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6月,電影《無人區》殺青。
並在上海國際電影節上宣佈:影片將於2009年春節檔公映。
《無人區》劇組殺青
然而賀歲大戰臨戰,《無人區》悄然消聲,就連影片的宣傳工作也斷帶了。
隨即到了11月份,甯浩確定《無人區》無法按原計劃上映,原因是徐崢的戲份需要補拍。
可沒想到的是,這一拍,就沉了4年。
上面給到的原因很簡單:
1.中國不應有法治真空地帶。
2.故事裡都是壞蛋,沒有好人。
於是,《無人區》就成了無人去,不是不想去,是誰也不能去。
悍匪 暴徒 倒黴蛋甯浩畢竟是甯浩,反覆掙扎之後,《無人區》終於在2013年的年末上映了。
1600萬的成本,2.6億的票房,再加上爆棚的口碑,哪怕被肢解得再殘缺破碎,這部呈現在影院裡的難產兒還是達到了豆瓣8分的高度。
電影一開始,便是蒼涼雄渾,漫漫黃沙的大西北戈壁。
黃渤與多布傑飾演的兩名悍匪上來就明確的告訴我們——這是一個關於動物的故事。
悍匪多布傑
黃渤先是用石雞當誘餌,捕獲了一隻阿拉泰鷹隼,沒想到被警察抓住,於是便配合多布傑把警察撞死,殺人越貨。
盜獵者提到:"他們是往阿拉伯國家販隼的,一隻100萬" 。
調查顯示,阿拉伯國家每年需要從他國購入6000-8000只獵隼,而所謂被馴好的獵隼在其國內的價格最高可至17.5萬美元。
殺手黃渤
然而,在黑心律師潘肖(徐崢飾)的幫助下,殺人犯被無罪釋放了。
這個自詡精英的“上流人士”,穿著西裝皮鞋,打著領帶,看不慣這裡的一切,試圖用文明世界的規則在無人區裡生存。
黑心律師徐崢
但這顯然是行不通的。
鑽了法律空子的小律師沒有多大的道德問題,他只知道事實是一場車禍,一個警察被撞死。
他知道他的客戶不是好人,但不知道他是個鷹販,更不知道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禽獸。
律師為了自己的名利謀劃,打了一場力所能及的官司,法律不是出於道德,這一點他並沒有錯。
可他錯就錯在那該死的貪婪,無知。在他與悍匪討價還價的一刻,悲慘的命運就悄然降臨了。
正當徐崢嘲笑著警察的無能,瀟灑地驅車離去時,“捕鷹”的陷阱已悄然佈下。
隨後的一路上,他先是被大車司機羞辱,半路撞人,又遭黑店宰客,看見被軟禁的余男不敢援救。
被黑店宰客
一系列的癲狂和恐懼,在脫離文明世界的短短几個小時裡,被徐崢經歷了個遍。
但他也並不是這個荒蠻世界唯一的倒黴蛋。
作為在這部電影裡與徐崢交換髮型的悍匪黃渤,他計劃的一切都偏離了軌道。
攔路修車
一開始被自己的大哥多布傑撞,現在又被徐崢撞,不僅斷了腿,流了一車的血,還差點被焚屍。
一個人在路上修車有錯嗎?攔車有錯嗎?被撞了為什麼不救他?不救就算了,為什麼還要澆油?
黃渤的想法很簡單,就是要徐崢還一個公平。
其實那兩個卡車司機也是一樣,你開著豪車就能鄙視開卡車的嗎?不都是走同一段路嗎,憑什麼讓道給你?
