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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關於校園欺凌的電影,日本有《關於莉莉周的一切》《告白》,美國有《壁花少年》《奇蹟男孩》,南韓有《媽媽別哭》《韓公主》,等等;相比之下,我們國內的青春片儘管也或多或少地涉及過此類題材,但似乎並沒有出現過一部真正意義上直面校園欺凌事件的電影。

《告白》

《壁花少年》

《韓公主》

終於,我們等到了《少年的你》。倉促定檔,匆匆面世,在這短短几天內,我們就像經歷了一場久違的冒險。正式公映第二天,票房已突破3.5億,豆瓣評分始終高居8.7,淘票票、貓眼更是高達9.6、9.7。有人說,這部電影就像一道沐浴著Sunny的暗流,牽引我們重新踏入少年時代的祕密基地,翻騰出那些藏在記憶最深處的疼痛與渴望。

但也不乏有人質問,除去粉絲濾鏡後的真實評價究竟如何?相比國外的同類題材電影,難道也毫不遜色嗎?我只想說,無論從哪個層面看,《少年的你》都是真心值得打高分的答卷。

面對這樣一部電影,我並不想用“年度最佳青春片”之類的冠冕堂皇來形容,因為它完全值得更有溫度的讚歎。它無疑讓我相信,即便一代人終將長大,但總有人正少年;正如影片中鄭易警官的那句感嘆,“我和你不會,但他們還是少年”。

它同樣讓我相信,再傷痕累累的失樂園,也依然會有人信仰未來。影片從一開始便將我們拽入“used to be”時態中對於“失去樂園”的遺憾,繼而又如剝洋蔥那般一層層撕開世俗的偽裝,赤裸裸地讓所有人窺探這座樂園的中心。而我們每個人都心知肚明,只有經歷過陣痛的未來,才是真正的未來。

在我看來,這部電影真正的閃光之處,除了對校園欺凌題材的觸碰,以及展現整個社會為此付諸的努力外,更在於對那片不可言說的刺探,這曾是我們每個人或多或少經歷過的另一種殘酷青春。

周冬雨飾演的陳念,易烊千璽飾演的小北,男女兩個主角就像是這整場暴力事件的AB兩面。尤其影片後半部分,當陳念和小北各自在審訊室裡接受近距離的逼問時,兩張年輕而桀驁、孤獨又倔強的臉在光塵中彼此交錯。那一刻,我們彷彿在凝視著另一種情境下的“七月與安生”。

而臨近結尾處那場沉默的哭戲,陳念和小北隔著探監室透明玻璃構成的疊影,更是兩人命脈相連、相知相契的重要時刻。如果說影片前半部分更多隻是對校園霸凌和疼痛青春的真實的呈現,那麼後半部分這些直逼靈魂深處的刺探與詰問,則顯然將整部電影提升到了更為發人深省的境界。

與此同時,周冬雨和易烊千璽的演技,也在這些極其考驗表演張力和麵部細節的高潮時刻,迸發出難得動人的火花。他們表面上努力佯裝波瀾不驚,但內心深處早已波瀾壯闊。哪怕在許多大人們看來,這樣的青春難免“無病呻吟”,但其實他們只是忘了,自己也曾熱血,也曾中二,也曾年少輕狂。

易烊千璽能夠將小北一角演得如此有血有肉,並不讓我感到驚訝;向來有悟性又肯付諸努力的他,已然憑藉這個角色突破偶像派的壁壘,即便這只是他的大銀幕首秀而已。

猶記得在熱門劇《長安十二時辰》中,易烊千璽飾演的謀臣李必,談吐從容、深諳謀略、氣質不凡,頗有大唐風骨。那一身青色道袍、手持拂塵的古裝造型,總給人一種遺世獨立之感。

《長安十二時辰》

而他在《少年的你》中飾演的小北,則永遠都是髒兮兮的模樣,新傷與舊傷不斷更替。在他的生命體驗中,似乎只有揮不完的拳頭和流不完的血。從十三歲便開始獨闖社會、見慣了風雨飄搖的小北,可以說已經是“老江湖”了。他學習獨自處理傷口,努力挑戰生存法則,在複雜的社會中艱難地存活著。對他而言,沒有方向的人生,活著就是唯一目的。

