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年前你問我最喜歡的美劇是什麼，我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慾望都市》。

貧窮女孩窩在大學宿舍裡看著紐約專欄女作家的生活，簡直紙醉金迷，400美元一雙的鞋，年薪兩百萬美元的約會物件，曼哈頓單身公寓，週五晚上酒吧狂歡……整個人都要被螢幕吸進去了，如果能過上這樣的生活多好啊。

十幾年後我終於能負擔400美金的鞋了，可惜已經結婚生子，還有兩個小孩。

神奇的是，當年的女主角，專欄作家凱莉，又拍了一部美劇《離婚》。在這部片裡，她已經不再是曼哈頓單身女郎，而是跟我一樣，住在郊外，去城裡上班要坐火車，老公在家看小孩。

美國人通常認為城市生活不適合孩童生長環境，城裡的房子太小太窄，只要一結婚大部分人都會搬到郊區小鎮，過上典型中產家庭生活。

凱莉啊凱莉，你竟然也有今天？從人人都羨慕的單身女郎，轉身變成了婚姻中疲憊不堪的老母親，追著女兒說：你嘴真臭，你是不是沒刷牙？

這跟我和我兒子前兩天的對話一點不差。

側面也在說明，世界變得老了，沒有以前那麼有活力了。你要再看幾集《慾望都市》，會發現二十年前人類真的精力充沛，可以一晚上轉三個場子。

真的不可思議，這是二十年前凱莉面對的男人們，瀟灑英俊，派頭十足，唯一缺點是不肯結婚，也不輕易兌現情感承諾，表面對女人很紳士，其實都是十足十的混蛋。

二十年後，《離婚》裡她飾演養家的老婆弗朗西斯，她丈夫精準地扮演了21世紀後的男人，沒事絕對不會去酒吧喝一杯，那裡的酒那麼貴，不過在家開啟一瓶啤酒，陷在沙發裡玩遊戲。

順嘴說一句，我之所以會看《離婚》，並不是因為凱莉，是因為裡面的男主角羅伯特，是《杯酒人生》裡的花花公子，行走的生殖器，傑克。看完《杯酒人生》後對傑克意猶未盡，想看看他還演了什麼。

結果他在跟凱莉一起演《離婚》？？

換言之，你一看到這兩人，會心有靈犀般浮起一種你知我知的微笑，我知道你們當年怎麼瘋狂過。咦？你們現在怎麼過上了史上最標準味同嚼蠟的中產夫妻生活？

不過稍等一下，我有一個新的發現，雖然年輕人都覺得結婚生子沒什麼意思，但就跟《離婚》一樣，很多人，不管未婚還是已婚，都對婚姻有著十足的興趣。

當人人都擁有了自己的智慧手機後，城裡的夜生活已經不那麼好玩了，你出去約會，發現對面的人竟然開啟手機在哈哈大笑，只想把手裡的雞尾酒潑過去。

沒有人願意輕易走進家庭生活，但人人都喜歡看別人的家庭生活，好歹裡面有幾個大活人。

《離婚》的男主羅伯特，精準扮演了一個乏味的中年父親，他很小氣，請人吃飯去的是家庭餐廳，加五塊九毛九能加一塊牛排的地方；他穿得很土，一看就是在廉價商場解決全部個人衣著；他的笑話很陳舊，結婚這麼多年翻來覆去講；他……

不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你看他哪哪都是錯。原本這種顧家好男人，曾經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丈夫。但是，弗朗西斯準備要離婚。

離婚是需要正當理由的，你不能說這種生活我過膩了，所以想散夥，這樣最容易患得患失猶猶豫豫離不成功。弗朗西斯的理由是，她出軌了，她滿心歡喜想象著要跟情人開始新生活。

這部劇讓我再一次感慨，美劇的編劇太會講故事了，通常一集會給至少三個情節翻轉點，一開始她要離婚，後來情人明顯沒有接盤的意思，她又不想離了，緊接著羅伯特終於發現，噢，老婆出軌了，我們非離不可。

每一個轉折點，都是那麼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怎麼可以寫得這麼飽滿，沒有一點廢話，一點拖沓，迅速拉開大幕，離婚就是一場戰役。

在離婚的一開始，兩個人都想做個好人，想和平分手，想給孩子們留下好印象。我們只是離婚而已，還可以變成朋友嘛，沒必要搞得這麼兵戎相見。

我曾經想過一個很好的離婚企劃案，分開做鄰居，小孩可以互相串門，大人依然可以成為朋友，這不是很好很文明嗎？

實際上《離婚》揭示了一點，但凡你覺得孩子他爸人還行，你就沒法下定決心，但凡你要想給他留條後路，你們就不能成功離婚。

對於結婚多年的夫婦來說，離婚就像砍掉一條胳膊一樣，有股血肉模糊的殘忍意味。你想有新生活，你就得砍掉那個曾經跟你融為一體的人。這種決心，並非說下就下。

這是美國離婚律師盛行的原因，律師會幫你下決心，來吧，我們好好打一場仗，分到的錢應得的權益越多越好。

多年後我再看《慾望都市》，覺得凱莉做作極了，根本看不下去。20年前世界，不，應該說是嚮往的世界，就是很做作的。美好的世界裡，女人們像個冒險家，既要美食美酒，也要曼妙身材，還要華服高跟鞋，以及來自男人的很多很多的愛慕。那時膽小的人才會選擇婚姻，退到城外，過上乏味的家庭生活。

現在世界變了，大部分人都不想結婚，只有勇敢者才會跨入婚姻，更勇敢的人是在婚禮裡闖蕩一番，吃夠梨子的滋味後，宣佈他要走。

離婚是現代社會最有創傷的戰役，你所有的弱點，你的敵人知道得一清二楚，你想要離開他，就要對著自己最疼的地方下手。

砍下那隻胳膊！

這是勇敢者的遊戲。

輕飄飄說著這種話的人，顯然從未洞悉人性的恐怖之處。

不過話說回來，凱莉活得太值了，三十多歲慾望都市，五十歲又開始離婚，她的二十年，濃縮了所有都市女性的精華。

每到這個時候，我總是很遺憾，中國人結婚實在太早了。可你要像凱莉一樣，三十五歲才想結婚，市場上早就沒有了任何看的過眼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