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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垂老矣的父親獨居於倫敦公寓,雖然身體機能大不如前,但內心的倔強讓他時時刻刻提著精神對抗這個早已不屬於他的世界。女兒的到來不僅未能給到他些許安慰,反而因為要執意替他尋找看護的問題而發生爭執。

更重要的是,女兒也要隨法國男友離開自己,嘴上不說可心裡的孤單溢於言表。生悶氣,躲起來,在女兒走後卻扒開窗簾看著女兒漸行漸遠。

客廳突然傳來響動,緊張的他尋聲找去,卻發現一個陌生男人坐在客廳裡看著報紙。這個男人對他說我是你的女婿,而你現在這套房子其實不屬於你,而是我的。

客廳也好,餐廳也好,佈置裝飾果然有些不同,他努力回憶試圖說服自己,這一切肯定有什麼問題,只是問題在哪,一時之間實在捉摸不透。

好了,女兒回來了,他要好好問問女兒,這個女婿是怎麼回事,他記得女兒不久剛說過自己交到一個法國男友,那這女婿是離婚了?還是自己搞糊塗了。可當女兒回身的一剎那,他發現這個女兒自己根本不認識,而女婿也失去了蹤影。。。。。。

由佛羅萊恩·澤勒導演,安東尼▪霍普金斯主演的《困在時間裡的父親》或許是這個春天最沉悶,又最令人致鬱的一部作品。一位87歲的老人,在智力逐漸衰退過程中憑藉殘存的記憶勾勒出自己最後的體面。貌似懸疑的拍攝手法之下,是智衰症患者無可奈何的卑微。

人物來了又去,拼貼出的是老人對曾經回憶的戀戀不捨。

想想看近年來講述阿茲海默症(老年智衰症)的電影其實挺多。這些作品普遍以身邊人的視角完成敘事。但本片的敘事手法另闢蹊徑。以常規的拍攝手段,講述了一個貌似懸疑,卻相當穩健的故事。

電影主創精心設計了很多“障眼法”,透過時間與空間的錯位,主人公與身邊人的互動,症狀患者記憶缺失的特性等為觀眾製造了各種“障礙”,透過懸念的層層拆解最終為觀眾,或是故事主人公揭示謎底。

相同的空間,相同的場地,相同的演員。

不同的說法,不同的佈置,不同的身份。

作品用公寓-診所-養老院近似或雷同的房間結構打亂空間感受,再用角色身份的交替錯亂表現主人公智力衰退後帶來的種種麻煩。第一人稱視角的主觀性之下,那種思維混亂和迷失自我的困窘將主人公的疑惑和無助完美表達。

毫無疑問,在本片中安東尼▪霍普金斯為觀眾奉上了教科書級的表演。開始孩子般的倔強,面對看護各種油腔滑調的調侃,面對女兒、女婿、女兒男友時候的困惑,不服老卻無可奈何的脆弱,那種蘊含在骨子裡的細膩讓我們見識了演員何以偉大,演技何為高深。

與其詮釋角色,不如成為角色本身。

熟悉他作品的觀眾,會看到一個從未出現過的霍普金斯。作品中的角色也好,作品外的演員也好,同為87歲的年紀,不需要刻意化妝就能讓觀眾直面這位影帝的暮年姿態。

舉手投足間昔日的英姿被歲月磨去了稜角,嗓音的含糊與狀態的急轉直下使得我們將演員與這一角色畫上等號,而之前的角色此刻都蕩然無存。

角色的脆弱,在最為平凡的子女面前都顯得弱不禁風。小女兒的離世,化作看護勾起回憶的點點滴滴。溫情有之,殘忍有之,各種情感因素糾結在親人之間的羈絆上最難以言說,正所謂剪不斷理還亂,形容片中的父女最合適不過了。

影片中女兒對父親智力衰退非常苦惱。割捨不斷的親情紐帶讓她猶豫在走還是留當中。她對現狀的無能為力痛苦萬分。可想想看,得病的父親又何嘗不是如此?

面對自己最親近的人,自己卻不再認識。面對自己曾經的生活,記憶的消散卻彷彿自己從未來過。我究竟是誰,我對親人而言又意味著什麼,是累贅,還是持續的傷感?

我姥爺晚年也是如此。

家人給的錢數不清數目,買東西總是丟三落四,走出村口忘記回家的路,多少次被親戚朋友遇到送回,我們知道,他的歲月將盡。年輕時候精明無比的採購員,正在變成別人口中的“老年痴呆”。

我看著這個曾無數次接我上下學,給我打傘,為我做飯的老頭眼神越來越模糊,穿衣吃飯都變得無比邋遢時,能夠感受到他正在和家人漸行漸遠。

下地穿鞋摔得頭破血流,由於年紀太大醫生都不敢縫針,頭上臉上都是血的他見了我們卻忘記了痛楚,笑呵呵問我們是誰,是來來家裡做客麼。

那年過年我陪他走了最後一段路。陽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暖的。地上有我和姥爺的影子並肩而行。我高了,他卻矮了。

他早已忘記我是他的外孫,只把我當走動串門的親戚。一路上跟我講57年時候他如何從太原隻身前往河南採購物資,不抽別人一根菸,不喝別人一口酒,行得正坐得端。就那麼一段話,翻來覆去講,一遍遍講,一遍遍忘。

臨終前我回到太原,彌留之際的他聽到我叫他的時候,終於笑了。睜不開眼,說不出話的他好像恢復了記憶。眉頭都舒展了很多。我端起碗喂他吃飯,就像我小時候他餵我吃飯一樣。我不斷說,我回來了,你聽得到麼姥爺。他輕聲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哦。

《困在時間裡的父親》讓我想起很多關於姥爺的事。當我們看著身邊最親的人一點點失去記憶,智力衰退,最後困在自己殘存記憶當中時,那種無助和殘忍對他們或者我們來說,都是痛苦的。

也正是因為這樣,我特別討厭“老年痴呆”這個說法,我希望每個人都用阿爾茲海默症,或者老年智衰症來定義那種無法走出的困擾。

他們沒有傻,只是在時間的長河裡走丟了自己。

姥爺,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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