾淨淨，把馬桶洗得一塵不染時，我感到無比清爽，內心無比愉悅。
就像今天，我收拾好屋子裡的一切，然後泡上一壺茶，在悠閒的時光中，品味到從未有過的安適與愜意。
回想大多數時候，心身忙碌於生存，而無心收拾家務。事業成功也好，不成功也好，也終究不過是求得生成而已。但是，為了追求所謂的成功，經常顧此失彼，顧此失彼啊。
其實，家，才是人生最重要的地方。相比於高遠的成功，日常瑣事帶給人的幸福感最強。稍稍動一下手，比如，稍稍動一下手，就把家裡收拾得乾淨些，就會感覺舒服一整天。不僅自己，而且還有家人。
可是，追逐那虛妄的夢幻，完全耗竭了自己。當自己被耗竭時，期待家人照顧，就變得理所當然，理直氣壯。但，其實，那是一種自我功能外包而已。就像小孩子拉屎，需要媽媽來打掃一樣。
是一種不成熟的心智啊。
如今，我常常在整理房間時感慨，男人能夠從容地收拾家務，內心安適，那是種怎樣的優雅和成熟啊，在生活上，精神上，心理上。
男士們，女士們，同意我的觀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