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要離開這個城市了，儘管有些不捨，可我不得不選擇遠行。也許以後我還會回來，可現在我必須得去為我的孩子爭取一個合法的身份，必須為他尋覓一個適合他健康成長的環境。我知道很難，但我會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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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姐：你說的給孩子一個“合法身份”是什麼意思呢？

雨菲：

我是一個單身媽媽，孩子剛剛出生不久。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為，只要我有足夠的經濟能力來撫養他，就能給孩子幸福。但我現在發現一個合法的身份，一個適合他成長的環境比經濟上的富足更重要。目前我朋友已經為孩子解決了這些問題，過些天我就要帶著孩子去她所在的那個城市了。

目前沒有人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誰，就連孩子的爸爸也不確信孩子就是他的，因為我一直在逃避。如果這種情況發生在朋友身上，我肯定不會贊同她這樣去做。可輪到自己，卻發現有時候最難說服的人其實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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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姐：我有點不太明白，你能詳細講講，發生在你和孩子身上的事情嗎？

雨菲：

先說孩子的爸爸吧，我們談不上多熟悉，只是普通朋友。不對，應該說連普通朋友也算不上。該怎麼說呢，一時的酒後衝動，在錯誤的時間做了一件錯誤的事情，才造成了今天這樣錯誤的後果。可我並不後悔，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錯。

孩子的爸爸不是個壞男人，他其實也想負責任的，只是我沒有讓他負責。我覺得苦難沒有必要讓所有的人承擔，我一個人來承受就夠了。可能我說得有些亂，那我就從頭開始講吧。

我以前的男朋友，是位工程師。他包容、大度，可以說是個非常好的男人，他做過很多讓我感動的事情。我們相愛了整整4年多，感情一直都非常好。但是僅有一次，我們之間產生了分歧，併為此發生了激烈的爭吵（後來我才知道是我誤會了他），我們就分開了。

其實我認為是分手了，可我男友卻認為我們只是暫時分開，他是在給我時間讓我冷靜一下，過段時間我就會沒事了。可偏偏就在這段時間，發生了本不該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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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姐：能詳細說一說這段經歷嗎？

雨菲：

孩子的爸爸可以說我以前根本不認識，我都沒有見過他長什麼樣。別誤會，我們不是網友，他是我朋友的朋友，他好像在我朋友的相簿上見過我的照片。

有一次他的一個親戚來我們單位辦事，朋友便把我的電話給了他。因為我正好負責那一塊業務，幫忙也算是舉手之勞。事情辦成之後，他很感激，就打電話向我道謝，一來二去我們就熟悉了。也許這一切都是機緣巧合，命中註定的吧，反正我一直是這樣認為的。

那段時間他也剛剛遭遇失戀，心情很不好，我們幾乎天天都打電話，有時候甚至能聊好久好久。 雖然我和男友之間也出現了問題，心情很鬱悶，但我每天都安慰他、鼓勵他、開導他。後來他就說從來沒有一個人像我那樣瞭解他，而且我們都發現彼此之間有太多的相似之處。

有一次他半開玩笑地說，要不我們倆結婚吧，既然彼此都不能和自己最愛的人結婚，那和誰結婚也都無所謂了。有時候我會說他有毛病，但多數情況下我都說我們之間不可能。偶而他也問我假如我們倆結婚會不會幸福之類的話，我也都是一笑置之，覺得他說得不靠譜。

我們一直都聊得很好，他說等哪天他休假了，就和我談結婚的事，那時候我都是在笑他，覺得他是失戀後因為失落而信口胡說的。

其實那時候我也很煩，非常煩，但我一直都沒有表現出來。我覺得他好像比我更痛苦，比我更脆弱，更需要別人的關心和幫助。我就充當了他的知心姐姐，同時在幫助他的過程中，才能漸漸淡忘自己的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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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姐：這段交往持續到什麼時候，會發生那樣的事情？

雨菲：

去年5月份的一天，下班以後同事約好要去酒吧喝酒，好好放鬆一下。可是我真的不想去，覺得那個環境不適合我。同事們不依，最後我只好撒謊說家裡有急事才得以脫身，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大概是晚上8點多，我突然接到他的電話。他告訴我他正在離我住處不遠的地方和朋友吃飯，問我在幹什麼。我說我們都聊了這麼久了，還沒見過面，一會兒我請你吃燒烤吧。

