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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馮小剛的話說,陳道明是自打有“明星”這個說法的時候就已經是明星了。這是說他成名早,影響大,是藝術的常青樹。又說他是隻肯在戲裡低頭的演員。這是說他做人做事保有一份清高孤傲,但為了塑造人物他可以放低姿態,魚龍百變。

陳道明是話劇演員出身,後就讀於中央戲劇學院,畢業之後走上影視創作道路。從影近40年,塑造的影視人物大約54個。

不算電影,經典熒屏形象有:《末代皇帝》中的溥儀,《圍城》中的方鴻漸,《一地雞毛》中的小林,《二馬》中的馬則仁,《康熙王朝》裡的康熙皇帝,《黑洞》中的聶明宇,《冬至》中的陳一平,《中國式離婚》裡的宋建平,《手機》裡的費墨,等等。

近年來,他有意放慢了接戲的頻次,減少了單片中的戲份,但《我的前半生》中的卓漸清和《慶餘年》裡的慶帝,依然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話說從頭,陳道明1955年生於天津,在海河邊上度過了童年和少年時光。1971年,天津人民藝術劇院去天津十二中招生,陳道明也參加了考試。

他覺得自己當時並不懂文藝表演,朗誦不會,小品沒概念,講故事也不熟練。他當著考官講了些同學調皮搗蛋的事,還真的就通過了初試和複試。

在天津人藝三試時,他在前輩的指點下唸了毛主席語錄,以及詞作《清平樂·六盤山》。他並不太懂透過抑揚頓挫來加強朗誦的感染力,但還是考上了。

從1972年到1977年,天津人藝這5年,陳道明每天上班下班,後臺化妝,前臺演戲。就像家裡人多數從醫一樣,他把演員工作當作一份職業,從容相對,慢慢修煉。

多年以後回憶往事,他說,“天津人藝有一批很好的演員,我在他們的傳幫帶下,表演上沒走偏路。”

1977年,陳道明考上了中央戲劇學院師資班學表演。大學期間,他逐漸得到中戲院長金山的賞識。1981年,他主演了畢業話劇《無辜的罪人》。

陳道明(右一)

陳道明後來回憶說,“真正讓我在表演上有所提高的,應該是中央戲劇學院的《無辜的罪人》,我演主角涅茲那莫夫,這個戲從表演概念上給我一個較好的催化。”

大學畢業,陳道明分配到了金山任主任的中國電視藝術委員會。在這裡,他又踏踏實實上了三年班。

1983年,他先後參加了電影《一個和八個》和《今夜有暴風雪》的拍攝。這兩部電影,一個是第五代導演的橫空出世之作,一個取材知青文學的代表作。影片在1984年先後上映。

《今夜有暴風雪》

由話劇表演到影視表演,陳道明經歷了一段不錯所措的時期。在廣西廠《一個和八個》劇組,導演要求電影表演生活化,陳道明一時找不到感覺,只恨自己學習了斯坦尼體系,跟不上電影表演的藝術風尚。他下決心要在今後的工作中改換觀念,去舊迎新。

接著又拍攝了長影廠的《今夜有暴風雪》。這一段表演實踐對他的打擊更大,他摸索了半天也沒能找到所謂電影表演的大門,萬念俱灰,甚至有了趁年輕改行的念頭。幸好事不過三,否極泰來,一個救命的角色上門了。

1984年到1987年,陳道明主演了王樹元編劇,周寰、張建民執導的電視劇《末代皇帝》。這一期間,義大利人貝託魯奇執導的電影《末代皇帝》火遍了東西方,而全華班的電視劇版卻經歷了素材帶被焚燒,不得不重新來過的慘痛過程。這也是一部28集的劇目做了4年的主要原因。

《末代皇帝》

儘管陳道明一再說自己的職業選擇有偶然性,但顯然他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在這部劇中,他精微傳神地演繹了傀儡皇帝溥儀複雜的內心世界,在第二年的飛天獎和金鷹獎的評選中兩次加冕視帝。

陳道明回憶說,“雖然演得不算真,可把我這糊塗腦袋給拍明白了。它給了我用四年時間研究一個角色的機會,既系統又全面,相當於又讀了一次大學。總覺得繞了個大彎子,和過去老師教我的戲劇表演方法無二呀!均是基於真聽、真看、真感覺的表演ABC。”

