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勝時刻》作為一部主旋律電影,其優點很明顯,缺點亦然。
長江戰役作為新中國成立前的決勝之戰,雖然和談的後方博弈耗時不短,但戰爭卻僅僅用了一天。因此,這部電影將這一題材來拍成電影,選擇展現後方博弈顯然是明智之舉,因為短暫的戰爭的確很難拍出新意。
當然,這不由得讓我想到庫布裡克的《光榮之路》,同樣是一場短暫的戰役,庫布裡克的創作團隊卻能將它拍出深刻的後方博弈且兼顧殘酷的戰爭現場。但畢竟世界上沒有第二個庫布裡克,而且他有作品對比上的電影史優勢,我不必對《決勝時刻》的創作團隊如此苛刻。
《決勝時刻》將主要故事線聚焦於後方的一系列人物,甚至對於毛主席這一人物進行了主要的刻畫,讓觀眾看到了作為當時的國家最高領導人,在具備高瞻遠矚的同時也不失有趣和作為一個近六十歲老人溫情的一面。
無論這是否有“美化”之嫌,但電影做到了讓人物立體和鮮活,電影中的毛主席並非許多普通人在當時想象的那樣——有如天神下凡。
此外,黃景瑜飾演的陳友富在這部電影中的表演相比《破冰行動》有所進步,少了新生代演員的衝動多了穩重,將那個年代血氣方剛且盡職盡責的軍人一面展現出來,同時也將那個時代大部分從軍人員不識字的一面刻畫出來。當然,或許是長得太帥,細節表演方面還尚需雕琢。
至於其它飾演周恩來、任弼時、朱德、張治中和蔣介石的演員都是老戲骨,演技自然沒什麼好挑剔的地方,但人物整體刻畫尚需探討,尤其是電影的另一個主角——蔣介石。
《決勝時刻》裡的蔣介石整體給人心腸歹毒且老謀深算的感覺,但他深居簡出,配上江南煙雨以及墓前上墳的行為卻又如同一個不問世事卻重視家庭的隱士。儘管從歷史角度出發我們知道那是他刻意為之,但從電影鏡頭的選擇和場景安排卻使得這樣的性格形成了反差。
誠然,想必創作團隊的想法是通過南方陰氣沉沉的天氣和北方萬里晴空的天氣對比,隱喻戰役的最終結果,但這種刻意為之的氛圍營造最終卻掩蓋了人物性格,使得人物因為鏡頭背景而失去表演張力。
比如電影起初蔣介石將總統一職給到李宗仁,“巧妙”地將國民政府的爛攤子扔給李宗仁,拖延時間等待英美援助的同時不向共產黨表態。
從他個人而言,這樣的結果應該是自覺高明的,但電影卻從一個密閉的屋子作為場景,直接以歷史視角將他“關”了起來,這表明電影一開始就將這個人物的結局給鎖定了。
作為電影,作為戲劇的另一表達,創作團隊以歷史眼光去對待戲劇人物,毫無疑問地壓縮了演員的表演空間。這無論是處於對蔣介石這一真實歷史人物的刻板化,還是出於對觀眾的觀感,都有失尊重。
從電影中蔣介石和毛澤東這兩個主要人物刻畫的角度出發,電影儘管將毛澤東刻畫得相對全面,對蔣介石卻全盤否定。即便從主旋律來看,這樣的人物安排都讓這部電影失去部分光澤。
《決勝時刻》採用了多個人物切入多個故事的方式敘事,比如給陳友富安排愛情片段的同時又讓孟予宣讀中華人民共和國綱領與幾位領導人銜接起來,田二橋則與長江戰役、家庭及當時的土改政策銜接起來,毛人鳳首先在蔣介石屋子出場最後成為特務頭子而首尾呼應等等。
這些人物的戲份安排可以說都沒有多餘的地方,我不知道這是否與歷史相符,但對於電影而言,這些安排卻是非常合理的。因而儘管電影兩個多小時,但做到了“人盡其用”,除了後山發生暗殺然後沒下文以外,其它方面在戲份上鮮有多餘的地方。
