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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一直以來都是一個禁忌的話題,幾乎沒有人會主動談論它。但可惜的是,無論是唯物主義者還是唯心主義者,都不得不承認死神終有一天會降臨。對於這一結果,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只不過有些人抗拒,有些人坦然接受。這樣就出現了一個非常重大的問題——對於無法改變的結果,它的整個過程還有意義嗎?換言之,既然死亡是無法抗拒的事實,那麼面對死亡的觀念和態度,還有任何的意義嗎?

以慘叫著、呻吟著、畏縮著的姿態,在充滿恐懼的氛圍中死去,和平靜地、安詳地、無有恐怖地離開人世,兩者之間有沒有任何的意義呢?

從理性的角度來講,兩者之間並沒有多大的差別,因為最終都是“塵歸塵,土歸土”,人的軀體重新回到了大自然的懷抱。“死去何所道,託體同山阿”,這是陶淵明發出的感慨,一切歸於寂靜之後又重新組合成新的物質。然而,人並非是完全依靠著理性生存的,也並非是完全依靠著感性生存的,而是複雜的結合體。

個體的生死與族群的消亡,乃至是萬物的更迭變幻,對於大自然來說都是毫無意義的。“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它既不會因新生命而喜悅,也不會為舊生命消逝而悲傷,總是那樣默默地執行著。

衰老,意味著接近死亡

但對於人類自身而言,生死是頭一等大事情,即便我們從一開始就知道了結局,即便我們無力改變這一切,但人性的深處依舊會迸發出種種情緒——恐懼、悲傷、眷戀、不安。那麼,我們再回到本文提出的問題,面對死亡的觀念和態度,還有任何的意義嗎?

筆者給出的回答是:有,當然有!即便世界上最勇敢的人,也無法真正地正視死亡,就好像他不能正視太陽的光芒一般——這是人性深處的弱點。也正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弱點,使得宗教承擔瞭解釋、引導、安頓等種種功能,而佛教是其中的一個代表,這也是《西藏生死書》所要闡述的核心內容:如何解釋人的死亡,如何安撫驚恐的“靈魂”(借用此詞)。

在這個世界上,對於死亡大致有三種不同的解釋和態度,即“斷滅”、“魂不滅”以及“輪迴”。

最常見的關於死亡的解釋就是“斷滅”,即現代科學所解釋的:“今日教育否定死亡,認為死亡就是毀滅和失掉一切。”

肉體的消亡意味著生命的終結,所有構成人類軀體的有機物將被分解,成為無機物之後再次迴歸大自然。生理性的死亡是根本性的死亡,它意味著你將被這個社會剔除,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講,不久之後便再也沒人記得你。除了對未知的恐懼之外,與外物切斷聯絡的“唯物主義死亡觀”,也是很多人恐懼的來源,由此便產生了抗拒。

堅定的唯物論者

“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這是千百年來人類社會的規律,它的理性的。但是,人並非完全是理性的存在,人文關懷更多的是基於人性規律,而不是自然的法則。

假設人人都是理性的話,那我們就不會有那麼多的“生離死別”、“肝腸寸斷”,也不會有那麼多的“顛倒夢想”、“貪嗔痴妄”,這個世界是不存在假設的。科學是真理,這句話是不錯的,但它不是絕對的真理,至少在對於人類心靈撫慰方面,它不如宗教的力量來得大。

這裡並非否定唯物論,更不否定科學在人類文明中的作用,只是它的力量在人性前面顯得極其薄弱。在最頂級最現代化的醫院中,各種先進的儀器都被使用在同一個人的身上,但這並不能減輕病人的恐懼——即便是使用麻醉劑。當麻醉劑的效果一消失,清醒過來的病人又會迴歸痛苦與恐懼的狀態,這不完全是來自於肉體,更多的是來自於精神的折磨。當然,假設有讀者硬要鑽牛角尖的,必定會舉出現代科學對人類大腦的研究成果,但至少在目前來看,人類還要經歷相當長的探索時間。

“現代社會雖然有輝煌的科技成就,對於死亡、死亡當時或之後所發生的事卻缺乏真正的認識。”

《西藏生死書》的作者索甲仁波切自幼生活在藏地,但他成年以後在哥倫比亞大學留學過一段時間,兩地關於“死亡觀”鮮明的對比使得他極為感慨。跟美國比起來,藏地毫無疑問是落後的,但藏地人民在“死亡”這一命題中卻顯現出了格外的智慧。

世界是芸芸眾生的

即便是宗教角度的死亡觀點,藏地宗師們得出的結論也是截然不同的,它既不是現代科學視角下的“斷滅”,也不是其他宗教視角下的“神不滅”或“魂不滅”,而是“不生不滅”的佛教“中道觀”。當然,為了能夠形象地解釋它,佛教方便的說法是“輪迴”。

