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的10月17日,一位101歲的老人,在上海溘然長逝。
按照他的遺願,他的骨灰將與妻子的骨灰混合在一起,灑入大海。
此時,距離老人的妻子逝世,已經過了33年。
塵世的風沙逐漸消磨了她存在過的痕跡,但在丈夫心裡,她始終光彩奪目,一如往昔。
等到魂歸碧海時,她和失散的愛人,將再也不會分離。
“何惜微軀盡,纏綿自有時。”
這位深情的丈夫,有一個響徹文壇的名字——
巴金。
有人說,巴金是五四新文學時代的最後一位大師,他的逝世,標誌著一個時代的結束。
可對巴金而言,才名盛名,不過雲煙一場,他留戀的,永遠是這個充滿回憶的人間。
經歷百年的風雨,這個世紀老人早已看淡了許多,也放下了許多。
唯獨一顆柔軟心,支撐著他在薄情的世界裡,深情地活著。
愛情裡,做最溫柔的丈夫
1936年,大上海的一家餐廳,巴金遇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蕭珊。
彼時,巴金已經因為小說《家》享譽大陸,而蕭珊是他的忠實讀者。
見面前,兩人已經通過書信神交已久,正式聚會,更是一見如故。
19歲的蕭珊,興高采烈地和巴金分享自己的校園生活,巴金則微笑地聽著,給蕭珊提出最懇切的建議。
那之後,蕭珊經常去找巴金聊天,有時是請他指點自己的翻譯,有時是向他傾訴家庭的煩惱。
桃李年華的少女,心思明媚又純真,明眼人都可以看出,她對巴金的愛慕。
心思細膩的巴金,怎會不知道呢?
可巴金卻一直壓抑著自己的感情,因為他覺得,蕭珊才貌俱佳,還比自己足足小了13歲,萬一她還有更好的選擇,自己豈不是耽誤了人家?
他寧願獨自痛苦,也不願心上人做出後悔的決定。
有一天,蕭珊告訴巴金,自己正在被家長逼婚。
巴金聽聞,心裡很不是滋味,但他還是故作冷淡地說:
“這件事,由你自己做決定。”
巴金的態度,傷透了蕭珊的心,她哭著跑下樓。
巴金見狀,懊悔不已,他忙追上蕭珊,說:
我明白你的心意,只是你現在還小,一旦考慮不成熟,會悔恨終身的。
這樣吧,等你將來長大了,還願意要我這個老頭子,我就和你生活在一起。
一番肺腑之言,讓蕭珊十分動容,她更加堅定了和巴金在一起的決心。
一年後,抗日戰爭爆發,蕭珊和巴金一起投入了救亡運動。
戰火中,兩人的感情不斷升溫,終於在1944年,修成正果。
巴金曾深情地對蕭珊說:
“在任何環境下,我都要做一個值得你愛的人。”
在那個物質貧瘠的年代,巴金總會省下口糧帶回家,給妻子和兒女吃。
如果出門太久了,他還會寫信寄給蕭珊,讓她不要擔心。
而蕭珊則默默地在後方,承擔起照顧子女和老人的重任。
兩人就這樣相互扶持著走過了20多年,感情愈發甜蜜深厚。
然而,上世紀的一場噩夢,卻將夫妻倆的幸福徹底打碎。
巴金被安排到臭烘烘的牛棚勞作,蕭珊也被無辜牽連,每天都要去掃大街。
屈辱和迷茫充滿了巴金的內心,他經常感慨:
“日子難過啊!”
每當這時,蕭珊就會鼓勵他:
“要堅持下去,堅持就是勝利!”
蕭珊的話,給了巴金莫大的精神力量。
可他怎麼也想不到,最先倒下的人,卻是蕭珊。
1972年,蕭珊被診斷出腸癌,開刀後僅僅5天,就離開了人世。
在醫院的太平間,巴金看到蕭珊被白床單包著,孤零零地躺在擔架上。
他淚眼朦朧,一邊拍著那個還有點人形的白布包,一邊哭著喚蕭珊的名字。
可無論他怎麼呼喚,愛人都回不來了。
梧桐半死清霜後,頭白鴛鴦失伴飛。
短短几天內,巴金迅速蒼老了下來。
他把蕭珊的骨灰帶回家,夜夜與之共眠。
這樣的深情,一直延續到33年後,死神引導他們,在天國團聚。
生前,巴金曾說:
“如果你戀愛,一心去戀愛”。
他用一生踐行了這一句承諾,也給人間留下了一段感人的愛情佳話。
愛情最好的樣子,不是始終青春如初,芳華如故。
而是願同你一起度悲歡、共同經冷暖,即使歷經滄桑,也能深情不倦地,走完餘生。
友情中,做最溫暖的知己
有人說,巴金是個長情的人。
這樣的長情,不僅體現在他的愛情上,也體現在他的友情上。
冰心、沈從文、魯迅、茅盾、老舍、蕭乾、曹禺……這些文壇巨擎,都和巴金有著深厚的交情。
文人選擇朋友的標準一向嚴苛,為何大家會如此偏愛巴金?
