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5月5日早晨六點半，我的丈母孃走了，剛好滿80歲，去了人人最終要都去的天堂。前幾分鐘她還在和汪五妹說話，還在吃稀飯，說走就走，眼睛一閉就走了。

　　

　　我很後悔，昨天不該叫汪二妹離開醫院，這樣她就能為媽媽送終，就沒有遺憾了。

　　

　　昨天我們離開醫院的時候，汪五妹很無助，好想我們留下來，和她一起照看媽媽。我太自私，太心痛我的汪二妹了，她在醫院照看媽媽幾天幾夜了，應該回家休息休息了。我看媽媽的精神還很好啊，至少還可以活幾天。不過回家的路上，我還是有點異樣的感覺，媽媽太清醒了，是不是迴光返照？

　　

　　媽媽就這樣走了，走得突然，走得安詳，走得沒有牽掛。在她生病的這段時間裡，我沒有發現她有什麼特別的，完全和平常一樣，該吃就吃，該說就說，哪裡有什麼依依不捨，哪裡有電視劇裡即將離開親人的悲痛欲絕。

　　

　　面對死亡，她太平靜了，沒有一絲絲的依戀和遺憾，沒有拉著兒孫們的手眼淚抹了又抹，交代了又交代。她說想看外孫女，我的女兒見到她，她滿意地笑了，很平常地問這問那。我的女兒哭稀了，她也不感動，也不安慰，那個意思是你們要哭盡管哭，於我無關。

　　

　　我真的想不明白她為什麼這樣平靜，難道一點也不怕死？如果是我，心情肯定壞慘了，難受慘了。

　　

　　醫生說她的生命只有這兩三天了，她清楚這些事情，一點也不著急，一點也不擔心。她的平靜使我們忘記了緊張，我們也不迴避，就在她面前談什麼死亡通知書啊，後事怎麼辦啦，等等，等等。她平靜地聽著，也不參言，這些家務事，你們看著辦就是了。

　　

　　我的丈母孃一生都很辛苦，把五個兒女養大成人。40年前我同汪二妹耍朋友的時候，就見她每天很早就擔著竹筐出去，她在運輸隊的工作，就是擔東西，扛東西。

　　

　　我的老丈人才不出去上班，每天睜開眼睛就要喝酒，床的旁邊是桌子，桌子上面有酒，一邊喝酒，一邊唧唧哇哇地說個不停，每天丈母孃回家很累了，還要受他的氣。

　　

　　老丈人一天三頓酒，酒喝多了舌頭也攪不轉，說話打羅羅。反覆地說著自己過去的豐功偉績，一次又一次地數落著丈母孃。丈母孃只是低頭做事，從來不會爭吵，好像一個家庭就應該是這樣，當女人的就應該是出氣筒。

　　

　　我的老丈人去世後她又嫁給了一個姓雷的一個老頭，和雷老頭的那幾年是她最幸福的幾年，雷老頭很愛她，很細心地照顧她。

　　

　　雷老頭的家比丈母孃的家還要爛，爬上又窄又晃又黑暗的木樓梯，就進入了雷老頭的小屋。房間太小了，一張雙人床，一張小桌子就沒有空間了。更糟糕的是七八家人共用一個廚房，共用一個廁所。

　　

　　丈母孃很喜歡我，她的語言不多，不知道她在哪裡聽到人家說吃鹹菜容易得癌症，每一次見面，她總是要我少吃鹹菜，少吃鹹菜。

　　

　　雷老頭真的很好，他死了房子也歸我的丈母孃，他的兒女們也很好，也不來爭。

　　

　　條件差，環境差，但是隻要有愛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雷老頭對我們很好，像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女。雷老頭走了，我的丈母孃很傷心。

　　

　　人的一生幸福是什麼？我的丈母孃和雷老頭有恩有愛就是幸福。平平淡淡的過日子，沒有多的奢求，沒有多的慾望，老兩口手牽著手，慢慢地走完一生。

　　

　　遺憾的是她和雷老頭在一起的日子太短了，幸福的日子太短了。

　　

　　我能像丈母孃那樣平靜地對待死亡嗎？我肯定做不到，我肯定要製造那種悽慘的離別場面。天哪，我還想活啊，親人們呀，我捨不得你們啊！眼淚一把接一把，交代一個接著一個，沒完沒了，一定要受夠絞殺人心的折磨。最後落氣的那一瞬間，眼睛一定要睜得大大的，還有半句話沒有交代完。

　　

　　丈母孃這樣走得這樣平靜安詳，就像走親戚去了，沒有痛苦，沒有悲傷，沒有交代，沒有牽掛。真的好羨慕她，我好想在我生命的最後的日子裡，能有她這樣的心態。

　　

　　照片：四姨妹和我的丈母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