任弼時拉小提琴向幾位戰友“告別”的片段更是其中精華,想必沒有人不會因為那段婉轉抒情卻充滿凝聚力和鬥志的旋律所感動。
這不僅是為老一輩為新中國浴血奮戰的軍人落淚,更是為今天中國能在他們的獻身後得以在他們的影響下,使得一批人前赴後繼地將中國發展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為生活在今天的我們得以過上安定和平的生活而落淚。
當然,“人盡其用”的另一面則是電影想表達的東西太多而使得後方博弈的戲劇張力被削弱。電影在表現後方博弈的同時表現了愛情、戰友情、親情、和談細節、特務等等眾多因素,而電影時長的限制使得這些因素都只表現了一些小片段,絲毫不給觀眾思考和醞釀情緒的空間。
任弼時拉小提琴的片段若非音樂本身的氛圍營造得充分,讓觀眾得以散發情緒,以及毛主席宣讀新中國成立的高清復刻,讓觀眾在歷史本身的沉澱下得以迅速通過影片沉浸其中並感受到新中國成立的不易,否則這部電影就容易淪為“看了就忘”的電影。
這樣一來,“決勝時刻”的長江戰役對於中國人而言,如此重要的歷史記憶就因為電影的平淡掩蓋了其歷史重要性。
最後,我想指出一個許多電影創作團隊拍攝戰爭題材電影的通病,這部電影中也有所體現。長江戰役中,在田二橋衝上碉堡插紅旗之前充滿了各種槍戰細節的特寫鏡頭,似乎在創作團隊的眼中只有特寫鏡頭的鮮血噴張才能展現戰爭的殘酷。
同樣以《光榮之路》為例,其中一個士兵被戰友慫恿上前,從他消失到被炸死,沒有任何一個關於他的特寫鏡頭,電影僅僅通過將戰爭環境的陰暗氛圍和沒有人在現場作證的對比,簡潔卻有力的表明了戰場上命如草芥且人性泯滅的殘酷現實。
《光榮之路》劇照
當然,《決勝時刻》中長江戰役是強行渡江的衝鋒戰役,人員眾多自然不能如此處理,但是插旗之前的眾多特寫看似表現戰場殘酷,卻在最後插旗那一刻因為快速推進且特寫鏡頭過多的原因使得觀眾視覺疲勞,最終體現田二橋為使命而獻身的高潮被削弱。
如果真要找一個合適的例子給我們其他喜歡頻繁使用特寫鏡頭表現巨集大場面的創作團隊學習,或許《戰艦波將金號》真的需要多多模仿。特寫鏡頭如若不能有節奏地搭配中景或遠景,不但會削弱蒙太奇的情緒傳達,還會讓最終的高潮被掩蓋。
《戰艦波將金號》劇照·用中景表現失去理智的士兵
整體而言,《決勝時刻》缺點不少,但在現有中國產主旋律電影基礎上尚可接受,且這些缺點主要源於對題材元素的“貪”所致。反之,其優點也非常明顯,儘管是主旋律電影,《決勝時刻》的電影人已經摒棄了“美化”偉人,也沒有刻意貶低反面人物,這是一個明顯的進步。
此外,作為新中國誕生70週年的獻禮之作,尤其對幾位已經逝世多年的重要領導人的生活化表現,讓我們中國觀眾也逐漸通過銀幕向他們走近,看到現在的安定生活來之不易的同時也感受到每一個平凡人只要做好該做的事,都能為國家的進步出一份力。
而其引用的毛主席宣讀新中國成立的高清復刻,更是讓歷史片段走進我們的視野,讓我們看到作為新一代的年輕人應當引以為傲且引以為奮鬥方向的關鍵戰役如何成就新中國的成立。僅此一點,這部電影便值得去看,不是單純為電影買票,而是為自己的中國身份買票。
當然,如果這裡還要補充一個缺憾的話,就是這個片段實在是太短了!但也因了這個缺憾,才讓我意識到科技發展對一個國家的歷史記錄是多麼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