直到他遇見了同命相連的復讀生陳念。機緣巧合下,兩顆同樣受盡傷害的靈魂彼此靠近、相互取暖。而相遇那一刻的吻,顯然無關風月,更像是救命稻草。正是這被脅迫的一吻,彷彿重新激活了小北內心對這個世界的柔軟與善良。

當小北在陳唸的英語書裡無意中翻出那句“我們生活在陰溝裡,但依然有人仰望星空”時,陳念突然問他,你為什麼不上學;他對陳念說,你太乾淨了,你不懂。不得不說,這場戲著實無比觸動人心。對陳念而言,從小便戰戰兢兢與母親相依為命的她,何嘗不懂“生活在陰溝裡”的苦痛?而對小北來說,即便被親生父母拋棄多年,他又何嘗徹底放棄過自己的未來,何嘗不曾“仰望過星空”?

在我看來,那個認真說出“你保護世界,我保護你”的小北,他的內心無疑是乾淨而明亮的。而他與陳念之間的情感,其實早已超越了愛情本身,那更是兩顆破碎的靈魂在彼此身上得到的溫暖的救贖。

在那些對陳念百般欺辱的霸凌者眼中,陳念總是被男人保護著,似乎她只要裝柔弱就會有人保護。而在這群保護她的男性中,有班上的男同學,有年輕的警察,甚至有小混混,但就是沒有父親。顯然,父位的缺席,似乎才是最為致命的。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小北的出現以及他口中的“保護”,則自然有了多重身份的意味。

而在小北心裡,陳念是他生命中第一個問他“疼不疼”的人,也是第一個真正看到他內心最脆弱的那一面的人。只有在她的面前,他才敢褪去自己的保護殼;即便他始終努力地將自己裝扮成“男兒有淚不輕彈”的大人。

陳念說,高考完我們就成了大人,但是從來沒有一節課教我們如何變成大人。而那些所謂的大人又都是如何呢?原來,並不是所有大人,都配得上“大人”這個稱呼。

毋庸置疑,易烊千璽演活了小北,他真正地演活了這個放蕩不羈、但內心脆弱的問題少年。他當然也渴望被愛、也渴望上學、也渴望走出去。但命運的不公讓他註定無法選擇,他唯有困在原地,也困在了自己的命裡。

這也正是為什麼當霸凌者的死訊傳來,當他和陳念在各自面對命運的抉擇時,他願意犧牲自我,從心底裡吼出那句:“只有你贏,我才不會輸。”兩個人,哪怕只有一個走出去,終究也算是衝破了被命運困住的牢籠。他始終篤信,兩顆靈魂,總要有一個開出芬芳。

如果說,易烊千璽的臉居然如此有電影感讓很多人覺得驚訝的話,那麼周冬雨的演技則顯然早已得到影迷們的充分認可。只是這一次,她那張瘦弱而靈動的臉,似乎越來越經得起長久的凝視。從擒獲金馬影后到現在,僅僅過去三年,但誰都無法不驚歎於周冬雨的巨大成長。

這也是周冬雨與曾國祥導演繼《七月與安生》後的第二次合作。相比少年感十足的19歲的易烊千璽,現年已27歲的周冬雨能夠如此成功地hold住一個女高中生角色,除了天生的長相優勢之外,更多的還是靠她自身對於角色的精準揣摩。

她再一次成功地放下包袱,跳出之前所有角色的窠臼,認認真真地塑造了一個半明半暗的陳念。很多觀眾在看完《少年的你》後說,周冬雨又一次貢獻了影后級的表演。但影迷們也心有慼慼,這樣一個被霸凌者角色,她一定演得非常痛苦。

作為一名高三複讀生,儘管復讀生涯沉重而壓抑,但陳念深知,這是她唯一“走出去”的機會。然而,一場校園跳樓自殺事件,讓她深卷其中。自殺者是因為升學壓力太大,還是另有緣故。隨著警方的介入,真相一點點透出來。

跟陳念一樣,死者胡小蝶也是班級裡的邊緣人物。當她在絕望中縱身一躍,就像盛開的花朵倒在血泊中,留在陳念記憶裡的只剩下那瓶被喝空的優酪乳,以及那句彷彿直擊所有旁觀者的質問,“她們一直在欺負我,你們為什麼不做些什麼?”

