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籍名稱: 我是這樣長大的
序
相隔數年,再度執筆,感覺仍是一樣:心裡未說的話如水銀瀉地,一發不可收拾。
散文集裡的十三個書目,原本是我在香港的一張粵語唱片裡的歌名。十三首歌都是舊歌金曲,曾經在香港的樂壇上獨領風騷。金曲流行的年代,正好是我個人的成長年代,從唸書、訓練班,至演出的《神鵰俠侶》以至今天,這些歌曲實實在在地印證了我的青春歲月。
去年某天,我從收音機聽到其中一首歌,回憶忽地在那一刻佔據我整個腦海,歷久不散!然後我驚覺:原來在我成長的過程當中,陪伴我的除了家人、同學和好朋友,更多的是這些歷久常新的金曲。
我把重唱這些舊歌的構思告訴唱片監製,在一致通過後,唱片開始製作。
每次踏進錄音室,我就想起許多許多: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一幕幕溫馨的生活片段,零零碎碎,暖透心窩。
天各一方
誰說過的:當什麼都不可能的時候,回憶就憲整了。
可是我沒想過,原來這些年來,大家有大家的生活,然而偶爾在月明星稀的夜晚,聽著一首歌時,我仍會想起從前的點點滴滴。
“愛情”這兩個字在我人生的字典裡,總是忽明忽暗,忽遠忽近,忽淡忽濃,從來不曾找到適當的時間和適當的人,每次當我努力想把它抓緊時,它反而逃了。
無結果的愛情大概都是這樣的:在我不想走的時候,你要我走;在你想走的時候,我沒有叫你留下。
兩個人的盟誓都在走與不走之間磨蝕了。
我想我是一個不懂得在現實中表達感情的人。我把自己的感情都錯放在一個又一個的角色裡,談情說愛,七情六慾,都是電視劇和電影裡頭的感情世界,回到現實中,我只是一個渴望有細水長流、平淡恬靜的愛情的人。
有時工作累了,也很想有個自己的家,家裡有我疼的人和孩子,讓我回家一頭栽進他們的笑聲裡,把工作上的種種煩惱都拋諸腦後。
每年的農曆年,姊姊和弟弟扶老攜幼地來父母家拜年,看著他們都有自己的家庭和下一代,不禁也會幻想數年後,自己也成為當中的一份子,我是別人的丈夫和孩子的父親,然後一家人“交換”
派紅封包給小朋友,熱熱鬧鬧,喜氣洋洋……。
可是一回到現實,這一切都變得遙不可及,自己也不能告訴自己要再過多少年,才能擁有一個兒孫滿堂的家。
當年年紀小,能遇到自己喜愛的人,會覺得是順理成章的人生一部分,以為兩個人開開心心在一起,就能組織將來,就能擁有將來。但相處下來,才發覺兩個人最終能夠走在一起,必須講求適當的人和適當的時間。
“時間”很重要。
我們要懂得在適當的時間向適當的人表達適當的愛。
回想起以往的愛情,我欠缺的都是“時間”。不能在對方給予我的有限時間內,表達出我對她全部的愛,在對方眼中,我一直都是付出較少的一方。
工作和戀愛,我總沒辦法在它們之間取得平衡,屢次在穿插片場的日子裡我被問及關於將來的計劃,我都啞口無言。
一個男人的將來不同於一個女人口中的將來。我們的將來並不是芭比娃娃和她的情人“簡”那樣的多姿多采,活色生香。
生活是生活。我們曾經許下承諾,可是承諾最終還是背叛了愛情,回到現實世界中面對千瘡百孔的人事,漸漸地濃情不再。
回憶是人類最奇怪的一種感情,我們都習慣把它裝進一隻記憶盒子裡好好儲存。有的人擁有一隻精緻美麗上鎖的絲絨盒子,珍而重之藏著;有的擁有一隻木盒子,把它放在風雨中,讓它與時間做見證;有的是一隻玻璃盒子,小心翼翼地保護它,可惜最終又讓它打破了,心碎了一地。
很多很多年後的今天,在營營役役、不分晝夜的工作中,曾懷疑自己的回憶是否真實。
長犬了,身邊越來越多醜陋和虛偽,惆悵舊歡如夢。
一直以為自己已忘記過去,一直把過去同歲月埋葬了,努力現在,誰料還是被歌曲觸動了。
什麼才是真實而恆久的呢?
