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醜娘”,是一位地道的農村婦女,現在已經是八十多歲的人了。她老人家辛苦了一輩子,現在只落得一身勞疾,滿頭的銀髮,微彎的脊樑,使她每走一步都步覆難跚,唯一的希望是,兒孫們能平安、幸福的生活。
在她小的時候,因為家道貧寒,沒有錢去讀書識字,至今仍一字不識。只能認識人民幣上面的小寫數字,知道是多少錢。因為家裡老是缺錢,她從小就學會了如何去省錢,如何去持家。
在母親十六歲的時候,她的母親、我的外婆就因病去世了。
從失去母親的那天開始,我的母親就成了沒媽的孩子。人們常說:沒媽的孩子像根草,可憐我的母親,她便成了一根自生自滅的小草。僅憑她頑強的生命力,她總算是活了下來。
母親姊妹五人,她在家裡排行老二。當時,由於大姨媽已經出嫁,外婆去世之後,家裡的所有家務事情,就自然落在了我母親的頭上。母親不在了,家裡的長姐便是娘。可憐我的母親在孃家,自己都是一個孩子,就成了弟弟妹妹們的“長姐娘”。白天,她要和我外公下地幹活,晚上回到家裡,她還要燒火做飯,照顧弟弟妹妹。可想而知,一個沒有母親的家庭,當時的生活是如何的艱難。我的母親孃家生活,就像“跛子爬樓梯”,每前進一步都十分的艱難。
再往後來,我的母親便嫁給了我的父親,建立了屬於自己的家。平常日子裡,母親和父親一道,白天下地幹活,晚上回到家裡,還要忙一些家務鎖事,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棲的簡單農民生活。但依然擺脫不了貧困潦倒的命運,依然在極度貧困的生死線上掙扎,生活毎過一天都很難。
母親養育我們姊妹六人,加上父母,一家八口人吃飯,在當時來講真是“家大口渴”。能在生產隊裡掙工分的勞動力,確只有父母二人,我是家裡姊妹中的老大,農忙時,我就利用學校假期給父母幫點忙,掙點工分。
每年生產隊年終決算分紅時,我們家總是“超支戶”,一年到頭,家裡總是看不到錢,每逢過春節的時候,家裡如果能花上十幾二十塊錢的話,那就是過的十分奢侈的春節了。就這樣,一家八口人,年復一年,日復一日,長期過著找米下鍋的日子。
穿也是我們家的一個老大難的問題。每逢過春節的時候,家裡的衣服也只能洗洗或翻新而已,說更新和更換是不可能的。最奢侈的就是,在棉襖和棉褲上再加上一件罩衣,那就是當時家裡條件不錯的了。
讓我最難忘的,記憶最深刻的,是母親床頭上的那盞小油燈,這盞小油燈過去是帶燈罩的,後來燈罩不小心摔碎了,儘管沒有了燈罩,也用了快二十年。雖然光亮微弱,但在我們看來,它照到一家人的心裡,又是那麼的明亮,心裡總感覺是亮堂堂的,就像照亮了整個世界一樣。
每年一家人穿的新棉鞋、布鞋,都是母親利用農閒時、或早晚休息時,在那盞小油燈下,一針一線手工做出來的。鞋子的面料,是選當時較厚實、破舊的卡機布面料、或一些厚實棉布。鞋底是用一些破舊的棉布,用米粉或者是麵粉熬成糊,一層一層糊起來,放在陽光下曬乾,再一層層地疊起來,一針一線的納成鞋底。還不說,每年母親給我們做的黑麵、白底新布鞋,新棉鞋,穿起來還很得體、保䁔,也很養腳,走起路來也很舒服。然而,留在母親手上的老繭,也像糊鞋底一樣,長了一層又一層。
常言道:“生活就像一團麻,總有解不開的小疙瘩”。然而,對於我母親來說,她面臨的卻是一個“死疙瘩”,永遠也解不開,永遠也放不下。
一九八六年四月,父親因患胃癌醫治無效,帶著四十八歲的英年,帶著四十八歲的遺憾,帶著許多未了的心願,永遠的離開了我們,去到了屬於他的極樂世界、沒有病痛折磨的天堂。
家裡失去了頂樑柱,母親沉浸在極度的痛苦中,整天以淚洗面,夜不能眠。父親的去世,給母親,給我們這個家打擊太大了,本來不富足的家庭,在那個靠勞動力爭工分的時代,可想而知,生活該有多難。
逝者已去,生者堅強。以後的日子還得過,母親放下極度的悲傷,打起精神,把一個個兒女拉扯成人,成家立業。現在想起“多難興國”, “多難興家”這兩句話時,我更能體會到其內涵之深遠。我的母親少年喪母,中年喪夫,是一種“多難興家”的責任感,使得她在為人兒、為人妻、為人母的時候,勇於擔當,永不放棄,才使得本以破碎的家重回圓滿,重找幸福。
這就是我的“醜娘”,我多災多難的母親大人。願我的“醜娘”健康長壽!
題記:2008年,我看過一部二十七集的電視連續劇叫《我的“醜娘”》。是由老藝術家張少華主演。這部電視連續劇,講的是農村寡婦含辛茹苦把兒子拉扯大,供他上了大學結婚生子後,怕人嫌棄自己的家庭出生,不敢認自己的母親。看完這部電視劇之後,當時我也寫了一篇文章即《我的“醜娘”》,今天首次公開發表。
寫於2008年9月
整理釋出2020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