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國產的爆米花電影,豆瓣一開始能有8.1分,這就有些離譜,更不用說導演上一部的《拆彈專家》只是循規蹈矩的程式化港片,導演邱禮濤最知名的幾部作品也賣相一般。更離譜的是,這片子還真就那麼好看!要動作有動作,要劇情有劇情,起承轉合,簡潔又面面俱到,衝突激烈而又合情合理,可以說在任何一個角度來看都是佳片。邱禮濤在香港這個“彈丸之地”完成了一場不管是規模,情感,亦或是背後深意都堪稱大片的製作。
而最讓我在意的一點,便是劉德華扮演的主角潘乘風從人民英雄墮落成恐怖分子,最後發覺自己釀成大錯以己之身拯救人民的劇情。
是怎樣的社會與思想,會逼瘋一個捨己為人的英雄,讓他成為反社會的“小丑”,而又是怎樣的初心,讓這個“小丑”回覆了自己的本心。在這精彩的電影之下,湧動著的關於身份迷失的暗流,其實更值得我們去關注。
1.量子危機
我上一週剛剛重新看了《007:大破量子危機》,那部電影給了我一個很深的印象,就是非常高效的敘事效率。
一個打電話的場景,你並不用從響鈴到拿起聽筒說話,一直到放下聽筒這樣完整地去描摹一個事件,只需要合理地在劇情中裁剪出幾個事件的關鍵點並輔以足夠的資訊,就可以完成快節奏且精準的敘事。
《量子危機》之中,就透過這樣的手法讓邦德在開始的一個小時裡完成了一個又一個動作大場景的切換,而很讓我驚喜的是,《拆彈專家2》裡面,也同樣很好地運用這種高效的敘事手法:
核彈炸機場—>潘乘風解救小女孩—>潘乘風和董卓文同步拆彈—>斷腿後的迅速恢復—>五年後接連的爆炸案—>潘乘風酒店的動作戲—>潘乘風逃離醫院—>潘乘風和警察的鬧市追逐...
而《量子危機》之中,雖然是用著短而急湊的節奏將一段段動作場面的連綴起來,動作場面的剪輯的零散卻成為了電影值得詬病的地方。幸而,《拆彈專家2》沒有犯這樣的毛病,一段段動作場景井然有序的排列,替身與實演踩點般精準的交替,都讓動作部分既生猛又非常真實。
2.信條
爆炸的機場被慢慢還原,時間來到了劇情之前的幾年。
我覺得一部優秀的電影,絕對不能只是讓觀眾跟著劇情去隨波漂流,而一定要丟擲讓觀眾覺得似是而非的疑問。
比如從開頭為人民拋灑熱血的拆彈專家,到殺人如麻的恐怖分子,這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比如這個所謂的“任務”,雖然第一眼看上去就是編的,然而這背後是否還有更多隱情?
比如開頭的爆炸,這一切的設計是從何而來,那個拆彈專家又是如何平抑自己的憤怒去解決的這場危機呢?
這一系列的疑問被丟擲後,觀眾就能在看電影時更多地去嘗試理清頭緒並挖掘出一些可能,比如看到那條機器義肢,聯想到之前的竊聽手錶,觀眾會自然而然地質疑裡面是否會有竊聽器云云。
這點非常重要,前一陣子諾蘭的《信條》,就是不怎麼考慮觀眾理解的一個極端了,過於自我地鋪設概念,觀眾需要花費太多的腦細胞去咀嚼邏輯,反而無法投入情感去關注影片傳遞出來的情緒。
3.諜影重重
一個失去記憶,但卻保留技能之人的動作電影,會讓你想到什麼?