是片段的回憶。
昨夜的渡輪上
青春真好,可以驕傲,可以義無反顧地勇往直前,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不用擔心回頭已是百年身,不用理會當青春一去不回的日子應否後悔。
曾經有一段青蔥多用,盡情地玩、盡情地無憂無慮去生活,把賺回來的錢都花在自己的興趣上,那時候賺的錢雖然沒有現在的多,但花錢時的那份快樂卻是今天名利雙收時無可比擬的。名利和快樂,永遠沒法在一個藝人的天秤上平衡。
有一次,我在汽車渡輪上拍戲,突然覺得渡輪上那種緩慢的節奏似曾相識,如當年故人,久別重逢,不勝唏噓。
故人竟也老了,像老去青春的老人,有過他快樂糊塗的歲月,曾經風光地在汪洋的維多利亞港穿梭行走,船客熙來攘往,班次頻密,然而年事大了,老人辦事能力大不如從前,開始要面對退休問題,流金歲月,不是沒有回憶的,但回憶總是有點遺憾,好像被社會遺棄了。
年輕的一代都把渡輪當作可有可無的交通工具,寧捱塞車之苦,也不願忍受他的慢,可是老人家也有老人家的好處,至少他舒服,守信用,不用在他身上花太多錢。
我和餘佬都曾是他的好主顧。
那一年剛好中學畢業,拋下書包,迫不及待找到一份暑期工,替廠家送手襪皮套去工廠,從紅堪送去灣仔,除工資外,每天還津貼廿塊錢的計程車費用,初出茅廬,這種待遇算是不賴。
第一天上班,主管分了各廿塊錢給我和餘佬,我倆相視而笑,嘿嘿,大家都已經在心裡盤算如何盡最大的努力去省下這廿塊。
於是我們計劃好每天不坐計程車,改坐渡海輪,從紅堪碼頭去灣仔碼頭,下船後再走一段路就到了。
可是理想歸理想,當肩膊上託著兩大塊又厚又重的手襪皮套時,這理想實在叫我太吃力,再加上惡毒的太陽,正是汗流俠背,百上加斤。
每天的行程就是從紅堪乘渡海輪往灣仔碼頭,下船開始步行,肩上託著兩大塊皮套,兩張臉都曬得黑黑的,像苦力,嘿呵,嘿呵,經過灣仔運動場,嘿呵,嘿呵,經過藝術中心,嘿呵,嘿呵,三步並作兩步,千萬別讓在藝術中心上暑期班的同學看到我們這副狼狽相才好!嘿呵,嘿呵,步上天橋,舉步艱難,還得把肩上兩塊皮套分兩次執行,來回兩趟,託得氣也喘不過來!下天橋,嘿呵,嘿呵,再接再厲,繞一大圈路,當看到灣仔的三角紅磚教堂,總算可舒一口氣。
每天都在渡輪的甲板上踏上青春腳印,踏上去的時候天還是白的,踏過來的時候天已黑下來。
這樣快樂無憂的日子竟也會過去,然後才發覺:男人的肩膀,卸下手襪皮套的日子們然要負起沉重的責任,走一條好長的路,上車下車,步行上天橋,再向前走……。
生命是一場戰鬥,我們都是天生的戰士,披戰衣,上沙場,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受傷了,自己躲到一角舔傷口,休息一會再上沙場,漸漸地,受傷不再是一個傷口,而是一種習慣。
昔日的三角紅磚教堂現已拆卸,渡海輪專線也越開越少,終有一天它會給社會淘汰,小島上再也容納不下任何過時的東西,當大家都在加快腳步的時候,我懷念那種日子。
大地恩情
