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球》映後見面會,作為2020年第33屆中國電影金雞獎展映活動之一,無疑印證了萬瑪才旦是當代中國最具代表性的藏族導演,他也是最接近電影大師的中國導演之一。他先是以小說家的身份聞名,2002年他再進電影學院深造,2005年完成第一部長片電影《靜靜的嘛呢石》就奪得同年金雞獎最佳導演處女作獎。此後,萬瑪才旦佳作不斷,《尋找智美更登》、《老狗》、《五彩神箭》、《塔洛》、《撞死了一隻羊》,藝術層面可謂是爐火純青。包括11月20日全國公映的《氣球》在內的3部電影,均入圍威尼斯電影節地平線單元,獎項頗多。
《氣球》是萬瑪才旦從影15年來的集大成作品,是最具大師風範的作品。雖然此前也有許多藏族題材的影視劇,但這些大多是臆想者,不外乎藍天白雲、雪山草原、神秘的喇嘛廟、虔誠純粹的信徒等元素。萬瑪才旦才是用本民族的視角,還原藏地原汁原味的風土人情,審視現代化衝擊下藏人的信仰和變化,展開深入的反思。《氣球》正是改編自他的同名小說,藏區牧民達傑,因衛生所發放的避孕套被兩個兒子當氣球玩,使得妻子卓嘎不小心又懷孕。
卓嘎並沒有生育的打算,她已誕下三個兒子,三子的學費很成負擔,再次生育日子會捉襟見肘,她想要流產。但達傑並不同意妻子的決定,因為此前父親放羊時不幸去世,做法事的師傅對達傑說,老人會再次投胎轉世到家中。卓嘎檢查出自己懷孕,達傑認為孩子就是父親轉世。卓嘎陷入兩難:她不想生孩子,但投胎轉世的信仰和丈夫強烈的反對,她又只能生孩子。
漢文化中,生不生是難題。具有深厚宗教背景的藏人同樣如此,生育被賦予了宗教內涵,它關係著轉世輪迴。大兒子江洋一直被認為是奶奶轉世,因為他身上有一顆和奶奶一樣的痣,於是卓嘎肚子裡的孩子就被認定為是剛去世的爺爺轉世的所在。“生不生”的兩難,和“氣球”的意象相結合,烘托出藏族敘事:宗教信仰與個人選擇、傳統與現代之間的矛盾,這是生育之重與氣球之輕的悖論,也是現代女性處境和覺醒和女性抗爭的表象之作。該片彰顯複雜性:傳統與信仰從來不容易打破和消除。
從具體表達來看,該片以時間來結構整部影片,使得作品具有紀錄片特性。但是,它畢竟不是一部紀錄片,堪稱“類紀錄片”。眾人抬著達傑的父親的屍體,坐在出殯貨車額後面,車從天黑一直開到天亮,天光雲影出現藍色黃色魔幻的鏡頭,又是公路電影。這種類紀錄片的特徵,強化了影片內在精神的真實性以及畫面的唯美性,但卻削弱了故事的表達,彷彿在夢境,卓嘎迷濛中呼喚找人。
片末,兒子問卓嘎:阿媽你該不會也和阿姐一樣當尼姑吧?卓嘎和女兒兩人坐車漸行漸遠。最後一幕,達傑為兒子買了兩個氣球掛在摩托後,兒子卻放飛了紅色氣球,所有在電影中出現的人都仰望著氣球。似乎象徵著,氣球(避孕套)所代表的現代文明,融入藏人的生活。而另外一個被兒子玩破的氣球,似乎象徵著很多疑惑懸而未決。
卓嘎是否墮胎,不得而知,這樣的電影結局是開放式的。《氣球》背後的藏族歷史文化,有傳承,也有價值觀。愈發深入的瞭解能讓我們對藏族傳統文化有一種歷史的縱深感,訴說著萬瑪才旦對此的感傷與仁慈。信仰與傳統,需要找到平衡點。如此,人們才能盪滌靈魂,又不失去新時代女性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