他說，現在還不是見面的時候，等我想清楚了，時機成熟了我們再見面也不遲。我說，你都到了我家附近了，見個面吃頓飯也是應該的。在我的執意要求下，他終於答應和我見面了。

他長得不是很帥，臉膛微黑，身材也算不上魁偉。說句實在話，他根本就不是我喜歡的那種型別。但是那天晚上我們聊得很多，說起彼此的感情遭遇，倆人都很抑鬱，都喝了不少酒。

最後我喝多了，是他送我回的家，一切就那樣發生了。說實話我不愛他，但是我喜歡他，喜歡他什麼我不知道，反正就是和他在一起覺得很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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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姐：這件事發生後，你們是怎麼面對這件事的？

雨菲：

事後，我倆都很後悔。他說，他一定要負責，一定會娶我。我拒絕了，我覺得那只是個意外，我們並沒有達到談婚論嫁的地步。那之後，我拒絕和他見面，拒絕接他的電話。可一個月過去，我發現自己的身體有了微妙的變化。我於是去藥房買來試紙，測試結果顯示我懷孕了。

這個發現讓我很意外也很頭疼，萬般無奈之下我決定還是告訴他。當他接到電話後很驚訝，連連說不會吧，我們只有一次啊。是啊，真是太倒黴了，可這偏偏就是事實。他說，你等著我，等過兩天我請假帶你去檢查。如果是，我們就立刻結婚。

事情偏偏就那麼湊巧，就在他知道我懷孕的第二天，和他分手4個月的女朋友又給他打電話了，說要和他和好。他沒有瞞著我，如實地告訴了我。

他說，主動權在你手裡，你來作抉擇，你要是說結婚，我們就立刻去登記，要是不想要這個孩子，我就陪你去醫院打掉，你也好開始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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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姐：他這樣想，那你是怎麼想的？

雨菲：

我當時其實也想幹脆和他結婚算了，畢竟孩子是無辜的，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自己又想留下這個孩子，結婚當然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我更清楚他很愛他的女朋友，也知道即使我們結婚了，他也沒辦法忘記她。雖說他們分手已經好幾個月了，但畢竟他們談了5年的感情，不是說忘就能忘掉的，再說現在她回來找他了，我為什麼要當他們之間的那堵牆呢。

我知道人這輩子找一個自己愛也愛自己的人生活在一起是非常幸福的，我已經不能和自己最愛的人生活在一起了，為什麼不成全別人呢？

我當時就這樣想，痛苦沒有必要兩個人都承受，乾脆一個人承受就行了。為了他和愛人的幸福，我還是不要與他結婚了。於是我告訴他，我要放棄這個孩子。

他說，那我陪你一起去。我沒有等他，一個人去了醫院。他那會兒正陪著領導在外地，很著急也很擔心，不停地給我發簡訊。我知道他已經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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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姐：後來發生什麼了，讓你改變的主意？

雨菲：

可就在進手術室的一剎那，我開始嘔吐不止。那時候我才有了認識，孩子用這種方式在提醒我他的存在。我猶豫了，內心開始動搖了。

醫生提醒了好幾次要開始了，可我就是不願意躺到那裡去。最後，那位和藹的女醫生對我說，要是真想要這個孩子就留下來，別委屈自己。畢竟手術都是有風險的，你還是再和你的愛人考慮一下再做決定吧。

孩子很幸運地被我留了下來，可我沒有和任何人說，包括我最好的朋友還包括孩子的爸爸，他們都以為我已經把孩子打掉了。我不想和任何人說，不想讓任何人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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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姐：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雨菲：

一個月後，我男朋友從國外回來了。他知道了一切，可他一點都沒有怪我，反而說一切都怨他，怪他沒有守候在我的身邊，才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當他知道我沒有做掉孩子後，就對我說，我們結婚吧，給孩子一個健全的家。