一望無際是中國悠長曆史,永無止境是探討它的趣味;出生在農村的我,對中國傳統主活,從小就有濃厚的求知慾,我很想知道自盤古初開到唐、宋、元、明、清,每一個朝代中的點滴,朝代中每一個人的心態,他們在工作上看什麼書籍、用什麼工具,在消遣上玩什麼遊戲、奏什麼樂章,這些我無一不感到極大的興趣。
香港人也是中國人,奇怪的是香港入總愛逃避和不關心中國的以往和將來,對中國的傳統漸漸己忘記得一乾二淨,向著西方的文化努力,拼命地要與西方看齊,但為何不窮一生之力去超越西方文化呢?為何香港大部分的時裝設計師不早一點把東方味的服飾設計出來,而要待西方的設計師流行中國味的時候才醒覺呢?是否人家的腦袋比我們大,比我們發達呢?是否人家的說話比我們更強,比我們更有說服力呢?一連串問題在我的心中不停打滾,但無奈,不能改蠻,只好做回本分,聽從多數,做一個跟風的少年。
音樂的空間比任何空間廣闊、自由,這是我個人的見解,因此我在事業的中途加入了這個空間,從小聽了許多許多國語歌曲、中國小調、民族音樂,所以在我的音樂裡不難找到中樂的東西,在我聲音裡不難找到中國腔,在我唱片裡不難找到中國味,但我不是一個墨守成規的人,在我音樂創作的過程中,各方面的東西我不斷地吸收,天南地北,古今中外各款各式的音樂都成為我學習的物件,用意是和不同膚色的人溝通,我學習普通話是希望中國人更瞭解我,我學英文是希望外國人更容易瞭解中國。
既然這張唱片是我生命的歷程,我想大家一定猜到當中必有一些中國味極濃的歌曲,一點也沒有猜錯,《大地恩情》便是!在創作的過程中,我為了儲存歌曲的原味,堅持曲中的音樂都以中國樂器演奏,期間當然會育一點點的阻撓,但終於成事,效果亦極之理想,雖然因為創作上需要時間去溝通、研究,使《大地恩情》成為最後一首完成的作品,但我感寬很值得,因為是我終於以誠意打動了身邊的夥伴,雖然只是三兩個工作人員,但也是以使我開心好一段日子。
整張唱片已做完了,到底用哪一首歌作主打歌呢?真實任何一首也不是問題,因為每一首都是我、杜自持和製作組的心血。又回到我的固執,就用中樂味較重的歌去嘗試一下,最少也可以讓聽眾新鮮一下,回味一下遺忘已久的中國音樂,不過世事多磨,事與願違,當我提出的時候,反對的聲音比任何聲浪大,一千個理由在我耳邊狠狠地打進去:沒新鮮感、一片外國鳳,被概括為小調歌手,做偶像可免則免,做音樂也要講求商業原素,藝術只是其中極小部分。每一句、每一個原因都發自他們的內心,沒錯,都是為我好,深受感動之餘,本來有原則的我,也再一次地做跟風的青年;也沒有選擇的餘地,大條道理叫我作出取捨,有取捨當然會有遺憾,但毫無東西可以讓我取捨,不是更遺憾嗎?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他們代表旁觀看嗎?我就代表當局音嗎?他們不曾迷惘嗎?我也有清醒的時候,每做任何一件事,當然要顧慮到風險,但請問針有兩頭利嗎?我也深知不去冒險是最安全,永遠都不會錯,永遠不會跌倒,永遠不會痛,但會是對嗎?會超越嗎?會得到驚喜嗎?只會一事無成!
好擔心,好擔心,好擔心我會步入跟風的老年。
仍然記得那一次
在這個圈十數年,容我說一句:化(看透)了!
