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經意地從陳年舊物中翻出一張泛黃的照片,確切地說,是一張合影;左邊是一單薄的青年,胸前戴著毛主席像章,右邊是一靦腆的女子,穿花格子棉襖。仔細端詳,這竟是父母的結婚照。
漫漫二十年過去了,歲月磨平了父親的稜角,時光消盡了母親的韶華。我清高、倔強的母親如何能和平庸、執拗的父親相濡以沫、患難與共呢?我不由地感慨著回首……
母親是南方人,這是我從小就知道的。吵急了,父親會大吼一聲;“你要是命好,不會從南京來到我們這地方!”母親就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是掉淚。
後來才斷斷續續聽別人講,母親不是姥姥親生,是姥爺當兵時從南京一所孤兒院抱養的,來時已有五歲。姥爺只有母親一人,把全部希望傾注在母親身上,省吃儉用,供她上高中。雖然姥爺至死都沒有說出她的身世,但是,母親是知道的,並且一直引以為痛。父母吵架時,父親總拿這事刺母親,也總是大獲全勝。母親好強,18歲入黨,23歲工作轉正,兢兢業業,眾口皆碑。母親能歌善舞,我小的時候,她常跳新疆舞哄我開心。父親總是安於現狀,常看拿著報紙,出口就是國家大事,卻始終沒有得志,讀書看報僅僅是他的消遣,而他卻自得其樂。父親的不思進取和父親的春聯、父親的高談闊論、父親自制的檯燈,包括父親燒的糖醋白菜,無一不顯露著他的聰慧本質。我問過母親,她只說父親是一個歪才,然後就良久不語。
父親和母親一樣的善良,一樣的傳統。在我看來,不論富足還是清貧,他們善良,所以可親;時代變了,他們依然保持傳統本色,所以顯得“老土”,也有些可愛。我上初中時,父母鬧得很僵,半年多互不理睬,甚至就要離婚了。對父母的相攜半輩子,我一直都認為是宿命。
直至後來我參加了工作,弟弟上了大學。父母居然不再吵鬧了,母親忙家庭的裡裡外外,父親張羅著種菜、養花,他們為子女操心,牽掛著出門在外的我們姐弟兩個,這讓他們的日子有了著落和希冀。
一家人偶爾小聚,母親講起她的兒時,說朦朦朧朧地好像記得當年坐船過長江,兩岸開滿了金燦燦的油菜花。父親居然還開玩笑地說,讓母親趕快認親去吧,說不定能重返大都市,大家還能跟著沾沾光。我們都笑了,這種情形以前可不多見。
我重新細看父母的合影,父親平生很少照相,這張也是難得。父親是個古怪固執的人,不愛照相,不穿皮鞋,甚至成套的西服都拆開穿。母親也保守,從不燙髮,只穿素色衣服。父親和母親“戰爭”半輩子,演變到如今,“一笑泯恩仇”。
“就讓生命順其自然、水到渠成吧,猶如窗前的烏柏,自生自落之間,自有一份圓融豐滿的喜悅。”茫茫人海,父母的相遇,父母的故事,雖是最通俗不過,然而對於我,依然是一個寫滿親情的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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