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春節的時候,忽然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的日記全部都丟了,那還了得。那是我的心血啊!在夢裡急得特別難受,而且有一種絕望的感覺,那裡面承載著我多少的心血和汗水啊!上早班的鬧鐘響了,夢醒了,我發覺自己一頭汗水,心裡還在噗噗直跳呢,看了看窗外濃重的夜色,心裡不覺一笑,感嘆著:“幸好是一個夢啊!”
迎著清冽的寒風,走在去坐班車的路上,心裡在翻騰著感情的漣漪。想自己斷斷續續寫作日記也已經有近二十年的光陰了。
我記得那是二十多年前,我常常在溝渠旁割藤條,然後曬乾,到集市賣了,整一點的給家裡,幾毛幾分的留給自己。這樣的積攢,也就有了自己的零花錢,積攢到幾塊錢的時候,就到縣城的新華書店去買一本文學書。那一次是買到自牧老師的《百味集》,我很歡喜。裡面的文字風格清新樸素,是我喜歡的風格,裡面的體裁除了散文小說等,有大量的篇幅是他的日記,這讓我大開眼界,在裡面得到了很多文學的啟蒙。
在自牧老師的影響下,我也開始了斷斷續續的寫日記,還用一個簡單的很小的筆記本,就是手掌大的一本工作手冊那樣的本子,每天都記上幾句話,還學著自牧老師給日記起名字,有《夜燈集》,《春雨集》等等,反正是一些很有詩意的名字,應和著一個十幾歲少年的對文學的虔誠追求和浪漫情懷。
生活是嚴峻的,從鄉村走到小城裡,在打工路上,家裡一次次搬家,也丟掉不少書,但那本《百味集》始終陪伴著我。
到後來生活在我面前展開了一幅寬廣的畫卷,我把生活的嚴峻,屈辱與汗水淚水都寫進了日記。還記得那是一個冬天,屋外有大風寒,我們一家人侷促在一間租住的小屋子裡,外面寒風呼嘯著,我們都擔心著父親還沒有回來,我就在昏黃的燈泡下,在一張石板搭成的桌子上寫日記,那是讓母親用針線為我縫製的一個大本子,我在上面就寫見聞感受和讀書體會。一邊寫,一邊聽屋外是不是有熟悉的腳踏車鈴聲響起來。
現在在礦上的生活穩定下來了,有時候下了班,已經是後半夜了,那呼呼的寒風常常讓我百感交集,懷想那時候的艱難。
那時候,幾家人租住一個小院子裡,我沒有工可做的時候,就把吃飯的桌子搬出來,在院子裡寫日記,幾家人都早早出去謀生活去了。院子裡很靜,我寫著寫著,就有一朵花香很濃的梧桐花落在本子上,落在肩頭上,我的腳下也零落著一些紫色的花,如今我仍能想起那花朵落在紙上發出的“啪嗒”聲。在靜靜地院子裡我寫下自己的見聞感受,也寫下自己的惆悵與憧憬。
家一直在搬,在很多次搬家中,第一個需要搬的總是我的十來編織袋子書。那裡的風俗是夜裡十二點搬,地排車上滿滿一車書,在夜色裡行走,我記得那天晚上是十五,月亮朗照,地上一片白,當把第一趟拉的書搬下來,家人就不讓我去了,讓我看著家。那天晚上,我沒有進屋,就坐在一堆編織袋上,天真藍,真乾淨,就像洗過的一樣,我的感情又在起起伏伏,我就找出日記本,在月光下寫著自己的搬家的經歷與感受。
我終於考上了煤礦技校,我不斷讀書,嘗試寫作,一九九七年的時候,一組日記發表在刊物《青少年日記》上面,題目是《課堂札記》,編者還寫下了一段編者按語,這是我的作品第一次變成鉛字,我很激動,在操場上,大家都傳著看。
我的日記沒有每天堅持,總是斷斷續續,特別是到了礦上,每天都很累,彷彿就要支撐不下去了。到後來從一線調到輔助單位,沒有那麼多重體力了,我又開始了寫日記。
相對於很多老師洋洋大觀,整整齊齊的日記,我的往往難以拿出手,都是顯得髒兮兮的,我把它們用一個大題目總結:那是我沾滿煤屑的詩行。
在井下,我總是帶著紙和筆,有空的時候就拿出來寫一點,有時候是一段話,有時候是幾張紙,積累了礦工的歡笑與淚水,辛苦的勞作和生存的現狀,有辛酸也有溫暖。