當所有圍觀的學生議論紛紛、掏出手機拍照的時候,唯有陳念是唯一一個站出來走近死者的人,併為她蓋上了衣服。這場戲處理得極妙,哪怕沒有一個鏡頭直接對準死者,卻已然讓人感受到巨大的寒意。也正是從這場戲開始,原本只是抱著“胡小蝶應該不想讓大家看到他最後的樣子”這個單純的想法的陳念,卻成為眾矢之的,變成了活著的第二個“死者”,自此“霸凌小團體”轉而開始對她的欺凌。

我們看到陳念被推下樓、被拳打腳踢、被言語攻擊、被扒衣服、被剃光頭,你能想象這是一群心智還沒成熟、善惡尚未分明的中學生所幹的事情嗎?難免有觀眾會說,影片中所呈現的校園霸凌是否有點言過其實;但實際上,任何一個經歷過學生時代的人,或者常常關注社會新聞的人,都會發現,有時候現實生活中的情況甚至遠比電影中所展現的更為惡劣。

我想,這也正是《少年的你》這部電影的真正意義所在。它終於第一次在中國產電影領域真正撕開了那個傷口,將隱藏在這個世界另一面的惡意呈現在所有人面前。它試圖告訴更多人,我們必須睜開眼睛去正視這樣的社會現實;唯有得到整個社會的正視,才能慢慢從根源上解決校園霸凌。只有如此,這個世界上才不會出現更多的“失樂園”。

不得不說的,還有這部電影的整個幕後創作團隊。繼《七月與安生》後,導演曾國祥、監製許月珍再次強強聯手,共同打造出《少年的你》這部勇敢的電影。有人說,看一個導演有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創作才華,要看他獨立執導的第二部長片。那麼這一次,現年40歲的曾國祥導演無疑成功地證明了這一點,甚至遠遠超出我們的預期。

當然,這其中也有臺灣著名攝影師餘靜萍的功勞。影片中那搖晃的手持鏡頭,將重慶這座城市的光怪陸離,以及山城的潮溼感都拍了出來,在熨帖生活質感的同時,又有著宿命氣息。而在《少年的你》落幕那一刻,當我在片尾字幕裡看到被打上方框的“盧凱彤”的名字時,不禁震了一下。後來才知道,這位去年墜樓身亡的香港女歌手,正是攝影師餘靜萍的愛人;而影片的片尾曲《FLY 》便出自盧凱彤之手。

影片上映之際,曾國祥導演寫了一段話,向大家傾吐拍攝《少年的你》臺前幕後的故事,他說:“把文字轉為影像和表演是導演的責任,可是每個人都會有不同的想象。……有一位名導演說過,拍電影就像是一邊坐著遊樂場裡的碰碰車,一邊試著寫《戰爭與和平》。”無論整個創作過程多麼艱難,但我們相信,真正用心創作的好電影,一定會被留下來,被時間銘記。

回望影片中,周冬雨將一個被霸凌者的痛苦、無奈與恐懼演繹得淋漓盡致。某些時刻,我們從她身上看到的並不是表演本身,我們看到的更是一個不斷被血淚控訴著的“社會現象”,我們看到的甚至是曾經的我們自己。至於影片中尹昉主演的警官名字“鄭易”為何與“正義”諧音,死去的霸凌者的名字“魏萊”為何與“未來”諧音,想必大家都有著各自的解讀。

我們每一個人,或許就曾處在“校園霸凌”的漩渦中心,可能是受害者,抑或是旁觀者,甚至是施暴者。影片中陳念所說的那句“你們所有人,都是凶手”,以及她在審訊室裡發出的靈魂叩問“你敢讓自己的孩子來到這樣的世界上嗎”,都無法不讓我們感受到,這部電影對於我們的意義,絕不僅僅只是“青春片”那麼簡單,或許它也在冥冥之中會更多地改變一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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