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女俠1984》整部電影彷彿倒吃甘蔗般的體驗:樣板化的劇情,簡單、通俗,解釋性對白提供了相當程度的背景鋪陳,在電影前半段的劇情上顯得扁平,但我們依舊能夠在後半段找到本集故事所帶給我們的感動,還有意猶未盡的餘韻。如此規模龐大的娛樂電影,除了讓更多觀眾找到返回電影院看電影的理由外,也證明了電影工業的運作,依舊仰賴著從創作者到市場端的互相合作,以及觀眾們追求藝術與娛樂需求之間關係。
這種倒吃甘蔗的感覺,不論戲裡戲外都真實上演,特別是本次安排了由佩德羅帕斯卡所飾演的反派麥斯洛德,一位透過吹捧、畫大餅的商人,建立起自己一個看似風光華麗,實際上搖搖欲墜的脆弱帝國;對照到今年受到疫情影響的電影產業,這是否也是一種電影反映生活,或是生活投射至銀幕世界的驗證呢?
《神奇女俠1984》的故事以探討「真實」和「謊言」兩大元素為主軸,透過握有「誠實套索」的神力女超人,帶出了人類社會即建構在過度包裝且虛假的體制之上;電影從黛安娜年幼時在天堂島上的競賽說起,並將時間拉至1984年,這個冷戰即將進入尾聲、人們因科技進步而充滿便利、豐富娛樂生活的年代。就時間的設定上來看,它確實提供了人們一種「以古諷今」的反思空間,想想在這將近40年間,除了科技所帶來的便利、物質慾望獲得更多滿足之餘,人性的「善」與「惡」、「真實」和「謊言」兩者之間的關係依舊沒有改變。
說穿了,人類的社會一直都是建構在一場「美麗的謊言」之上,只是沒有人能夠確定何時會發生那個揭穿假面具的大事件;片中的反派麥斯洛德,以「夢想成真」作為號召,提供了滿足人們慾望的機會,卻也讓人們忽略了付出與犧牲。換句話說,我們往往為了達成目的(滿足慾望)而必須奉獻出金錢、健康、時間、精神,又或者是自己的善良、人性。
不論是佩德羅帕斯卡所飾演的麥斯洛德,還是克莉絲汀薇格所飾演的「豹女」芭芭拉安米諾娃,拋棄了自我人性而成為另一種可怕的樣貌,具象化了人類毫無節制且無窮的慾望;如果人人美夢成真,人人實現慾望,那麼我們接下來會期望什麼?不就是更多的慾望嗎?
《神奇女俠1984》的劇情花了相當多的篇幅描述兩位反派如何逐漸墮落和轉變,確實為本片結尾的高潮儲蓄了相當多能量,並在黛安娜重新認識「真實」的真諦之間形成強烈對比,為觀眾提供了觀影后回味無窮的餘溫。
個人特別喜愛本次由漢斯季默所操刀的配樂,甚至在最終黛安娜覺醒,向世人展現「真實力量」時特別選用了在《蝙蝠俠大戰超人:正義黎明》的開場樂曲《Beautiful Lie 》,說明了這一切都是「美麗的謊言」;正如同布魯斯韋恩的人生,只是我們有沒有在追求慾望之際,即時採下剎車並正視真實情況的勇氣罷了。所以,電影除了藉由正派人物揭發反派人物的邪惡計劃,打敗力量強大的反派角色外,結局也同時說明了我們在面對現實時,其實是需要覺悟的勇氣,以及真正意識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其實,面對那個弱小的自己,也是一種成長。
然而,電影在兩位反派的鋪陳上別出心裁,卻偏偏在前半段劇情又加入了不少黛安娜過去的牽掛,對舊愛的思念,而發展出由克里斯潘恩所飾演的史提夫故事線;諸多明顯致敬漫畫設定的橋段,硬生生被加入劇情之中不免讓電影在前半段劇情有些斷裂之感。但黛安娜和史提夫的愛情,不正是一種「美麗的謊言」嗎?蓋爾加朵和克里斯潘恩兩位演員的互動,依然有趣迷人;我想,這種劇情上的小亂流也不影響這整部片的佈局;且在後半段的劇情重大轉折處,黛安娜意識到「真實」時的覺醒片段,相信也是本片相當精彩且感動的地方。
簡單而言,《神奇女俠1984》是一場精彩又充滿魔力的煙火秀,前中後三段明顯的三幕劇結構,描述了黛安娜在面對自己內心缺憾,以及重新認識自我的成長,讓「神力女超人」的神性,更加具有人性;「神」如何成為「人」,又或者是「神」如何讓「人」更加喜愛崇拜。導演派蒂珍金斯展現了她對人物側寫卓越功力,再次滿足華納目前對DCEU經營的主旋律、滿足了影迷們對娛樂享受的期待,也滿足了2020年氣氛低迷的電影產業;各方面都讓《神奇女俠1984》這部電影看起來是那麼地出色。
但不可否認的是,《神奇女俠1984》的動作打鬥上,或是許多在劇情的細節,以及畫面的經營,存在著許多邏輯上無法順暢的地方;描述反派的悲慘童年會用尿床被父親罵交代反派變壞的理由?史密森尼學會這麼有威信的學術機構,會接收一位無法經過市場考驗的商人贊助?那臺隱形戰機最後去了哪?華麗盔甲的翅膀只能防禦不能攻擊?這些種種的小細節,雖說不影響主線劇情,但過於扁平或是卡通化的設定,與電影最初十分鐘所建構出史詩格局相沖突,以至於《神奇女俠1984》與前作《神奇女俠》相較之下,雖然故事規模變大,但主題或多或少有些失焦,相當可惜。
而回顧「神奇女俠」的創作初衷,美國心理學家馬斯頓博士在研究現代測謊機,以及針對人類行為語言研究的DISC理論,都再再說明了「神力女超人」是一個追求「真實」的角色;她投射出人類行為的多元樣貌,存在著個體與個體之間的差異性。沒有人是完美的,如同「神力女超人」縱使是「神」也有心中那缺失而且不完美的一面,也必須勇敢面對,正視自己的不足。
有人說:人的一生總共有三個生日,一是出生的那一天,二是意識到自己不完美的那一天,三是自己所認識的世界崩壞的那一天;不論是哪一天,其實都是藉由不完美的那一面,來讓我們成長變得更完美。而不論是《神奇女俠1984》還是前作《神奇女俠》,電影從黛安娜如何踏入人類社會,到1984年放下了過去缺憾的時刻,都呈現了女神的成長與轉變。
個人相當喜愛片中黛安娜果斷轉身離開奔跑並飛翔的過程,除了流暢的運鏡和震到耳膜快破掉的默爺配樂,放大了情緒、增強了震撼感及戲劇張力外,它彷彿讓我們看到了在《超人:鋼鐵之軀》中那個第一次穿上超人衣的超人,學會怎麼飛行、看到了《蝙蝠俠大戰超人:正義黎明》中認識到存在著人性的蝙蝠俠、看到了《水行俠》中第一次學會如何快速游泳的水行俠。當我們看到了超級英雄重新認識自己,這或許也是一種觀眾對自我認同的共鳴,因為一直打贏壞人、所向無敵的超級英雄並不完美,從挫敗和悲傷中重新站起來,成為更強的自己,才顯得無比強大、偉大。
故事也在打破世界的謊言後變得精彩有趣,這或許正是「美麗的謊言」,美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