可是我做不到，雖然他永遠都能做到讓我那麼感動，可是我沒有答應他，我也不能那樣做，我不能傷害他。我狠著心再次拒絕了我的男友。他走了，很傷心地離開了。但到現在我們還是會打個電話，他很不放心我，畢竟他那麼愛我。

後來孩子的爸爸也問我孩子是不是留了下來，但是我一直就不承認。其實他心裡明白，也知道我沒有做掉孩子。後來我們見過兩次面，他都要摸我的肚子，都讓我躲開了。我岔開話題，就是不和他談任何有關孩子的話題，我告訴他我已經結婚了。

他對我的朋友說，孩子是他的，他就要負責。但是我就是不承認肚裡的孩子是他的，所以他也沒有辦法。我朋友還和他說，就算孩子是你的，你怎麼負責？不管人家真結婚還是假結婚，反正孩子都是名正言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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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姐：你父母知道你的事情嗎？

雨菲：

我家裡人不知道我懷孕的事。可孩子一天天大了，肚子開始顯了。為了不讓父母看出來，每次回家我都穿韓版的衣服，裡面穿上緊身衣，還拿布帶子纏著肚子。就這樣我也不敢待很長時間，只是給父母買點東西然後就藉口工作忙，匆匆離開。

最後一次回家的時候，孩子已經五個月了。在家待了一個多小時，我就藉口有急事，匆匆離開了，連口飯都沒有吃。走的時候，我和家裡說我出長差了，要到明年才能回來。

有朋友勸我說，他是一條生命，你沒有權剝奪，但是生下來之前他不能稱為完全的人，你給他生命卻不能給他完整的幸福，所以生與死都沒什麼大的差別。還有，生孩子基於愛一個人或者有功利心，你要生下他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她們還說，你為什麼不自私一點呢？哪怕是一點點啊？其實我沒有她們想象的那麼高尚，當初我也確實想過和孩子的爸爸結婚，但是我實在不忍心讓他和他愛的人分開，因為那種苦痛我已經嚐到過了。再有就是我不會拿孩子做賭注，更不會拿孩子當籌碼。所以，我願意承擔所有的苦難，獨自一個人承擔孩子的未來。

我這次是去另外的國家，我必須得給我的孩子創造一個不被歧視的環境，一個合法的身份。也許我還會再回到這個城市，但那是很久以後的事情。至少在這幾年裡，我會守在孩子的身邊，看著他一天天長大成人。我知道這條路會很難走，可我會一直勇敢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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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姐手記：

和雨菲是透過網路認識的。那是一個夜晚，大概有9點多鐘，我正在電腦前整理當日的採訪資料，突然有個叫“藍色精靈”的網友加我，她說想給我講述一個故事，這個人就是雨菲。但見到她卻是兩個月之後了。

那天她講完自己這一年多來的感情經歷後，告訴我說還有兩天就到預產期了。可她突然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即將到來的孩子了，而且感到前所未有的緊張和害怕。我安慰她，在生產前這是很正常的反應，不要過分擔心。好好去休息，積攢力量和勇氣迎接孩子的到來……

藍色精靈下線後，我久久難以平靜。“藍色精靈”寧可委屈自己，也不讓周圍所有的人受傷。從對待孩子生命的態度上來說，她的選擇更令我們肅然起敬，也會令這個浮躁的社會里的很多人汗顏。

但是面對孩子將來遙遠的未知，我們又有些擔憂。記得看過畢淑敏的一篇作品《嬰孩有不出生的權利》，文中有這樣的話：如果我的父母只是萍水相逢，並非期待結成一個牢固的聯盟，我不出生。你們的事，請你們自己協商解決，縱使萬般無奈，苦果也要自己嚼咽……當你們在代替另外一條性命做出如此莊嚴神聖不可逆反的決定的時候，你們可有足夠的遠見卓識？你們可有足夠的勇氣和堅韌？你們可有足夠的智慧和真誠？你們可有足夠的力量和襟懷？

這是一個兩難的命題，很難給出一個正確的答案。希望雨菲的故事能給其他女孩子敲響警鐘，感情裡除了激情還應有理智，對自己的行為更是要審慎。這樣才是真正尊重自己和他人的生命。

（全文完）

編輯/皮雪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