從黃毛小子直到今日,十年人事幾番新,當中什麼起跌、生死、離合、喜怒無常,我都看過了,也看透了。
誣告、指責、挑剔,曾經為這些無中生有的事情暴跳如雷,情緒陷入極度低潮,撫心自問已盡了最大的努力,為什麼仍要面對針對!那種不被人瞭解的心情很難受。
這幾年老在心中鬥爭;要妥協嗎?化了並不等於要妥協。化了只是心境上對人對事的進一步容忍和寬恕,可是如果在不去計較之餘,還要皮笑肉不笑去迎合歪理,這也未免太勉強委屈自己了。
十年間,擦身而過的嘴臉換了又換,像京劇中的臉譜,青紅皂自,臺上臺下,不曾間斷,昔日風光的,也許今日斯人獨憔悴;音日落魄的,今日已經飛上枝頭,揚眉跋扈,或者就是這種蠻幻無窮引人入勝。
然而十年過去,不蠻的仍有數張難忘的面孔:潘宏彬、葉德嫻,還有陳玉蓮。
對於陳玉蓮,我想這是自己的一個情意結,許多人以為我和她相識於拍攝《神鵰俠侶》,真實早在這之前我已對這女孩子印象深刻。
我很記得十年前在香港電白第一次跟她碰面,電臺電視部的朋友向我介紹:這是陳玉蓮。然後她很斯文羞澀地跟我打了個招呼。
那次是因為我們一大班朋友創作了個劇本叫《蛻變》,得到獎,香港電臺拿去拍電視劇,轉轉折折找了陳玉蓮當女主角。
漂亮,絕對的漂亮,但那種漂亮不屬於城市和這個大都會,她的漂亮是一種泥土氣息的清新,寧靜舒服,毫無侵略性。
陳玉蓮的眼睛會說話,但說的都是冷冷漠漠,平平淡淡的,我從未有在她眼中看過一絲渴望的眼神,大概她一直是一個甘於平靜生活的女孩子。
要在幾年後,我才明自原來她根本就像小龍女,看淡世事,不爭不問,但求有自己的一個小世界。
拍《神鵰俠侶》的初期,我寬得她真像姑姑,不可侵犯,又怕接近她,怕她冷冷的看你一眼,自討沒趣。
其實我一直都沒有跟她有太多的話題,她的世界不是外人可隨便走進的。好幾次我都想告訴她:為什麼你不多笑一點呢?你笑起來很好看。可是我沒有說出口,因為她大多時侯都是抿著嘴唇的。
有一次《神鵰》出外景,我和她同坐一架外景車,山路顛顛簸簸,弄得全車人沒育一覺好睡,大家開始有點煩躁,開始不耐煩,唯是她仍靜靜地望著窗外不作聲,看不出她雙眼想說什麼。也許在她來看,這個世界所有的事物都是身外物,不慍不躁是最好的態度對待眾主。
這時候車廂內的收音機正好在播《仍然記得那一次》這首歌,聽著聽著我笑了,不知為何,我竟想起陳玉蓮,想起那年我在香港電臺第一眼看見她。
這麼多年了,她依然沒變,依然故我,身在娛樂圈,她這種性格誠然是難能可貴,但從另一方面去想,她的堅持是否也是她吃虧的一點,令她在這個圈兜兜轉轉,浮浮沉沉?
近幾年再斷斷續續在一些場合碰見她,有時會意外地說上一兩句,有時則只打個招呼,我可說一句:陳玉蓮依然是數年前的陳玉蓮,雖然她的笑容開始釋然,但倔強的眼神依舊——求仁得仁,她的堅持也何曾是錯!
鐵塔凌雲
“為何喜歡這首歌?”
“旋律悅耳。”
“是嗎?”
“還有,歌詞特別。”
“是嗎?”
“還有,歌詞和旋律配合得很好。”
“是嗎?”
“還有,許冠傑是我的偶像。”
“是嗎?”
“……它打動我。”
奇怪,人每每繞一大圈才說出原因!歌曲能不能在你心目中永久留痕,原因(www.mihua.net)只有一個;它打動你,不只以前,還有現在,甚至將來。
最初喜歡《鐵塔凌雲》是因為許冠傑。我是他的歌迷,也是他的詞迷,他寫了很多不同型別的歌詞,對歌迷、社會都起了很大的化學作用,至今仍回味無窮;起初,還以為這首詞也最他的作品,後來才知道是他哥哥——許冠文所寫的,就有一點失望,還有一種感覺,那就是不明當中意思,歌詞使我迷惘,總是覺得有點詞不達意;跟同學、朋友討論時,還毫不吝力地批評歌詞的不是,什麼叫鐵塔凌雲?我不知道;什麼叫富士聳峙?我不明白;什麼叫自由神像?我不理會;什麼叫檀島灘岸?
