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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戀愛的季節,空氣裡都是情侶的味道……”

四年前的春天,在廣州一間地下室裡,她跟著音樂一邊哼著這首歌一邊擦著溼噠噠的頭髮,我坐在桌邊一邊看她一邊擺弄著剛買的鮮花。

彼時,我剛參加完研究生考試,但並沒有十足的把握。由於害怕再次落榜,於是過完年就去廣州投奔她。

彼時,她畢業半年,醫藥代表的工作並不順利,於是辭了職,剛剛找到一份在繪畫培訓機構做課程顧問的工作。

她希望我去,兩個人在一個陌生的城市,總不至於太孤獨。我也想去,找一份工作,有她陪我,再次落榜也不至於太讓人恐懼。

我出發了,帶著重重的行李,冬衣夏衣,我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她準備好了,新洗了床單被罩,還有她喜歡的草莓的味道。

我下車,一身紅色大棉襖,她來接我,一襲白色襯衫裙。她笑,我們一個像夏天,一個像冬天。我笑,以後便是春天了。

安頓好以後,我開始在網上投簡歷。囿於沒什麼工作經驗也沒什麼實用技能,我只能選擇一些帶有銷售性質的工作。基於在培訓機構短暫的賣課經歷,我將目光瞄準了教育培訓機構。她去上班,我就在家裡投簡歷,有面試邀請就出去面試。幾天下來,並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我有些灰心。她放假便和我一起,走南串北,公交倒地鐵,到很遠的地方去面試。

幾天以後,她說,繪畫機構的工作她不想做了,和我一起去找工作吧。

我不解,好好的,怎麼突然不做了呢?

她說,不喜歡那裡的工作,早都不想做了。你來了,我們可以一起找工作,我更不想做了。

我說,好,那不做了,我們一起找工作。

辭職那天,我們去吃了姜撞奶。她說,辣辣的像你,我說,甜甜的,像你。

我們一起投簡歷,一起去面試,一起晾衣服,一起去陽臺吹風……也一起沒錢。

我從家裡帶的錢快花完了,她工作半年,工資除了吃飯交房租,所剩無幾。

我們蒐羅出身上的每一分每一毛,計算著還能撐幾天。一天,兩天……六天,七天,只夠我們用一個星期了。

她說,我們可以找提供住宿的工作,這樣房租能省一大筆。

她把房子掛到平臺,想要轉租出去。我開始蒐羅能提供住宿的工作。

工作難找,提供住宿的工作更難找,三天過去了,我們沒有找到一份能提供住宿的工作。

房子倒是挺好轉租,第五天,就有人約看房。

第五天了,我們的錢只夠用兩天了。天無絕人之路,正當我在考慮要不要腆著臉問家裡要錢的時候,她說以前加的一個學生家長在找英語家教,80塊錢2個小時,要不要去?

當然,80塊錢,又夠我們用兩天的了。

晚上7點到9點,隔天去一次。

真好,還不耽誤找工作。

於是,我們白天一起去面試,晚上我去做家教,她在家投簡歷。

有一天,面試完已經五點多快六點了,我便直接坐車去了做家教的地方。她叮囑我,記得吃飯,我回答說好。下了車,時間還早,還有半個多小時,我進便利店買了一瓶礦泉水和一個三塊錢的麵包。

剛走出便利店,下雨了。我順勢坐在便利店旁邊的臺階上,雨水滴在腳背上,有點涼,我喝了一口礦泉水,咬了一口麵包,嚼了幾口,卻怎麼也咽不下去。鼻子有點發酸,摸摸眼角卻沒有淚。

路燈亮起,雨停了,我咽掉最後一口麵包,向做家教的地方走去。

三天以後,我們找到了一份提供住宿的工作,兩天以後就能入職。房子也轉租出去了,下一位房客三天以後搬進來。一切都剛剛好。

新的工作在一條叫淘金的街上,宿舍在一座寫字樓的一樓,與其說是一樓,不如說是地下室,我們在過道盡頭看到了一間佈滿巨大水管的管道房。

沒事,地下室就地下室吧,你看還有窗呢,透氣。廣州的太陽毒,地下室還涼快呢,空調都不用開。我安慰她說

是呢,還有小動物,你看,咱連寵物都有了。她指著牆壁上一隻碩大的蟑螂笑道。

哈哈哈哈哈,我們笑作一團,兵荒馬亂了半個月,終於有個地方能夠歇一歇了。

我們一起上班,下班,一起逛菜場,一起和小販討價還價,一起去書店聽講座……

三月來了,考研成績出來了。出乎意料的,我考得還不錯,進複試沒問題,但對面試還是沒把握。

我開始早起,看面試題,練口語,重新複習專業課。她也早起,給我買早飯,提前去機構打掃衛生(以前是我們一起打掃的)。

我開始晚睡,開始焦慮,開始覺得上班是浪費時間,開始擔心複試通不過。

週末,她陪我去買花,她說你太緊張了,買花能讓你放鬆。

花買回來,她去洗頭,我修理花枝。她洗完頭出來,開啟手機放著歌。

“這是一個戀愛的季節,空氣裡都是情侶的味道……”

她一邊哼著歌一邊擦著溼噠噠的頭髮,我一邊看著她一邊擺弄著花。

“生命像鮮花一樣綻開,我們不能讓自己枯萎……”

你回去準備複試吧?

啊?

我說,你回家準備複試吧?

那你怎麼辦?繼續留在這兒嗎?

你走了我還留這兒幹嘛?我回老家去,我媽早就希望我回去了。

那……

別這呀,那的了。咱們週一就跟主管說吧。還在試用期,提前三天說就行。我想回家了,我想我媽了。

我知道,她只是不想我為難,不想我枯萎。

主管很生氣我們才來了一個月就辭職,要我們第二天馬上搬出宿舍。

我們買了第二天下午的車票。她回她老家,我回我老家。

還有一個晚上,半個白天,不到24小時。

她說,我們做點什麼不一樣的事情吧?

我說,好呀。

她說,再陪我熬一次夜吧。

我說,那去24小時書店吧。

她說,你懂我。

我說,我懂。

我們去了體育西路那家24小時書店,靜靜地看書,靜靜地喝水,靜靜地睡覺,什麼話也沒說。

天矇矇亮,新的一天開始了,我們走出書店,她凍得發抖,我把米色的針織外套披在她身上,她裹緊衣服,笑著。

我們回到宿舍拿行李,坐車到了火車站。

她坐著,什麼話也沒說,我也坐著,什麼話也沒說。

“請D212,從廣州南到……”

你的車檢票了,快去排隊吧。

不急,再坐會兒。

“請D212,從廣州南到……迅速到A12B12視窗檢票進站,開車前五分鐘停止檢票。”

快去吧,車要開了。

那,我先走了。

去吧。一會兒我也走了。

我埋頭走向檢票口,不敢回頭看她。

下電梯的時候,我忍不住回頭了。

她一襲白色襯衫裙,一臉笑意,奮力地向我揮手,一如我剛來廣州她來接我的時候。

我向她揮手,流著眼淚露出笑容。

後來,我順利考上了研究生,她也考上了老家的教師編制。

後來,她發來這首歌。

你還記得嗎?

當然。我現在也還是“可恥的”。

哈哈哈,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你就不可恥了吧?

不可恥,可愛。

你知道嗎,在廣州的那兩個月,雖然很辛苦,但是是我最開心的日子。

我知道。那也是我最開心的日子。

——《草莓和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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