說到底,還是因為他的善良的個性。
沈從文窘迫之時,巴金曾陪他一起去書局,找出版商把稿子賣了;
蕭乾被文壇孤立時,巴金毫不避嫌地和他坐在一起,還鼓勵他不要灰心;
作家劉白羽兒子生了重病,巴金立刻前往上海,不僅事無鉅細地幫忙,而且為了不加重摯友心理負擔,從不過問病情。
事後,劉白羽對巴金感激涕零,巴金卻淡淡地說:
“沒什麼,我只是剛好有空,來陪陪你。”
在所有的朋友中,巴金最為人稱道的,還是和冰心的友誼。
27歲那年,巴金曾幫助冰心,將她的著作重印出版,讓她有錢看病、還債。
這讓冰心感動不已,那之後,兩人常有書信往來,冰心稱巴金為“老弟”,巴金則稱冰心為“大姐”。
同為秉性純良之人,兩人在靈魂深處,有深深的懂得和相惜。
但他們始終堅守底線,相處70多年,互敬互愛,從未逾矩。
冰心身體抱恙時,巴金總會電話慰問;而巴金意志消沉時,冰心也都會寫信鼓勵。
晚年巴金罹患帕金森症,冰心還給巴金送去了放大鏡和書架,減輕他創作的痛苦。
巴金曾說:
“冰心大姐的存在,就是一種巨大的力量。她是一盞明燈,照亮我前面的道路。”
而冰心也曾在巴金的畫像旁題字: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此際當以同懷視之。”
現代人常問男女之間有沒有純粹的友誼,巴金和冰心用實際行動,給出了最好的回答。
世界上,真的有一種感情,無關風月,只為真心。
三毛曾說:
“朋友中的極品,便如好茶,淡而不澀,清香但不撲鼻,緩緩飄來,似水長流。”
真正的知己,無需刻意聯繫,卻時常惦記;無需朝夕相伴,卻惺惺相惜。
他們雖然和你沒有家庭的羈絆,但總能在你需要時出現,成為陰雨天后及時的美麗。
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
遇到這樣的朋友,是一生的幸運。
塵世裡,做最善良的凡人
除了對身邊的親友重情重義,巴金對素不相識的人,也十分上心。
巴金成名後,有很多讀者給他寫信。
為了不讓大家期望落空,巴金經常不厭其煩,一封封回信。
和很多作家不一樣,巴金對讀者的關心,不是紙上空談,是落到實處的。
年輕的讀者,很容易被巴金小說裡赤誠和熱血感染,想外出闖蕩。
巴金總是耐心地勸導他們,先好好學習,再走進社會。
為了幫助年輕人拓寬眼界,巴金有時還親自掏錢買書,送給他們。
一次,有個女讀者被家人逼婚,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寫信向巴金求助。
巴金就和兩個朋友一起,替女孩還了80多塊的債,並把她平安送到上海的舅父家。
有人曾問巴金:
“你是不是有一把鑰匙?不然你怎麼能打開年輕人的心靈之門?”
巴金總是笑笑:
“我哪裡有什麼秘訣?只是我把心交給讀者,他們也把心交給了我。”
81歲那年,巴金曾收到了10個小學生的來信。
原來,這些學生對社會上“為錢工作、為錢學習”的風氣感到困惑,想讓巴金來指點迷津。
當時巴金已經罹患帕金森症,握一支筆,都感覺有千斤重。
但他還是給孩子們寄出了兩封信,第一封告訴他們,信已收到,不要著急;第二封則詳盡地解答了孩子們的所有問題。
在每天只能寫幾十字的情況下,第二封信,巴金寫了足足50多天。
巴金曾動容地說:
“我是春蠶,吃了桑葉就要吐絲,哪怕放在鍋裡煮,死了絲還不斷,為了給人間添一點溫暖。”
這位善良的老人深知,自己的一點善意,對別人來說,可能就是繼續生活的信心,和一往無前的勇氣。
所以,他總是心甘情願地,向世界奉獻出自己的光和暖。
這世上,總有些人活著,是為了別人更好地生活。
而當生命的火焰熄滅,他們留下的溫柔和閃光,也將永遠在世間熠熠生輝。
有人曾給巴金寫過這樣的祝壽詞:
時光如水,巴金是金。
真心真愛,深意深情。
大智大悟,舉重若輕。
大作大家,淡泊寧靜。
巴金這一生,親歷過痛失愛人的絕望,和被疾病折磨的痛苦。
但他內心,卻始終清澈溫暖,純良如初。
過往的傷痛和齟齬,都被他默默消化掉,化成細枝末節裡的善意,擺渡著身邊的每一個人。
而這,或許便是人生的智慧所在。
你若深愛,生活便處處可愛;你若善良,世界便處處有光。
其實,這一生是苦是甜,是喜是憂,從不在於我們的經歷,而在於我們的態度。
那些始終心懷熱忱的人,並不是因為他們從未歷經滄桑,而是他們早已參透了生活的真相:
人生難免坎坷,命運難免不測,但只要一直保持一顆滾燙的心,得到的,總會比失去的多。
就像泰戈爾說的:
“當我們熱愛這世界時,我們才真正生活在這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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