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養兒防老，養女兒都是潑出去倒水，是虧本的。想必這種思維在大部分人眼中都是根深蒂固的吧，在農村這種思維體現得淋漓盡致，但是我堂姑卻是個例外。

我二爺爺，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09年的時候，二爺爺被查出患有肺癌，而且還是晚期，沒過多久就去世了。在我的印象裡，二爺爺是個倔強的老頭，在他的家裡都是說一不二的。

其實二爺爺也不是我爺爺的親兄弟 ，聽奶奶說過， 是當年饑荒逃到我們村被太爺爺收養的孩子，也就是因為這個，二爺爺小時候沒少被村裡的孩子欺負，想必這種倔強的性格就是那時候形成的吧。

八幾年前分家的時候，二爺爺的三個兒子都分到了幾畝水田和幾畝山地，還有一口很大的水塘，本來女兒也就是我堂姑村裡也有分配的，畢竟還沒嫁人，可是我二爺爺硬是過戶給了我大堂叔，倒不是我堂姑不得二爺爺喜歡，完全是因為女兒要嫁出去的，沒理由留有田地，當時堂姑還年輕沒在意這些。

到了九幾年的時候，好多村裡年輕人都想出去謀一番前程，我的三個堂叔都南下廣東打工去了，算得上村裡首批出門打工的年輕人，家裡的田地都壓在了二爺爺和二奶奶，以及堂姑的身上，那時候堂姑還在讀初中，現在想想都讓人心酸，那時候我也才六七歲的，每次放學回家，我都看見堂姑一個人揹著一簍松樹針乾材火從村裡後山上下來。記憶深刻，同樣的放學時間，堂姑還要在回家路上撿柴火，我都是屁事不幹，跟著村裡的同鄰人東瞧瞧西看看的回到家。

雖然農忙的時候幾位堂叔也都有回來幫忙，但是也就幾天而已，大部分時間都是堂姑在照看著二老，沒過幾年，幾位堂叔都結婚生子，在村裡建起了新的紅磚樓房，祖屋老瓦房就剩二老跟堂姑居住。堂姑學習很好，還想考大學的，但是二爺爺不支援，總說妹牙仔讀那麼多書沒用，老一輩思想在作怪啊。三位堂叔在外地打工，也各自成家有自己的家庭困難，這件事上都沉默不言，想必也有苦衷吧。

從來都是二爺爺說什麼就是什麼，但是在這件事上堂姑爆發了，說不給考就離家出走，二爺爺脾氣也上來了，說走了就不要回來，發生了很大的爭吵，整個村裡人都知道了，村子裡上大學的妹牙仔一個都沒有，村長都來勸說二爺爺，讓堂姑去考大學吧，考上了咱們村裡給她湊學費，就這二爺爺還很不情願地答應，然而事與願違，堂姑最終還是沒考上，那時候去復讀的人很少，但是堂姑不認命，吵著要復讀，就是在家復讀也行，或許是命運的無常，堂姑再此落榜了，有些心灰意冷。但也因為這件事讓二爺在村裡出了醜，抬不起頭來，其實村裡人也沒怎麼說堂姑，覺得堂姑已經很不錯了，算是個學歷高的妹牙仔了。

沒過幾年堂姑就嫁給了鄰村的一個人，也就是我現在的堂姑爺，是個老實本分的人。也許是因為賭氣，除了逢年過節，堂姑很少來孃家探親，哪怕只有十幾裡山地。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啊，二爺爺時常掛在嘴邊。

但是堂姑畢竟是高中學歷，在那時算是學歷高的人，堂姑爺在家都是聽堂姑的，堂姑不甘守著家裡的幾畝薄田，兩口子都進了縣城打工去了，給人搞室內刷牆，批灰，油漆之類的活，雖然髒了點但是能掙點錢，沒過多久就有了些家底，在縣城買了一套毛坯房，也就是這時候，我二伯，我爸，我四叔，都加入了堂姑的隊伍搞起了室內裝潢的門路，又沒過幾年整個村子裡的就有好多人跟著我堂姑搞裝修了，三位堂叔也回來跟著堂姑一起幹，沒多久村子裡一下子富裕來了，紅磚樓房一棟棟建了起來，我二爺爺也覺得臉上有光了，時常去縣城裡看堂姑，還真是有點那啥啊，農村人就是實在。

