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今年六十有餘,提起我們家二叔,真有一段說的,二叔人高馬大,身體健朗,初中畢業,二十歲時當過兵,在黃山績溪軍事演習中,扛著受傷的連長走了二里山路,受到部隊表揚,三年別人退伍,二叔被部隊留下來。
二叔在部隊工作了幾年,轉業到我們縣城人武部,本來二叔在人武部工作好好的,卻認為自己文化不高,請求部長安排一個能讓他多做事的工作,或者是回鄉鎮做一些事,當時人武部也接到一項縣政府分配的任務,也正在為一件事發愁,就是肥東橋頭集鎮礦產炸藥保管一事:橋頭集鎮西北一片是山區,山裡有磷礦石,磷礦石開採加工礦粉和硫酸繞拌生產成磷肥是農作物的好肥料,安徽省唯一磷肥生產廠家就在肥東橋頭集鎮,磷肥供應全省各鄉鎮村。山裡除了一片磷礦石,還有另一邊山是磨花礦石,白白的大塊大塊石塊開採後,經過生產廠家加工成為磨花石子,花石子磨地平,石子粉粉牆是裝飾的好材料,這些原材料開採,先要用炸藥,炸藥是危險品,管炸藥的人選非常重要。
炸藥由縣裡登記發放,一人保管,然後再非常嚴格地每天早上專人領炸藥,部長知道二叔忠實,做事牢靠,就問二叔願不願意看護炸藥,二叔二話沒說,答應了。
橋頭集鎮與巢湖相鄰,距肥東縣城有十幾公里。炸藥庫離開採礦區有二公里路,在一個偏僻的小山坡上,小山坡零亂地長著松樹,空地上開滿各色野菊花,半山腰上,大概有三畝多平地,人為整的,三間紅磚青瓦房,是二叔的生活場所,在紅磚青瓦房斜對面有兩間平房,就是炸藥庫,紅磚青瓦房後披著個紅磚青瓦小棚,就是三叔平時做飯的地方,整個地用石磚砌起來,圍成院牆,留一個門,門上長年掛著一個牌子“嚴禁閒人進出”。
在通向二叔住的小山坡上,有一條林蔭水泥石子小道,政府在高高的石柱上寫著:“嚴禁閒散人員進入”幾個大字。
那個時候領炸藥只能固定派一人。
二叔過上了山中獨居的生活,這下可急壞長輩們,眼看二叔就要奔三了,媳婦還沒有著落,咋辦,家人進不了山,二叔也不能輕易下山,只有讓領炸藥的人傳話,要二叔抽時間回村相親。
一年中,二叔也抽空回來二次相親,可相親的女子說:“二叔長得是帥,也算國家幹部,但成天只能在山裡住,不好玩,婉言拒絕了”。
這下更加急壞長輩。
二叔可不急,二叔說遇到懂的人,會拼命追的。
三十歲的二叔終於遇到懂他的人,這個女子是附近考上的第一個女大學生,八三屆,分配在縣農林局工作。
一次春天,揹著照相機的一位女子在二叔住的山坡小路下向上拍照,二叔正好站在門口,看到不遠處,女子長髮飄飄舉著照機,大喊一聲:“你是誰,在幹嘛”!
聚精會神拍照的女子,被大聲一吼,一下子後退,摔倒了,滾下小山坡半崖上,二叔急忙跑下來,快速爬下半崖,抱起女子。
二叔的一聲吼嚇摔了女子又救了女子,抱著美麗的女子,封閉的愛情打開了,心撲撲跳,都不知道怎樣把女子放在凳子上,怎樣把女子擦藥水,怎樣挽留了女子,還親手做了一碗軋醬面給女子吃,也許這就是情份和緣份,自從認識這女子,分分浮現著把女子抱入懷中的感覺,二叔戀愛了,很快步入了渴望的婚姻。
二叔與二嬸的戀愛,據二嬸講“二叔是每天都想見她,晚上騎著單車往林業局宿舍趕,好在林業局離小山坡只有幾里地,二嬸說她最喜歡吃二叔烤的紅薯,熱熱的,紅紅的,烤的紅薯像出了油,二叔總是剝一大半皮,咬一口說不燙,再讓二嬸吃”。
每當二嬸說:“真香,真甜”,高大的二叔總是憨厚地笑著說:“用心烤的”。
二叔和二嬸的愛情沒有因為學歷不對稱而夭折,也沒有因為二叔孤單住在小山坡而嫌棄。每當人們在聊天或逛集市時,二嬸下班同二叔坐在山坡小屋裡,吃著二叔親手做的軋醬面,兩人溫馨私語其樂融融,商討怎樣改變山下村民,怎樣保護這片資源。
二叔總是鬱愁地說:“現在開採的人越來越多,這樣開採下去,不久的將來,這裡會變成一片平地”。
二叔說:“每天領炸藥的數越來越多,山上青松樹越砍越少,大貨車把松樹拉走,川流不息的四輪車,拉著礦石送往各大小廠,看著盤石一樣緊密的山間,被一座座炸開,聽到轟轟的爆破聲,心像撕裂的痛”。
二嬸總是溫柔地說:“快了,國家正在出臺森林保護法,我們這一片已經申報到市裡,省裡了”。
二叔又像小孩子一樣擔心問起來:“如果不給開採了,生產廠家原材料怎麼辦,農民經濟怎麼辦”?二嬸又耐心地說:“國家在研製再生資源,如廢垃圾,城市下水道廢物再生產利用等等,磷肥廠變成複合肥廠,就不用開採自然大山資源了”,二嬸說著,二叔聽著,美好的願望和期盼溢滿了小屋。
2000年的春節後,上班的第一天,二嬸打電話給二叔,讓他晚上煮一碗豬肉飩粉條,說有好事告訴他,結婚十多年,孩子都有了,他們還像戀愛時一樣,迫不及待,二叔掐好時間做了一碗精而透的豬肉飩粉條,等著二嬸回來。
二叔習慣站在門口,望著不遠處推單車上來的二嬸,像往常一樣快步去接,自己推著單車,二嬸挽著他的手臂,急急問:“什麼好訊息”,“等一會到家給你看”。
進門後,二嬸從包裡取出一份檔案:二叔迫不及待地開啟:“安徽省肥東橋頭集鎮礦產資源保護法實施方案”……
“保護資源,保護青山綠水,保衛自然環境”……二叔越看越開心,像孩子一樣跳起來。
那一夜是二叔和二嬸在小山坡房子裡住的最後一夜。
不用發炸藥的二叔回到縣裡,憑著住在山上十幾年,對山的瞭解和對大山的感情,他請求政府將那一大片山坡栽上青松,綠竹,如今,那一遍已經是國家二級保護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