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2007年為了慶祝戛納電影節60週年,包括西奧·安哲羅普洛斯,大衛·林奇,拉斯·馮·提爾,張藝謀在內的35位世界知名導演,每個人拍了一部講述與電影院緣分的3分鐘小短片,彙集成劇情片《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電影》。
其中波蘭斯基的《情色影院》令人印象深刻,講的是影院裡播放小黃片,夫妻倆坐在前排看得興起,忽然聽到後面有一個男人不停地發出不雅之聲,似在自嗨,百般猶豫之後,丈夫莊嚴地走過去準備制止,結果發現那男人是從二樓摔下來的,正痛苦呻吟。
當時陳凱歌也參與拍攝了一部《朱辛莊》,說實話,不好看,原因在《我和我的祖國》裡也可以找到。《我和我的祖國》是由七位導演聯合執導,講述小人物見證大時代的獻禮片,大約每個導演根據關鍵詞自行創作,想拍得既好看又個性,需要巧勁兒。
整體來說,管虎執導的《前夜》著重鋪陳巨集大的氣勢,緊張的節奏,說教抒情大於故事性,過於密集的字幕提醒影響了短片流暢度,有點乏味;
張一白的《相遇》中張譯流鼻血,任素汐無聲痛哭的場景都感人,但兩人在人群裡失散的場景渲染太過,像拍MV;
薛曉璐的《迴歸》裡任達華、惠英紅一開口有港片感,跟杜江這邊畫風割裂,而且組織給發媳婦這種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文牧野的《護航》主題不是特別清晰,童年宋佳的造型似女哪吒,全程回憶是想凸顯她不服輸,或者誰說女子不如男,還是她為了大局所作的犧牲?
陳凱歌執導的《白晝流星》讓人最失望,他總是用拍史詩的氣勢處理小品,可能大漠奔馬,落日少年的畫面很有美感,可是將扶貧和航天故事強行粘合,全程依靠旁白圓場這點充分暴露了他的敘事短板。
七位導演中,最討喜的無疑是徐崢和甯浩。徐崢執導《奪冠》,讓人回到了街坊鄰居聚在弄堂裡一起看女排的舊時光,市井氛圍營造到位,同時植入了他最常用的港片英雄和初戀情懷,小男孩在給街坊們端天線與送別小女孩之間掙扎,可以看到對《天使愛美麗》(天線)和《大話西遊》(袍子)情節的化用,笑點和情懷兼備,最後二十多年後的相逢是否多餘就見仁見智了。
甯浩的《北京,你好》是完成度最高的。葛優飾演一個不太靠譜,有點情意的北京的哥,等著別人誇的燒包勁兒活靈活現,故事將08年地震和奧運串起來,落腳點在普通人的喜樂和希望上,八百塊、輪椅、紅色鞋子、衚衕抓人,這些精心設計的包袱,掉地上能聽到響兒。
在橫向對比中,我們就會發現徐崢甯浩們更熟悉商業片套路,更能把握觀眾心理,更明白當下的痛點嗨點,他們過往的成功經歷足以證明這點。
一直走喜劇路線的徐崢最早靠《春光燦爛豬八戒》、《李衛當官》等電視劇收穫觀眾緣,之後他在一些小成本電影裡嶄露頭角,比如《愛情來電轉駁》、《夜店》,直到和王寶強主演的《人在囧途》大獲成功,商業嗅覺靈敏的徐崢推出了《泰囧》、《港囧》,前者讓他躋身10億導演俱樂部,還帶動了泰國旅遊業,並受到總理接見,後者同樣票房喜人。
坦率說,徐崢“囧系列”極其媚俗,常常是聰明人和笨蛋組合,瘋瘋癲癲製造笑點,陳思誠的“唐人街系列”有取代趨勢,或者講的是中年男人的春夢,無論他對女神多精神出軌,背後總有個寬容隱忍的妻子在等候。徐崢聰明之處是其劇本故事核心清晰,情懷總能觸動屌絲,笑點多接地氣,偶爾尷尬,整體輕鬆,屬於爆米花電影裡的不賴選擇。
導演甯浩以一部《瘋狂的石頭》橫空出世,環形敘事結構,超燃的節奏把控,市井小人物的魔幻世界,讓人看到了將蓋·裡奇和昆汀·塔倫蒂諾本土化的黑色幽默,此後的《瘋狂的賽車》、《黃金大劫案》、《無人區》都有顯著的個人特色。
甯浩一度在媚俗和深刻之間搖擺,一方面他喜感天成,日常生活中的可樂之處信手拈來,另一方面,他不滿足於堆砌笑料,還想挖掘人性,討論階級,在電影裡展現一個自成系統的世界觀。然而,《黃金大劫案》在小人物的冒險里加入純潔愛情的嘗試並不成功,被閹割的《無人區》雜糅了公路片和西部片型別,冷峻粗糲的風格也沒有吸引到想看無腦喜劇的觀眾,到《心花路放》,甯浩和徐崢一拍即合,這部脫胎於《杯酒人生》的電影,仍是倒黴男主角的歷險故事,仍有風塵女子、黑吃黑這樣的甯浩元素,但之前的擰巴姿態已蕩然無存。
甯浩自2012年成立壞猴子影業,先後出品了自己拍的五部電影,還推出了“72變電影計劃”等專案,投資扶持路陽、文牧野等新導演,並搭上科幻順風車拍攝《瘋狂的外星人》。與此同時,徐崢由演員導演向監製,投資人的身份蛻變,先後主演並監製了《幕後玩家》、《我不是藥神》,轉型之路順風順水。
徐崢和甯浩共同監製的《我不是藥神》狂攬30億票房,口碑爆棚,作為現象級案例被討論,很顯然,兩人有精準的市場定位,豐富的型別片製作經驗,專業的劇本寫作思路,能規避題材審查,將電影嚴肅性和娛樂性,敘事和煽情結合起來,順勢營銷,取得巨大成功。
除了徐崢甯浩,喜劇演員黃渤導演《一出好戲》,監製李霄峰的《風平浪靜》,不難發現,相比根正苗紅的第五代導演,在藝術性和商業性之間艱難平衡的第六代導演,這些人都出身中產,科班學習,江湖歷練,身兼編導等多重身份,有更強大的群眾基礎和市場號召力。
不過,型別易學,內容難學,正如甯浩所說,這個圈子拼的是實力,誰笑到最後,誰才笑得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