沒有了法律的約束,唯一支配生死的,就成了人的喜怒好惡。
傻子 女人 警察電影裡為數不多的女性角色有兩個:
一是加油站的老闆娘,她是貪婪又典型的告密者。
二是失足少婦余男,滿嘴謊言且渴望自由。
余男開場的那段脫衣舞,是慾望的投射,而她對徐崢的求助,則是救贖的載體。
謊言是這個女人求生的手段,以至於到了最後她都無法逃脫自己的謊話:
電影的最後,徐錚死了,余男決定好好活著,但她並不能擺脫“謊言”這根基本的柺杖。
陶虹扮演的舞蹈教師收留了她,可余男從未像她在荒野告白中所說的那樣學習過舞蹈。
儘管這個情節一滑而過,卻宣告了無人區噩夢的繼續。
而加油站那個傻子,他負責製造意外。
他意外的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場合,做不該做的事情,說不該說的話。
重要的是,他們以其天生的殘缺,承擔了這個故事的“異化感”。
他更像是這個瘋狂地獄的正常人,以至於他敲死黃渤,以及被多布傑撞死兩個場景,是極為震撼的鏡頭。
警察為什麼排在最後?因為他們最無力。
在很多國產的犯罪電影中,警察往往是主角,或者是最後“神兵天降”的角色。
非官方人物可以協助警方破案,但光你自己折騰就不行,最後一槍一定要留給警察完成。
而《無人區》裡的警察卻截然相反。
不熟悉法律,對罪犯無能,多說兩句話都會被自己的身份限制,弱小到只能記仇的把徐崢拷走。
強烈的反差感,成為了電影的妙處——小人物的自我救贖,沒有必要警民合作。
上面這三者成為了這個電影最好的底板,冷峻畫面中刮過一陣西風,飛沙走石,魑魅魍魎齊聚一堂。
那條公路《無人區》是型別片,不是現實主義片。
電影裡發生的所有故事都圍繞著那條看不到盡頭的公路,而在這五百公里當中,主人公徐崢成了絕對意義上的弱者。
被大車司機羞辱
他所有的法則,無論善惡,統統失效;他所有的符號,無論美醜,紛紛脫落。
於是,銀幕前的所有人都希望他活著,擺脫土匪、惡棍和死亡的威脅,甚至還期待著他以爛俗的方式跟余男混在一起。
沒錯,這就是無人區,不管誰在掌控方向盤,你都必須期待他活下去。
所以在徐崢又為了回去救余男差點又弄死一個警察的時候,這個角色的立體程度被放大到了極限。
這個懦弱的男人,終於下定決心狠狠地拉下了手剎。
即便摔得頭破流血,他也毅然上馬,像中世紀的騎士一樣,奮不顧身地去拯救他的公主。
這段劇情是人物刻畫中最大的亮點,人跟動物的區別當然不僅僅是人會用火。
貪財好色自私自利,同時有勇有謀又仗義,這並不矛盾,因為我們恰恰就是這樣的物種。
並且除此之外,《無人區》還揭露了一個更深刻的真理:
你相信什麼,你就會死於自己的相信。
徐崢是一個律師,他信奉的原則是證據,這一點無可厚非。
所以當他以為自己撞死了黃渤之後非要毀屍滅跡,而其實無人區裡隨便死個人根本無跡可尋。
可為了毀滅證據這一點,他反反覆覆的出入“夜巴黎”,從而讓黃渤有時間醒來,也造成了後續的一系列悲劇的發生。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死於自己信仰的證據。
而黃渤是個不太聰明的盜獵者,即便有槍。
所以在他大難不死之後糾結的並非是獵物,而是為什麼他半路攔個車,都會被撞飛。
黃渤耿耿於懷的是人性的善惡,他堅信自己高明佈局的陷阱,正常人都會中招。
可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手裡有槍,人人都怕”的常識,會在一個傻子身上失效。
因此,黃渤死於自己信仰的人性。
所以,無人區裡的角色幾乎團滅,唯一生還的是余男這個失足婦女。
在影片的前115分鐘裡她沒有說過任何一句真話,因為她什麼都不相信。
關於甯浩曾有業內影評人調侃,說中國電影界最高的獎項叫做“中國禁片獎”。
陳列在這一最高榮譽博物館裡的作品有《活著》《鬼子來了》《陽光燦爛的日子》等華語片殿堂級之作。
姜文《鬼子來了》
現在《無人區》有幸入選這一榜單,是一種榮幸,代表它被認可了。
這是甯浩的努力,也是全體演員的奮鬥。
無人區的確產生出了沒有人性的惡魔,所以它需要法律,需要正義,需要道德,這是人的看法。
可是無人區本就不該有人,沒有人貪婪,自私,慾望。無人區的動物們可以按照自然法則繼續生存。
無人區
應該伸向無人區的是藝術的觸角,只有藝術能發掘那些未知的可能。
“全片沒有好人,都是壞蛋。”這荒誕的理由讓我想起了2009年成龍的《新宿事件》。
龍叔為了保證電影質量,大手筆的放棄了內地市場,換來了極高的口碑和尊重。
不允許自己的作品被閹割,這是電影人的專業態度。
可甯浩不是成龍,他沒有資本也沒有人脈,唯一能讓他生存的,只有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