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分手吧。”
看著手機屏幕裡突然蹦出的消息，我深吸了一口氣，按下手機電源鍵，將屏幕熄了光。
我回身按下衝水鍵，聽著廁所的沖水聲，再次打開手機確認這條分手消息。
“好，祝你幸福。”
我的手迅速打下這句話，哪怕晚一點，都覺得自己是露怯了。
“你也是，祝你幸福。”
看到這條回覆消息，我坐在馬桶上，心裡一陣空，但漸漸地又湧上一股憤怒。
我早就想分手了！想了無數次，有很多正當理由，全是對他的不滿，憑什麼他先提了分手？
我憤憤不平卻又理直氣壯地發過去一條消息：“為什麼？”
我已經做好準備看到一些“我們不合適”“沒有那麼喜歡了”“好聚好散”等等爛大街的、敷衍或安撫的話。
畢竟，兩個已經註定分道揚鑣且道過別的人能說什麼掏心窩的話，體面總是要留給雙方的。
“我已經受夠你了！”
我看著屏幕上突然蹦出來的消息，愣了一下，隨即氣血上湧，我剛想氣勢洶洶地反駁一句：
“我做什麼讓你受夠了我？”
“我對你有求必應，可是你還是對什麼都不滿意！”
“一點小事你就發脾氣！”
“每次你掐我，我都忍了！”
“我從沒見過你這麼壞脾氣的女孩！簡直像個瘋女人！”
……
但是手機接二連三地蹦出新的消息，速度快得我甚至來不及做出反應，我看著新收到的十幾條消息，恍然間想到：
好像剛開始熱戀期的時候，他打字回消息的速度也沒有這麼快。
偽裝得體面被徹底撕下，無論是我和他的體面，還是這段關係的體面。將這段徹底失敗的關係撕裂展露在面前。
我被捉住了痛腳，像是被掀開遮羞布的小丑，把身上最醜陋的傷疤顯露在人前。
我的氣焰被撲滅，憤怒在他猛烈的情緒反撲下消散於無形，
我開始愧疚，開始自責，覺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往日對他的不滿全部隱匿起來。
我急切地道歉，說對不起，說一定會改，說不是故意的，說出了很多聽起來像極了渣男渣女的話。
可是我知道，當時說的一切都是真心的，我覺得自己錯了。
我不是個好脾氣的女孩，我向來知道這一點。
我厭惡生氣時醜陋的、歇斯底里的自己。
所以每次生氣，我都冷著臉不說話，多說多錯。
我找男朋友的唯一標準就是：溫柔，脾氣好。
因為覺得這樣的人是可以影響我、治癒我的。
前男友就完全符合這個要求。
他會在冬天將手捂在我的耳朵上，心疼地說一句：“耳朵都凍紅了”；
他會在我發脾氣的時候說：“沒關係，你不開心的時候可以打我，氣撒出來就好。”
我發脾氣是不打人的，但他說壞情緒要發洩出來，讓我試試，我小心地掐他一下，他笑著說一點都不疼。
我信了，這樣的人就像是救贖者，包容和接納一個很不完美的自己，即使她經常會有壞脾氣。
我仔細回想他提分手前我們見的最後一面，我即將要從山東去浙江社會實踐，從小到大第一次獨自去一個這麼遠的地方。
我害怕又忐忑，回宿舍的路上反覆說著“我太害怕了！”
他一邊瀏覽手機一邊說：“有什麼可害怕的，別害怕。”
我扭頭看著他，心中的火氣竄了又竄，最後還是語氣不善地脫口而出：“我害怕什麼都說了啊！你還問什麼？”
因為這件小事，我們吵了最後一架，不歡而散。
因為壞脾氣，我彷彿永遠是強勢的那個，掌握這段戀愛的生死，他是小心翼翼維護的那個。
但戀愛的一年裡，我產生了無數次分手的念頭，無一不偃旗息鼓。
最終關係的結局，是他決定的。
一直以來，我才是有所求的那一個。
我們總是嫌父母嘮叨，管太多，督促你學習，督促你鍛鍊，督促你吃飯。
儘管時常不耐煩，也知道這源於在乎，這是關心。
前男友很好，很上進，除了沒那麼喜歡我。
英語六級考試前夕，他每天背單詞、刷真題，看著我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地學習，他也只會說“沒事，可以下次再考。”
寒假放假以後，他也不會對我的生活好奇，有條不紊地做自己的事情；
他不想改變我，對我沒有期待，也沒有要求；
我們像是平行的兩條線，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
他對我沒有要求，是不是因為沒想過跟我走到最後？
戀愛是不是隨便談談，換一個也無所謂？
我怎麼樣他都不在乎，是不是想好了最後都是要分手……
我為了證明自己被重視，更加在意生活中的小事，以此證明自己的重要性。
他是否記住了我的喜好，是否記得紀念日，是否在意我對他的態度……
每在一件事上我看到了“否”，就會產生一次壞脾氣，就會有一次爭吵；
他就事論事地認為一件小事沒必要生氣，我的不安全感隱秘滋生成長，綿延千里將所有小事串聯成一處處災難現場。
他永遠雲淡風輕，我永遠火冒三丈。
沒有期待就是沒有，沒那麼在乎就是沒有，哪怕你正大光明地說出來了，他改變了，眼睛裝得再瞎，也分得清事實和演戲。
“救急不救窮。”
沒有誰是誰的光，也沒有誰是誰的救贖者。
分手後的一年裡，我時常回想那個分手的晚上，看到廁所裡狼狽的自己。
被戳穿，被指責，匆匆忙忙道歉想掩蓋自己最在意的醜陋。
審視這段關係，我所求得實在太過於明顯：
希望有人可以接納壞脾氣的自己，證明不完美的自己仍然值得被人喜歡。
親密關係裡，當我們尋求被別人接納和包容時，就意味著你潛意識裡認為自己不好。
你希望通過一個人的目光和包容證明自己值得被愛。
軟弱的人總是希望通過別人得到救贖，可是人格上的成長沒有不勞而獲這個選擇項。
只有真正被自己包容和接納，才是有勇氣做出改變的開始。
我們一生追逐自由，渴求愛，但最終的給予者，都是我們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