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結婚十幾年，上班加班出差請假，這些內容構成我生活的主旋律。

沒辦法，男人嘛，就得養家。在社會上還要有價值感。

追老婆時，她看我長相敦厚，做事踏實，就沒忍心讓我多爬幾個臺階。認識一個月後，就確定戀愛關係了。

戀愛大半年，發現兩個人都簡單，沒什麼好考驗的了，結婚吧。當年年底，趁著春節，雙喜臨門，就把婚事辦了。

沒有彩禮，沒有三金，更沒有奢華的婚禮。

我家在偏僻的小山溝裡，一窮二白。老婆家是工薪家庭，也不富裕，只不過岳父岳母是特別樸實的人。

俗話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我長年在外打工，一年也回不了幾次家。

跟老婆認識後，就決定定居湖北某個城市。

老婆說你留下來，咱們結婚我啥都不要，你只要給我一個能一起走完這一生的未來，就好。

起初岳父岳母並沒想到不要彩禮，後來知道我家確實太蒼白，我那時候掙錢也不多，除自己生活外，還要貼補家用，再加上老婆說幾句甜言蜜語，善良的兩位老人，就由我們去了。

給老婆一個未來，從此變成了我的一個重任。

面對任何困難時，一想到對她的許諾，我就有力量面對。

結婚一年，岳母癌症晚期，堅持幾個月後，走了。

那段時間，老婆很傷心。一個晚上，正熟睡的我，突然被一種聲音驚醒。

老婆背對著我，在抽泣。

我伸手把她環在懷裡，老婆不由自主把身體蜷縮了起來，淚水打溼我的胳膊。

憐惜之情，讓我不由自主抱緊了她。

一個女人的嬌小無助，像一把帶刺的利刃，深深刺了我一把。世界上最愛她的人走了，她把所有的依賴都交給了我。

如果，我不對她好，都對不起岳母對我們的好。

結婚時，岳母笑著說：“其實彩禮啊，排場啊，婚禮啊，都是形式。它不能保證婚姻的實質，也不能保證一輩子海枯石爛，就像諾言，當時是真的，過後就不一定了。有保證的，是愛，只有愛才能讓婚姻海枯石爛。”

岳父岳母都是知識分子。說話的常態就是委婉。幸好我雖是農村苦娃，但不是粗人，接得住岳父岳母的話兒。

跟岳父岳母一家人在一起，我很放鬆。

我老婆有點小脾氣，小性格。但家教好，所以，即使碰到小麻煩，不久就雲淡風輕地散了。

我對城裡人有個錯覺，尤其女孩子，認為她們從小嬌生慣養，沒受過累吃過苦，像溫室裡的花兒，但，我老婆推翻了這個結論。

一次跟老婆坐公交車外出，那時候我們還沒有車。由於我避讓，還沒來得及下去，司機就把門關上了，結果，扶門的手就被夾住了，偏偏那兒還有一塊生鏽張開嘴的小突起，深深刺入肉裡，疼的我沒忍住，嗚裡哇啦一頓叫，流血了。

老婆一看這架勢，眼睛泛紅，衝到前車門，對著司機一頓狂飆，向來文靜的她，驚得的我目瞪口呆，都忘記疼了。

我們沒為難司機，也不是多大的傷口，就是當時有些疼。

老婆一直抱著我的手，連問還疼嗎？馬上到醫院了，再堅持一下。

眼淚還撲簌簌地掉。

這點傷對一個男人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看著老婆那副驚慌失措的樣子，我又心疼又想笑。

到底還是老老實實被她夾持著去了醫院。

02

老婆是我的初戀。

剛結婚時，半夜醒來，突然發現旁邊有個人，有一次還嚇了一跳。

不習慣。

可是，當她的小手一直抓著我，身體貼著我，溫暖感立即就上來了。

從此以後，我不能自由翻身，不能踢被子，不能打呼嚕，因為，會被一隻溫柔的小手捉住，捏嘴巴，堵鼻子，然後，被憋醒。

她那麼嬌弱，我該怎麼呵護她呢？

兒子出生後，就靠我們自己帶。

小孩子一般成長很快，我兒子偏偏又很茁壯，而我老婆像林黛玉似的，弱弱小小，她腰部之前受過傷，有一次抱兒子，沒平衡好身體，又扭著腰了，坐床一週。

我請兩天假（又找了個護工），連大帶小，吃飯喝水，衝牛奶，換尿布，哄兒子睡覺，家務事一應俱全，忙的我像陀螺，轉個不停。

好不容易閒一會，我又拿起削皮器削蘋果。

老婆幽幽地說：“如果我起不來了，癱瘓了，你怎麼辦？”

我說：“我會立馬離開你，給兒子找個漂亮有錢還很善良的後媽，放心，你不會拖累我們的。”

她卻嘻嘻笑幾聲，然後，惡狠狠地說：“你敢，趕緊把蘋果拿給我。”