唯物主義視角下的“斷滅死亡觀”,是極其理性且科學的,但它受到人性深處本能地抗拒,因為它完全否定了死亡之後的存在。為此,人類文明發展到一定程度之後,便誕生了各種各樣的宗教,“靈魂”這個概念開始成為了亙古的命題。當然,是“理性的斷滅論”出現得更早,還是“不滅的靈魂觀”出現得更早,這個問題筆者目前沒有搞清楚。不過根據筆者的推測,“靈魂”概念的出現,很有可能是人類內心深處對死亡抗拒的產物。試想在矇昧的遠古時期,死亡這種極其恐怖的現象,對原始文明下的人類影響會有多大?當然,這只是筆者的揣測,讀者可以各抒己見。

“大多數人不是否定死亡,就是恐懼死亡。連提到死亡都是一種忌諱,甚至相信一談到死亡就會招來不幸。”

索甲在《西藏生死書》中提到的這個普遍現象,便是人類對死亡抗拒的證明,相信各位讀者一定有過類似的遭遇。但不抗拒就是好事嗎?換句話說,承認了靈魂的存在,人類就能夠完全正視死亡了嗎?就不再畏懼死亡了嗎?的確,“靈魂存在”這個概念給了人類很大的幫助,但也由此矇蔽了很多人的心智,許多人因此生活在虛無的幻覺中。

索甲仁波切

一部分的人因此得到了暫時的安慰,但臨終的剎那他們仍舊無法擺脫恐懼,因為虛無縹緲的“靈魂”使其產生了不確定感,這同樣使得他們陷入了對未知的恐懼。而另一部分人則相反,他們堅定不移地相信“靈魂存在”,相信自己能夠以另外一種形式保留下來,或者是繼續在一個平行世界生存。

故而,有人陷入了“享樂主義”和“虛無主義”的漩渦,不是過度地追求物質的慾望,就是對現實世界極度冷淡。

為此,人類在宗教描繪的世界地圖上,不得不反覆地強調“善惡有報”的宗教倫理,同時創造出了地獄、天堂等龐大的“世界地圖”。並且按照人世的模樣設定了閻王、城隍、判官乃至是天使等一系列的“公職人員”,以期對現實社會的人起到制約的作用。

“世界上最偉大的精神傳統......都清楚地告訴我們:死亡並非終點。它們也都留下未來世的憧憬,賦予我們的生活神聖的意義。”

索甲在《西藏生死書》中承認了宗教的意義,也強調了信仰對人類文明的價值,筆者以為,宗教並非完全如馬克思所說的那般是“精神麻醉劑”,它有相當大的現實意義。換一句話說,強者和智者是偉大的,但這個世界並非為智者和強者存在,平庸的人與有他生存的權利。那麼,宗教能夠為絕大多數的人解決煩惱和恐懼,給予他們最迫切的生命關懷,這是科學的觸角無法抵達的,這也是它們的偉大之處。

藏地傳統

而在所有的宗教中,印度教和佛教(方便行文,“耆那教”等古老宗教不列舉)有“輪迴”的觀念,這是另外一種“死亡觀念”。

在不同的教義下,“輪迴”呈現了不同的形態,以印度教舉例,它被上等種姓利用為統治工具,弱化了人們的反抗意識。但佛教的“輪迴觀”與其實不同的,其中的重要一點還是在“靈魂”的問題上,前者的觀念承認“靈魂實有,橫貫三世”,“業力”是附著於靈魂之上的。事實上,這也是很多宗教對於靈魂的定義,即最終接受審判的是“靈魂”。

但佛教與其是不同的,它否認“恆常有我”的觀念,認為業力是一種驅動力,而非附著在“靈魂”(假名)這一個本體之上。

換一句話講,佛教也強調“天堂”、“地獄”這些“平行世界”,但它只是為了向眾生方便顯現而說的假名,並非是實有的存在。故而,佛教的靈魂是“一體兩面”的,即它本來是“空”,但呈現在外相上是“有”。換一句話說,“不斷不常,不生不滅”的即是佛教說的“靈魂”,這樣的一個概念在《西藏生死書》中被描繪為“中陰身”。但是,兩者並非完全等同,也可以在某些語境下等同。

以上,便是三種不同的“生死觀”,從根本上來講,它們並沒有高低的分別,但在現實中起到的作用是不同的。

究其根本,在於人性的複雜多變與人心的難以控制,唯物主義視角下的“斷滅論”無法捕捉到人性深處的戰慄,而“靈魂不滅”的觀念無法抵禦人心的貪婪與浮動,前者使人陷入狂歡後的恐懼,後者使人墮入執迷後的沉睡。《西藏生死書》並不講“來世”,它也不講“前世”,它講的是“生滅流轉”的死生之道,闡述的是“不生不滅”的佛法真諦。

印度教廟宇

“有些我認識的佛教上師,會問前來請求開示的人們一個簡單的問題:你相信今生之後還有來世嗎?”

這是索甲在《西藏生死書》中提到的細節,其實這個問題可以換一種表述,即“你相信有輪迴嗎?”筆者的回答是——生滅即是輪迴。當然,文字假相皆可一笑置之,套用六祖大師的話說:“不是我寫得好,也不是你理解得好,而是心性間的光明在綻放!”謹以此文,講一講筆者對《西藏生死書》第一章第二小節的看法,南無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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