堂姑是個要強的人，隊伍大了以後，就不好管了，一些人為了拉私活就跟堂姑分道揚鑣了，堂姑一氣之下就解散了隊伍，貸了些款在縣城開了一家油漆店，生活也過得有滋有味，比幾位堂叔有錢的多，沒過多久生意穩定了，就退了下來，畢竟批灰油漆之類的活幹久了對身體還是有很大的傷害，也是到了30歲堂姑才生下一個兒子，二爺爺高興得合不攏嘴，時常誇堂姑有出息，連三個堂叔都經常被他拿來比較，當時三個堂叔生的全是女兒，這一直被二爺爺詬病說要絕後了，直到三堂叔生了一個兒子聲音才小了些，農村人就這樣。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二爺爺說話總是咳嗽一聲，他是個老菸民，以為這是很常見的事，沒怎麼在意，二奶奶要他戒菸也總是嘴上答應，沒過幾天又抽上了，而且還總拿毛主席說事，二奶奶對他也無可奈何。

到了09年，一次村裡舉辦的老年人免費體檢，二爺爺被檢查出異常，縣城來的醫生不敢確認，要他去縣城做個全面的檢查，二爺爺說不花那冤枉錢，就沒在意，說老毛病了，二奶奶都勸不動，這事跟堂姑說了，堂姑一聽，就藉著兒子想外公的說辭讓二爺爺來一趟縣城，堂姑直接把二爺爺接到了縣中醫院，讓檢查檢查，二爺爺發現被騙了，倔強得很，臉一黑就要走，一個勁地說沒病身體好著呢，現在還能挑百十斤的擔子，但是堂姑也脾氣上來了，說你不去檢查以後都不用來家裡看外孫了，這招有效，二爺爺也不想跟堂姑在醫院裡大吵，很不情願地就做了一個胸部CT檢查，醫生說還要做血液檢查，總之檢查了一大堆，最後醫生把堂姑叫到一邊說肺癌，還是晚期。保守估計活不過一年。

堂姑驚呆了，二爺爺那麼一個硬朗的人，除了抽菸偶爾咳嗽一下，幾乎都沒生過什麼病，幾十年都沒見過二爺爺病過，堂姑當時就有些不相信，馬上連夜帶著二爺爺去市裡的大醫院檢查了一遍，結果還是一樣的，二爺爺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得了癌症，死活都不願住院治療，醫生都攔不住，幾位堂叔知道結果後也全來勸了，最後是堂姑哭著求二爺爺才答應下來，沒過兩個月堂姑就花光了所有積蓄，堂姑爺覺得是個無底洞想讓堂姑放棄，堂姑不為所動，沒辦法堂姑爺只能求著二奶奶，說家裡也掏空了，孩子還小將來讀書要花大筆的錢，二爺爺經過兩個月的治療，人不但沒以前精神了還疲倦了很多，這兩個月來的花費覺得很冤枉，這次不顧堂姑反對直接就回來了，又過了兩月，二爺爺就突然去世了，當時我還在廣東打工沒回去，聽我爸說堂姑哭得很傷心，是真的撕心裂肺的。

二爺爺去世後，堂姑覺得二奶奶獨自一人在老宅生活會孤單，三位堂叔也各自有家庭，照看不過來，就接到縣城了生活了，直到13年我回老家工作，在縣城裡的一所老年公寓裡見到了二奶奶，二奶奶精神很好，正在跟堂姑等一幫老人打鬍子牌，生活充滿溫馨，公寓裡的老人都誇堂姑孝順，是個好女兒。堂姑的生意交給了旁人管理，就在這老年公寓裡幹起了會計的工作，而我回來也沒賺到什麼錢，又因為我個人原因，就被堂姑介紹到外公那個村的養老中心工作，直到現在。

這些也是我從二奶奶那裡聽來的，也有聽爸爸說的，你們認為我堂姑是個孝順的女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