我就老老實實把蘋果雙手捧上。

兩個人樂成一團。

再後來，孩子慢慢長大。我工作卻更加繁忙起來。

連續加班，接打電話，管控生產，協調關係，感冒發高燒都沒“舍”得停下。

我是個能吃苦也能拼命的男人。從小的生活環境造就的。

貧困容易讓年幼的孩子，及早發現世間的不平衡。

所以，無論做什麼工作，做什麼事，我都全力以赴。

最後，倒了。

我沒及時告訴老婆，不就是一個感冒嘛，輸液好得快。

沒想到，我獨自在社群醫院交錢打針時，竟然體力不支，眼發矇，倒在地上。

護士發現，驚叫著喊人趕緊把我抬到急診室。

她問我還有人嗎？

我竟然還能回話，反問：“誰？”

護士急得直跳腳，又怕刺激我，壓抑著聲音說：“快叫你家人過來，你能記住誰的號碼，說給我們好嗎？”

我就把老婆的電話，清清楚楚報出來了。這串號碼跟我說的一樣，在腦子裡清晰無比。

住院期間，各種藥輪番上，消炎，降溫，感覺人都要被燒膨脹了。

到我恢復意識，就看到老婆淚眼婆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我的手被她緊緊抱著。

她沒忍住，本來想笑，結果變成嗚咽地說：“你醒啦，沒事吧？”

我說：“能有啥事，閻王爺嫌我做徒弟不及格，把我趕回來了。”

她這才破涕而笑。

03

接下來，還沒等身體恢復好，單位電話暴打。

我沒力氣拿電話，讓老婆幫我拿。

她一看來電就氣咻咻地不想接。禁不住我的懇求，就一次次幫我接電話，按擴音。

不但如此，我還要她用紙和筆幫我記錄各種事情。

上司更是不閒著，天天追著問，又不停地交代事情，生怕我閒一分鐘，就便宜了我。

我這崗位，一個人頂十個人。老闆為節省開支，竭盡所能地用人。當然，工資相對也高一些。

但是，我一缺崗，情況就可想而知了。

白天晚上，無論幾點，電話像報警，短則幾分鐘，長則一兩個小時。有時候說的我筋疲力盡聲嘶力竭。

老婆冷眼看著，一副想把手機砸了的表情。

終於錯過了一個領導的電話，他晚上打的，我跟老婆白天折騰得很是疲累，晚上都沒聽到。

早上她比我醒得早，再次接到領導電話，被狠狠揍了一頓。都沒讓我老婆說一句話，他就噼裡啪啦連威脅帶嘲弄一頓狂吼。

問我為什麼不接電話？廠子裡出大事了，影響公司利益了，要寫檢討，還要扣年底的獎金。

我老婆氣得臉發白，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醒了看到老婆臉上成串的淚珠，特別感覺對不起她。

她沒有像上次對公車司機那樣暴跳如雷，而是輕聲說了句：“這工作咱不幹了，辭職吧。”

我沒敢反駁。

病好回到公司，我拿著老婆幫我寫的“深刻檢查”，遞了上去。

領導看後，嘲笑我說：“就你，還耍威風啊，技術一般般，沒有管理能力，你能上哪去？上天啊？”

離職後，我悶頭學習知識。我發誓新工作要比那份工作更好。

老婆相當支援我，包攬所有家務，照顧孩子，讓我一心專注加油，不問窗外事。

晚上學習，她怕孩子吵我，拉到另一個房間，一起睡。睡前還幫我衝杯牛奶，放桌上。

我邊找工作，邊見縫插針學習英語，看管理影片，白天黑夜，不管不問，幾個月下來，體重降了十幾斤。

老婆說，不找份“完美”工作，不去上班，讓我不要急，慢慢來。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老婆的調教下，我完美收工，找了份各方面都很滿意的工作，也不用作踐自己的身體了。

四年以後，車房全有了。出國旅遊，計劃我們的未來中的未來：老年生活。

樂成一團。

無論大事小事，我們相扶相攜，好好商量，慢慢規劃。

無論艱苦還是快樂，都是這樣一年又一年地前行。

如今，光陰如梭，十幾年一晃而過，老夫老妻，並沒有蒼白我們的生活。

相反，我們覺得這一世簡直太短了，還沒有來得及徹底回味在一起的甜蜜，就一步跨到中年了。

說起來好笑，每次出差，我都不適應一個人晚上睡覺。

每出一次差，就對老婆的相思多加幾分。

半夜醒來，以為那個小人兒的小手還在緊緊抓著我，全身蜷曲在我懷裡，用手一摸，空蕩蕩一片，什麼都沒有。

心裡十分失落。

我跟老婆的點點滴滴就此像電影一樣，一幕幕閃現。

回家後，我跟老婆講了這些，到晚上睡覺，她突然用手把我捂醒了，我問怎麼了？

她小聲說：“你打呼嚕，又把我吵醒啦。”

我笑了笑，抱住了這個溫暖的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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