顯然,《諜影重重》系列第一時間就映入了我的腦海之中。
失去記憶的傑森伯恩,用著自己天賦一般的技巧順藤摸瓜發現自己之前的往事,並不斷躲開那些不知是敵是友之人的追蹤。
潘乘風同樣,曾經的潘乘風有好的他和壞的他兩個角色,而不論哪個角色,都精通拆彈理論,功夫過人。與此同時,無論是“復生會”的爪牙,還是警隊的幹員們,亦在沒有間歇地搜尋他的蹤跡,他要選擇相信哪一邊,對他而言是一次全新的選擇機會。
有趣的是對於身份的迷失,正好是香港自從迴歸祖國之後,很多港片的主基調,他們長期被外邦統治,制度也慢慢西化,在這種情況下,顯而易見地便難以接受迴歸後另一重身份的束縛(哪怕在迴歸23年後的今天,從當下的情勢來看,也有相當規模的香港人缺乏一種對於自身身份有確信的認同),於是在這種糾結之中,迷茫的身份所帶來的往往是更深不可測的危險。
在影片中,試圖找回自己是透過回憶的方式。而回憶,是一件危險的事情,尤其是當發現自己的手上沾滿鮮血,並且掌握著不為人知情報的時候;然而回憶,又是誘人的,自己曾經的玩伴,曾經的同事,曾經的戀人,這一切的一切,一個用關係網建立出來的人的形象,亦要透過這些回憶來補全。
只是如若選擇去探尋真相,那就一定要接受真相所帶來的一切反噬。
4.小丑
不知為什麼,電影看到某個部分,我突然想起了《小丑》。
亞瑟和潘乘風有著非常不同的起點,亞瑟身處社會底層,潘乘風則是警隊精英。
但是從潘乘風失憶之前的行為來看,亞瑟和潘乘風的結局又沒有什麼區別,甚至可以說是殊途同歸,都有反社會的性格,偏執,狂熱,充滿著憤怒與復仇的衝動。
是怎樣的世界,怎樣的冷眼旁觀,會讓一個對人民如此熱愛的人,走上了這條不歸路呢?
就像《小丑》中呼籲對於底層被漠視的人群,對於罹患精神疾病患者多一些關注一樣,潘乘風的“殘障”身份同樣也是他重新邁入社會的一道阻礙。
並不是不讓他迴歸,只是哪怕他依舊有著過人的體力,制度上如是如是,出了問題民眾的流言如是如是,說白了,還是整個社會對於殘障人士的認知態度問題。
電影裡面只不過用了一個最極端的例子來展現這種偏激的偏見-一個體力還超出常人的殘疾人。
電影試圖用這樣的例子來告訴人們,過於固化的偏見可能會造成怎樣的後果。
(可能和這個關係不大,但還是想到了香港法官依照西方傳統帶假髮的陋習,其實最早只是外國貴族掩藏自己禿頂所帶的假髮,豈料慢慢變成了一種西式法庭裡的規程,讓人莫名其妙)
但是,這絕對不僅僅是社會對於殘障人士態度的問題,或者說,影片中展現了更多了角度。
社交媒體上面,潘乘風為零的好友數(顯然之前是有好友的,只不過在他偏激的行為之下,所有人都選擇離開了他),而他在對媒體宣告警隊對人才用後即棄的那場騷亂,媒體們彈冠相慶大書特書,卻唯獨漏掉了潘乘風的訴求。
這是一個充滿著荒誕媒體的時代,流量為王,卻沒有多少有責任心甚至有擔當的媒體願意發表出一些真正重要的內容。
就像亞瑟變為小丑的一路之上,所有參與者都難逃其咎一般,潘乘風的墮落,任意一方(包括他自己)也都是推手。
5.“小丑”回魂
不過好在,潘乘風最終迴歸了本心,制止了自己一手策劃的恐怖襲擊,並且用與核彈同歸於盡的方式,也算償還了自己手中的罪惡。
這是一個很正的結局,但我們依舊要看到,讓這個“小丑”回心轉意的,究竟是什麼?
是失憶。
是的,影片中潘乘風心態轉變的那一場戲就是當他看到自己曾經的隊友被一槍槍屠殺的時候,他感到了自己所作所為的邪惡。
然而,如果他沒有失憶,那他還會有這般感受麼?我很懷疑。
這場意料之外的失憶,在某種程度上給了他一個重啟的機會,他只是透過言語得知了自己之前的憤怒與委屈(事實上這些部分也有可能被美化了),所以當他看到生命的流逝,看到自己曾經摯友的離別時,沒有切身處地感受過別遺忘的潘乘風仍會動容。
也許真實之中,從好人變壞的那些人裡面,他們沒有這樣一個從頭來過或是將功補過的契機,於是壞事依舊會發生。
不過電影有了這麼一層設定,便讓劇情的轉折變得更加合理起來。
只是,這個潘乘風醒悟了,他最終犧牲自己保全了社稷安寧。可如若某些深藏在人心中的固化觀念不改變,如果某些迂腐落後的行為與制度仍被保留,如果一個人合理的訴求不被接納,如果媒體仍然只為流量狂歡,那麼,更多的邪惡“潘乘風”會被流水線般地生產出來。
也許拆彈專家可以拆除炸彈,甚至拆除核彈,但是埋在社會與人心底的這顆“炸彈”,卻無人可以拆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