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青年都想酷得體面一點,可當代的“酷”卻在縮水降級。
樂隊沒組過,吉他貝斯難分清,踩著996底薪換來的寶爺聯名,再po張live跳車門票就能開始熱淚盈眶。
寶爺:“怎麼了?”
樂理入門都沒看過,抽再多的煙,喝再烈的酒,你那也不是朋克,那叫酷苟。
與其研究皮毛cos,還不如多聽聽Lou Reed(婁·裡德)。這個敢罵“披頭士是垃圾”,暴揍天王巨星的男人才是真朋克的標杆。
“主流文化太落後,
而我們卻永遠跟不上老李。”
要在青年文藝圈裡當偶像,既看實力,也看逼格。
一種是寶爺、披頭士這種出一首火一首,粉絲迷妹一把抓的搖滾巨星。
一種則是反商業反主流,玩小眾實驗還很有出息的地下先鋒。
而老李(Lou Reed)和他的地下絲絨樂隊(The velvet underground )無疑屬於後者。
雖然是朋克創始人,對Lou大喊“朋克教父”只會得到兩根中指。
Lou的音樂影響了無數後輩,但他認為“兒子們”掀起的朋克浪潮都莫得精髓。
“老子可不想當這群loser的爹。”
就像電影教科書《公民凱恩》、cult王《搏擊俱樂部》,Lou Reed的音樂品味過於超前,新專往店裡一放,銷量每每撲街,只有品味超前的只有極少數人才意識到這張偉大唱片所承載的價值。
“爺的音樂,是挑人的!”
地下絲絨的處女專《The velvet underground & Nico》發售了五年卻只賣出三萬張。而披頭士同期發售的新專3個月不到就賣了250萬張。
香蕉滯銷,救救我們
但據說買了這張唱片的人最後都組成了偉大的樂隊。
那個年代的人還不明白他牛在哪,直到當時的天王巨星寶爺說Lou是他偶像。
青年偶像性手槍(Sex Pistol)、涅槃(Nirvana)都說:“我們的靈感都來自那張香蕉專。”
每個成功樂隊的背後,都有個Lou一般的爹
以及那根“氾濫成災”的黃香蕉,成為火了50年的文化符號。
撕開香蕉皮其實裡面是根粉色的……
大家才漸漸發現,就算到了2020年還是很多人聽不懂23歲的Lou Reed,但聽Lou Reed依然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因為地下絲絨就像巧克力,你永遠猜不到下一秒會怎麼編曲:
各種“無厘頭”的急促與舒緩、充不充會員都沒差的的Lo-fi音質、俏皮十足的惡搞實驗好比改玩搖滾的昆汀。
聽膩三段式流行曲的歌荒粉一定會大驚:“原來音樂還能這樣玩!”
和上街擾民的朋克不一樣,Lou既沒有憤世嫉俗的嘶吼。
你只會在留聲機聽到一個男人在簡單輕快的旋律裡隨意地哼小調,粗糙的噪音告訴你這支樂隊來自地下,滋滋的酥麻讓蟬主想起了重慶的採耳師傅。
又不是小孩子了
但他的叛逆都藏在冷漠的唱腔、捉摸不透的旋律、挑釁的噪音和全是馬賽克的歌詞裡。
你號沒了?
說到歌詞,那才是地下絲絨最夠味兒的地方:
咋看蓋裡蓋氣的指甲油、瘦削的體態和雷朋眼鏡,從皮衣到唇彩的一身黑,誰也想不到這個野小子其實是個出身中產、學歷985的知識分子。
人在美國,剛下飛機什麼的也太挫了吧!
如果說鮑勃·迪倫(Bob Dylan)是民謠圈的詩人,那Lou Reed必須是搖滾界的小說家。
反正都是墨鏡爆炸頭
但和迪倫不同的是,Lou Reed的文風借鑑了亞文化聖經《裸體午餐》的“剪裁寫作法”:即對故事採用順序顛倒、時間線混亂、只著重整體概念和迷幻氣氛的意識流處理方式。
《裸體午餐》電影版劇照
短短三分鐘,你能聽到Lou若無其事地滿嘴跑火車:
有街角縱情的通緝犯、相約野外散步的變性人、甚至是大喊“爺就是耶穌親兒子”的癮君子。
剛聽時還是個處男,一首歌下來就成了老司機
但這些都是管中窺豹,Lou永遠只會給你一塊拼圖,剩下的情節還得自己琢磨。
至於表達了啥,Lou reed探討的往往是一些“上不了檯面”,卻猛戳青年G點的禁忌話題:
BDSM的另類曖昧、野外不low job等大尺度癖好、對嬉皮青年的鄙夷、地下群體的墮落……
地下絲絨的音樂簡直就是六七十年代紐約城的地下浮世繪。
Lou Reed在安迪沃霍爾的地下工作室——“工廠(The Factory)”觀察著形形色色的邊緣群體。
隨後便如他那冰冷的聲線一般,把美國最想掩蓋卻又真實存在的骯髒,繁華背後的汙穢無情地錄進唱片裡。
工廠(The Factory)