我這兩年寫作的散文大多來自於我的日記,有時候幾個礦工在那裡說笑話,講一個人的經歷榮辱,我聽著好奇新鮮,別人說,我就在空閒的時間趕緊記錄下來。礦工來自天南海北,每個人的老家都有故事,每個人的家庭都有特點,每個工人都有一點奇聞軼事。他們提到喝酒的經歷打架的經歷,甚至是去發洩旺盛的精力等等,我都會記在心裡,然後記在紙上,
每一次出門,總是摸摸兜裡,是不是忘記帶紙筆了,沒有趕緊找到,因為坐車散步又不知遇到什麼新奇有趣的事情。我喜歡夢境裡面的奇遇,所以,記下一段夢也是有趣的事情。
一天一個女人一邊用繃帶纏著胳膊,一邊賣菜,一邊說自己家裡怎麼樣種菜,那份自豪感特別感染人。天氣好的時候,我就從麥地中間穿過去,農村的四季也留在我的日記裡。那一位老大娘背不動打藥的機子了,我幫著她挎上,這樣我們就有了關於留守老人種莊稼的一些話題。一個人在田地裡的耕作,一個美好的場景都要記錄下來。好多難忘的記憶,有一次坐車到另一個縣城去,我的旁邊是一位老大娘,她閉目養神,我獨自看書。可是上來一個老頭,打扮很乾淨,提著大皮箱,沒有想到這位老年人與我身邊陌生的老大娘是一個村子裡的,老漢算是少小離家老大回,所以兩個人很激動,老大娘就不停談家鄉變化,老頭就不時地問,我趕緊放下書,拿出日記本,心裡感嘆著,這是多麼好的機會啊!他們一邊說,我就一邊記,誰也不知道我在記什麼,但是我一陣驚喜。
他們的談話內容太豐富了,生老病死,誰家的孩子考學了,誰家被傳銷的騙了,還有不學好坐大牢,兒媳婦不孝順的,做生意虧本的,誰家蓋起了兩層樓。他們倆一會感嘆唏噓,一會開懷大笑,一會又悄悄的抹眼淚。我一次次在心裡想,他們的談話簡直就是一部鄉村變遷史。記不完整的就先記下關鍵詞,回到家再好好整理。這樣的日記對我是難忘的。
我的日記雖然不成系統,但是那是我特別珍視的,是我真誠的傾吐內心的記錄,飽和著我情感的汁液。是我對對人生的思考。每一次洗衣服的時候,我都仔細地掏一下褲兜,我的那些小紙條是不是被我不小心弄丟了。有好幾次因為寫在紙條上,回家忘記整理了,再次拿出來,看著那極為不連貫的字詞,我想不起來當時記下這一個詞的情景,到底是為什麼記下呢,再也想不起來。這給我一個教訓,凡是記在一些臨時的紙條上面的,回到家就及時整理出來,省得以後想不起來,乾著急。
想來我還是真的丟過兩次日記,一次找回了,一次再也沒有找回來。那是下了中班,不知是誰喊著喝酒去,每個人都喝得晃晃悠悠,我回到宿舍就睡著了。第二天總覺得少了一些什麼,這才知道日記本忘記在大食堂了。我急忙下樓。心裡挺不好意思的,因為日記裡充滿了豪言壯語,也充滿了惆悵感傷與埋怨,心裡想著人家看了還不笑掉大牙啊,我有些忐忑不安,,但是最終還是去了,是一個大姐站在點菜的玻璃櫃臺前,我來回好幾次,徘徊猶豫著就是走不到她前面去。
倒是那位大姐笑著說:“小夥子,你是找你的本子吧!”說著她從收錢的櫃檯裡面拿出我的裝日記的布兜,她開玩笑說:“兄弟,我是說實話還是說假話呢?說假話就是沒有看過你的日記,要是說真話呢,我真的看過,寫得很好。加油兄弟,好好努力!”
她這樣一說我的心裡反而不緊張了,心裡很輕鬆。
我還會不斷記錄了下去。因為喜歡夕陽的靜穆悠遠,渴望一份內心的沉靜,我給自己的日記起了一個名字“靜佇夕陽”。
如今我的日記又多了一個本子,那是記錄我的對繪畫和讀書的思考的文字。零零散散,但是我非常看重這些,珍惜這些,因此在“靜佇夕陽”下面寫上了“純粹而熱烈”,以此與別的見聞生活日記有所區分。
作者簡介:劉亮,濟寧二號煤礦井下工人,兗礦文學創作協會會員,鄒城作家協會會員,濟寧散文學會理事。以真誠端莊的態度書寫平凡世界普通人的真善美,創作以礦山和鄉村為題材的作品,有作品百篇在各級平臺報刊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