進而,他對當時流行的“影視和戲劇離婚”的理念也頗不以為然:“我在舞臺上演《無辜的罪人》,有些場次因投入而動情流淚,那絕不是眼藥水,你能說它不真?有些故事片需要人物流淚時,滿場高呼‘化妝,眼藥水’,你能說它不假?本質上都要講一個真字。不要把影視表演的虛假歸罪於戲劇表演。”

《無辜的罪人》定妝照

在經過《屠城血證》《八旗子弟》《一代妖后》等幾部電影的洗禮後,陳道明在1989年秋天拍攝了電視劇《圍城》。

《圍城》是錢鍾書先生的名作,電視劇由孫雄飛、屠傳德和黃蜀芹編劇,由黃蜀芹執導,陳道明、英達、呂麗萍、李媛媛、史蘭芽、葛優等人主演。

《圍城》雖然後來被譽為文人劇的巔峰之作,但播出時的影響力無法與《渴望》同日而語。不過,經典的魅力不可能被永久遮蔽,《圍城》的光芒隨著歲月的流逝反而愈發耀眼。

在國劇60講第一季中,我們已經以兩集的篇幅講過這部作品臺前幕後的故事:

為什麼說陳道明主演的《圍城》,在網際網路時代毫不過時|電視劇60講(16)

《圍城》大腕一個連,共鑄名著劇典範|電視劇60講(17)

今天再從表演的角度做些補充。

導演黃蜀芹懂得演員的感受,也知道怎麼幫他們釋放天性,她提倡直覺、即興、鮮活、靈巧的表演,她用雙機拍攝來確保演員表演的連續性和靈活性。

具體到方鴻漸,黃蜀芹認為這是個被動型主角,他總是面對別人的主張做出各種反應。而演員最怕拍“反應鏡頭”。陳道明創造這個角色,最大的難度在這兒,最成功之處也在這兒。

陳道明和黃蜀芹

黃蜀芹說,“他有良好的創作心境,有對待角色的真誠,有演員的童心,有進入現場後的遊戲感,總是興致高漲,開開心心。不端空架子,不到處找彆扭,這是一種很好的主角意識。”

導演的開放心態貫徹到劇組中,創作變得輕鬆愉悅。有時導演會問大家這場戲怎麼拍,在關於表演、排程、鏡頭的頭腦風暴後,導演再總體調整。

有的戲拍完了,導演滿意,演員不滿意,導演二話不說,組織重拍。黃蜀芹吃透了原著,她相信自己的把控能力,放手讓演員發揮創造力。

在《圍城》攝製組裡,現場沒人維持秩序,演戲就像做遊戲一樣,演員進入角色後,即興的東西就特別多。工作人員圍著看,有時忍不住樂出了聲,導演也不批評。

呂麗萍和陳道明

陳道明說,“過去一說演悲痛的戲,就愛講某某從早到晚不說話,入戲了,專等拍那個鏡頭。這當然也是一種方法。我認為真正有生命力的人物形象還是要充分調動全身細胞,再沉澱下去。這種滲透的方法,比故作深沉狀要生動得多。”

實際上,每當有新演員進組,導演就提醒老演員要“幫助幫助”。比如說,李媛媛剛來時不太適應這種拍攝方法,她是學院派的習慣,按嚴格的程式工作。陳道明就跟她講,吃透劇本後,丟掉劇本,自由發揮。李媛媛悟性高,很快就融入了。

為了接近角色,陳道明短時間減肥25斤,花兩個月時間苦練滬普。由外而內,由內而外,他成為了形神兼備的方鴻漸。在第二年飛天獎的評選中,他愣是憑著這個角色“虎口拔牙”,從人氣劇《渴望》那裡“搶”來了最佳男主角獎。

陳道明身上的文人氣,與小說主人公有契合之處。但如果說陳道明只是復刻了小說中的描寫,恐怕也不準確。

實際上,小說中的方鴻漸不但在職場和生活中百無一用,性格也是被動謙和,少有稜角的。但陳道明扮演的方鴻漸,無論是面對愛情的失敗,還是生活的抽打,總還是有幾分不屈的傲氣傍身。

這說明,無論演員如何隱藏自己,如何打碎本我化身他人,他的外形和做派可以改變,但植根於內心的氣質還是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

投身影視表演的前十年,陳道明經歷了由話劇舞臺到影視片場的空間和介質轉化,其間的差異一度令他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但他還是透過《末代皇帝》和《圍城》兩部戲彌合了兩者之間也許並不存在的鴻溝,進入揮灑自如的表演狀態。

好評如潮,聲名鵲起。陳道明在1990年前後迎來了職業生涯的第一個高峰時期。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主講人 | 李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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