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夢娣是六八屆初中畢業生,她曾在東北邊陲插隊落戶生活了九年,最後回到了上海接替了她母親的工作。九年的插隊落戶生活,第二故鄉給呂夢娣留下了很多酸澀的回憶和感動,她說永遠不會忘記第二故鄉的鄉親們,會永遠記住鄉親們的恩情。
2018年秋天,呂夢娣和幾名曾經一起在東北插隊落戶的好姐妹重回第二故鄉看望了鄉親們,在第二故鄉見到了她曾經的初戀,從那一刻起,呂夢娣心裡就不踏實了,很難再平靜下來。她總感覺對不起他,心裡總有一種隱隱作痛的負疚感。
1969年3月9日,呂夢娣和幾十名上海知青一起來到了東北邊陲的龍淵大隊,她和十五名知青被分派在龍淵三隊插隊落戶,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因龍淵三隊沒有可供十幾名知青一起居住的地方,三隊隊長李龍海就把知青們分成四組,四人一組,臨時借住在社員家中。呂夢娣和張月梅、王夢瑤,趙秀榮四名女知青為一組,暫時借住在社員李萬成家的西廂房裡。
李萬成家四口人,一個閨女一個小子,閨女叫李春紅,當年十八歲。兒子叫李春山,當年十六歲。李春紅沒讀過書,是個文盲,李春山讀了四年書,十五歲就開始參加生產勞動了。因為他讀過書,隊長讓他當了隊裡的記工員,他一天掙七分工,和婦女掙一樣多的工分。十六歲的李春山身高已達到了一米七十多,長得也好看,一說話先笑,隊裡的社員們都挺喜歡他。
呂夢娣她們四名女知青都是十六週歲,她們雖然都長得和成年人一樣高,可她們在傢什麼也沒幹過,燒炕做飯的事情一點不懂,暫時只能依靠李萬成的媳婦和閨女幫著燒炕做飯。看李萬成的媳婦熱情又善良,還給知青們送鹹菜送酸菜,呂夢娣她們都很感動,都管李萬成的媳婦叫李嬸,管李春紅叫春紅姐。
自從呂夢娣住到李萬成家,李春山就主動承擔了女知青們的吃水問題。女知青愛乾淨,用水的地方多,一天挑兩趟水都不夠她們用的。好在李萬成家離三隊牛棚不遠,牛棚裡有洋井(壓水井),挑一趟水十來分鐘的時間,中午或傍晚的時候都可以去挑水。
除了吃水問題,還有一個問題是女知青們難以自己解決的,那就是燒柴。三隊的場院雖然有玉米秸稈,可場院離李萬成家挺遠,知青們去背一捆玉米秸稈,只能燒一天。玉米秸稈不耐燒還願意堵炕洞,當地社員除了引火用,誰家也不用玉米秸稈燒炕做飯。
看知青們的燒柴面臨難題,李春山就自告奮勇,借了隊裡的一頭大黃牛,帶領四名女知青上山打柴。當時山間田野還覆蓋著一層冰雪,路面上都是未融化的冰雪,牛拉著爬犁,四個女生坐在爬犁上,緊緊依靠著,感覺緊張又刺激。因為村子離打柴的地方挺遠,早上九點多出發,下午兩點多回來,一天只能打一趟柴。這一爬犁可不少拉,少說也有六七百斤。
用隊裡的那頭大黃牛拉了三天柴,飼養員就不讓使喚那頭牛了,那位飼養員說別人有意見,隊長也為難。沒有了黃牛,李春山他們又自行拉著爬犁上山打了三天柴,看看也夠燒一陣子了,他們就不去打柴了。別看李春山才十六歲,可他有力氣,幹啥像啥,也很關心四名女知青,四名女知青對他的印象都很好,都從心裡感激他,大家都學著李春紅的樣子,管李春山叫老弟,叫得特親切。
之後的日子裡,呂夢娣她們四人和李萬成一家人天天一起下地勞動,一起收工回家,他們有說有笑,儼如幸福快樂的一大家子人家。
1972年冬季,在修建攔河壩引水工程的工地上,呂夢娣被河堤上滾下來的一塊石頭砸中腳腿部,疼得她嗷嗷大哭。隊長看呂夢娣受傷了,就讓兩名男知青和李春山送她去醫院。兩名男知青扶著呂夢娣,呂夢娣一步也不敢走,一個勁地哭泣。看那兩名男知青躲躲閃閃,只用一隻手扯著呂夢娣的胳膊,李春山二話沒說,彎下腰就把呂夢娣背上河堤,用地排車把呂夢娣拉到了縣醫院。
經過X光透視檢查,呂夢娣的右腳踝骨輕微骨裂,腳面擦傷,大腳拇指骨裂。醫院大夫給開了一些跌打損傷的藥,讓她回家休養。在醫院檢查中,都是李春山揹著呂夢娣進進出出,感動的呂夢娣熱淚盈眶。那兩名男知青可能是太靦腆有點不好意思,很少與呂夢娣有肢體接觸。
那次受傷,事故責任人(兩名男知青在河堤上打鬧導致一塊石頭滾下河堤)都受到了處分,呂夢娣在家休養了兩個多月,才基本痊癒。養傷期間,李萬成一家給了呂夢娣無微不至的關心和照顧,呂夢娣心裡倍感溫暖,她從心裡感激李萬成一家人。特別是李春山,還利用勞動空閒時間上山套兔子,打狍子,鑿冰撈魚,給呂夢娣弄了很多有營養的東西。呂夢娣一天見不到李春山,心裡就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