他嗚咽的吉他就像是從地底復活的一把矛槍,承載著局外人才看得到的哀怨與救贖,直指著高層的腐敗和政治的不公。
有人聽得潸然淚下,有人只感到嘈雜,這就是時代的噪音。
“搖滾實在低階,
但名利讓我上癮。”
雖然只是個靠賣血做搖滾的草根,刻薄又膨脹的處世態度卻是Lou永恆的姿態。
經紀人不服就幹,地下絲絨不合就散。比各路小夥都社會,是他江湖稱爺的道理。
早年的地下絲絨自帶邪典氣質,前衛的實驗噪音令人難以欣賞,那個時代基本沒人聽那玩意兒。(其實現在也一樣)
還好當時最火的多金藝術家、也是Lou唯一的伯樂——安迪·沃霍爾包了整支樂隊的吃喝拉撒,甚至答應自掏腰包幫他們做碟並親自設計封面。
安迪沃霍爾&老李
本想跟這位草根先鋒當個忘錢交,誰料到事後卻被拔掉無情的Lou連踢帶踹地掃地出門。
沃霍爾:“做你兄弟我好難。”
除了在朋友面前口吐芬芳,Lou還是圈內出了名的“寵粉狂魔”。
平時一副“錢難賺,屎難吃”的司馬臉,演唱會也總是充滿敵意。
當全場在live大喊“裡德牛逼!”,他會叫粉絲閉嘴滾蛋;表演時長極短還全程自娛自樂,心想:“反正你們也聽不懂,瞎湊啥熱鬧呢。”
就連天王巨星大衛寶爺勸他從良,也照例被他來了兩拳。
冒昧聽哥一句勸,只會換來裡德太極拳
“別愛我,沒結果。”
但失去樂隊後的Lou也不好混,單飛之後都在啃樂隊之前留下的老本,小樣拈來改下就可以出版了。
“……音樂人的事,能算抄麼?”
難得出了張味色香俱全的爆款神專《Berlin》,萬人瘋搶的局面反倒還讓Lou大發雷霆。
彷彿是為了報復這場消費浪潮,兩年之後他推了張一個字兒沒吐,全是噪音的專輯。
還說“這張《金屬機器音樂》就是我的巔峰神作(雖然我自己都沒聽完)。”。
不出意料,這場大型商業作死行為讓Lou噌噌掉了一大波粉,樂評人更是趁機對這個蠻小子展開全方位鍵盤攻擊。
那幾天唱片店擠滿了退貨的粉絲,Lou甚至被唱片公司警告不能再錄碟了。
而Lou卻語重心長地說:“如果它讓你失望,那麼我很抱歉,但不是特別抱歉。如果你們覺得它太長太複雜,就聽些你們能聽的吧,或許你們配不上它。”
配不上,別打擾
至於篩掉了不少老粉,lou reed只是冷冷地嘲諷道:“失去這些人實在是讓我太高興了,你知道嗎,這感覺就像淨化了空氣。”
無論被專業樂評如何痛罵,lou都明擺著“I don’t give a shit”的挑釁態度。
而大家正想給這個叛逆十足的墮落癮君子貼標籤的時候,他開始戒菸打太極,還堅持和師傅同臺激情演出。
大媽才聽流行跳廣場舞,年輕人都是就著朋克打太極
但他的“脫粉”牌打得並非沒有道理,雖然Lou身處青年風暴的風眼中,卻極力鄙視年輕人“酷在表面”的態度。
青年文化確實能在每個酷蓋身上活躍那麼三五年。但當熱血開始沉澱,這些音樂便如同那些年追過的潮牌一樣脫落。
青春易逝,但搖滾和太極不會!
Lou從未滿足於創作年輕人大喊“先鋒”和“牛逼”的歌曲,冷漠背後所堅持的獨立音樂,都是經得住時代沖刷的文學經典。
固執的態度放在藝術上,倒是另一回事了
經紀人從沒控制他的機會,樂隊成員也不能違揹他的準則。
他永遠都是生活在陰暗潮溼的地下室裡的廉價藝術家,是那個資本主義也無法阻止的邪典傳奇。
撲朔的公眾形象
混亂的雙性人生
“Lou Reed只是我扮演的一個角色,你們對真正的我一無所知。”
正如不可一世的他也有過和愛人在水下憋氣、電梯裡唱歌劇、養會彈鋼琴的狗的浪漫生活,Lou的B面你永遠猜不到。
幼年因性取向被迫接受電療,成年沉迷酒精和藥物、在兩性間徘徊不定、晚年戒菸打太極,正如Lou Reed這個雌雄同體的名字,他的一生充滿了矛盾和謎團。
正如他破碎的詩詞一般,我們無法拼湊Lou的全部,只能在他的言論裡看到一部分,在他的音樂裡聽見一部分,在他混亂的私生活裡得知一部分。
直到71歲的Lou最終在13年的某個星期天早上,因手術併發症告別了地球。聯想起他在地下絲絨的早期作品《Sunday Morning》,彷彿這次也只是他的一個小把戲。
人人都想成為時代的弄潮兒,而Lou Reed是永遠不會被潮流趕上的野馬。
他就像投下一座金字塔便匆匆離開的外星人,靜靜等著某個能與他共鳴的靈魂,凝視著他的《金屬機器音樂》說:“That’s what I’m looking f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