1973年夏天,呂夢娣她們離開了李萬成家,搬到了大隊新建的知青點。呂夢娣她們搬走後不久,李春紅就結婚了,她成了大隊書記的兒媳婦。也是那年夏天,龍淵大隊得到了兩個招工名額,到靠山屯化纖廠當工人,呂夢娣猶豫不定,最後把招工指標讓給了其他知青。到了秋天,縣林業局下屬的製材廠又招工,聽說製材廠的工作很累,呂夢娣又錯過了一次招工機會。到了1975年春天,在龍淵三隊插隊落戶的十六名上海知青已有九人先後離開了,有人一人參軍入伍,有一人去公社當了小學老師,還有一人被推薦上了大學,其他人都當了工人。
那段時間,呂夢娣心裡很失落也很迷茫,她不知自己的出路在哪裡,她有紮根農村一輩子的想法,可她的父母堅決反對,就連在當地透過招工去當工人,她的父母也不支援,她父母最大的願望就是想辦法讓她返滬。這期間,李春山向呂夢娣發出了求愛訊號,呂夢娣竟不假思索地答應了,他倆有了拉手和親吻的舉動。呂夢娣把自己和當地農村青年戀愛的事情寫信告訴了她父母,她父母說回信說,要是在農村結了婚,這輩子就不要回上海了,我們就當沒生你這個女兒。對於父母的堅決反對,呂夢娣和李春山都不知該怎麼辦好。
轉眼到了1978年春天,呂夢娣突然收到了她父母發來的加急電報,讓她速回上海辦理返滬手續。原來,呂夢娣的母親提前辦理了退休手續,讓呂夢娣頂替她母親的職位到車站上班。
臨返城的前一天,呂夢娣和李春山都哭成了淚人,呂夢娣哽咽著說:“春山,不要恨我,我也是身不由己。我對不起你,你把我忘了吧。我走後,你找一個好姑娘結婚吧,我希望你生活的幸福快樂。”“你走吧,不要掛念我,我也不恨你,只要你好好地就行……”九年的時間裡,呂夢娣第一個看到李春山哭得像個孩子。
帶著愧疚,帶著不捨,帶著鄉親們的祝福,呂夢娣離開了她生活了九年的第二故鄉,返回了上海。離開那天,李萬成眼睛裡含著淚水說:“夢娣,你走吧,走了以後千萬不要給春山寫信,讓他慢慢忘了你吧,當初我就說我們窮山溝裡留不住城裡的人……”一向堅強的硬漢子也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回到上海後,呂夢娣只給知青點的三名知青(當時知青點就三名上海知青了)寫了一封信,讓他們代問李嬸一家好,她沒好意思給李春山寫信,她也不知道這封信該怎樣寫。她心裡除了愧疚,也有無盡的思念和痛苦,九年的朝夕相處,他們彼此的感情已經很深厚了。
參加工作後,呂夢娣把全部精力都用到了工作和學習上,她很快就成了單位的業務骨幹,三年後調到鐵路局工作,然後就有了一個幸福的家庭,她對李春山的思念漸漸也就淡化了。
2018年初秋,呂夢娣她們曾在東北插隊落戶一起居住在李萬成家的四姐妹又聚在了一起,張月梅突然提出要回第二故鄉去看一看,看看鄉親們,看看那裡的山山水水。
四人都同意這個提議,說走就走,呂夢娣她們四人帶著對第二故鄉的思念和牽掛,帶著上海的土特產,來到了龍淵村。村子有多大變化就不一一描述了,她們四人起初都以為走錯了地方,等見到了頭髮花白的李春山時,她們才找到了一點感覺,那山那水還有以前的痕跡,村子已經不是以前的模樣了,破舊的房屋再也沒有了蹤影,全都變成了清一色的新式住房(白牆藍瓦塑鋼窗)。一番交談,大家才知道,李春山的父母早都過世了,他一直是一個人生活,一直沒成家。呂夢娣哽咽著問他:“你不是答應我找一個好姑娘結婚成家好好過日子嗎。為什麼要這樣?”“我一個人生活得挺好,有責任田,還有低保,生活上沒有任何困難,你不要掛念我。”李春山很平靜也很快樂,表面上看不出絲毫的憂愁和痛苦。
呂夢娣她們看望了村裡的老人,到墳地祭拜了李春山的父母,第二天就離開了龍淵村,她們還要去省城看望她們的春紅大姐。離開時,呂夢娣她們四人一人掏出了五千塊錢,偷偷放在了李春山家電視櫃的抽屜裡。
從東北迴到上海,呂夢娣的心裡很難再平靜下來,她總感覺對不起李春山,心裡總有一種隱隱作痛的愧疚感。呂夢娣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怎樣才能讓林春山晚年生活的更幸福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