我管不著。只是說香港好,誰不知道!無聊!
誰也想不到當日的舉動,卻換來今天的無地自容,原來每一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高見,但卻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有遠見;誰都可以有情懷,但不是誰都可以有胸懷。人長大了,自卑更大了,遇到的環境和看見的世界,教我明自從前的批評是自以為是:坐井觀天,多醜!
自我的世界,比斗室還要小,生活在天然的溫室內,所育事情身邊的親人都為你安排得太好,卻已經忘記人生需要奮鬥、進步;滿以為無慾無求,不愛去了解、明白和欣賞別人的本事,看不起別人的成就,自家的成就就捧上天、沾沾自喜,到現在才明白是自己不撞,不懂就沒資格去欣賞人家的作品,更加不能感受到人家的優點,要懂得分享別人的思想、情懷,就霖要付出,面對世界,走人家走過的路,別高估自己。靜裡多思己過,停圖會使你退步,世界在轉,人的腦筋也需要轉,不時多加一點機油,使它執行得更快、更順,與時日同步,甚至超越,如這首歌的填詞人一般。
何時、何方、何模樣。曾幾何時,填詞人和我面對面詳談、天南地北。心虛的我老是提不起勇氣和他談及此事,以為時日可招缺德的事情,一筆勾銷,帶到九霄雲外——害人的自尊!
此時、此處、此模樣。此刻填詞人可感受到我的無奈嗎?能否原諒我嗎?不知道,不原諒又如何,是自己活該。內心深處由衷的歉意比小心翼翼、表面他說一句“對不起”來得更可貴。
何須多見,復多求。且讓我用行動來解決事情,我想廣闊胸襟的人心裡,必然可容納一個心胸狹窄的無知小人——如我。
俯盲低問,在往後的日子裡,自己還要無知多久?不知道。充實可減低無知的次數,胸襟廣闊可讓我在別人的成功中得到啟示,能否開竅視乎你的情懷!共勉!
祈盼著填詞人給我指引,不需要《鐵塔凌雲》續集,只希望再見到許冠文另一首作品。
倦
如果我說:“我倦了”,大家一定以為我拍戲拍得累了,一時意氣用事才說這樣的話。可是我真要說:我真的倦透了!
這倦意不是肉體上的倦,而是精神上的倦,有時日以繼夜地軋戲的確會令我肉體上感到筋疲力盡,但此時精神上的堅持,往往可以令我支援下去,直到工作完成為止。
在這個圈十多個年頭,經歷了很多很多,第一齣電視劇,第一部電影,第一張唱片,還有難忘的雪藏日子……每一件事在我腦海中如菲林(影片)格一樣,卡嚓、卡嚓地轉動,回想起當年面對這些事時感受很深,但現在看回頭,空餘嘆息!
《倦》這首歌總讓我有“累”的感寬和“淚”的衝動。出道至今,不斷要堅持自己的路,不斷要實現自己的理想,在路和理想之間,我還要不斷地面對群眾、媒介和輿論給我的壓力,我要解釋,我要澄清,我要道歉。這些年來,身邊不斷有人告訴我:你要這樣做,你要那樣做!你要這樣說,你要那樣說!卻原來做了、說了,竟惹來更多不必要的麻煩!
我記得那年在加拿大拍戲,突然被傳在當地秘密結婚,傳言越寫越大,而我在加拿大也澄清了很多次沒有這回事,不料傳言仍不肯罷休,變本加厲以訛傳訛,越寫越離譜,期間我透過各種媒體耐心地解釋這誤會,可惜傳言不曾停止,最終我在回港那天,向大家起了個誓,希望平息謠言,也就在這時候,大家竟又覺得我這誓言太突兀,太驚世駭俗了,怪我把事情看重了,也揶揄我何需這般語不驚人!
瞧!就是這些事叫我累!
影迷和影迷間有爭執,大家跑來問我有何意見,我說影迷只要有偶像在場看著一定乖乖的,除非是慶動宴之類的宵夜場合,他們才有機會在沒有偶像看著的情況下一言不合地吵架,既然這樣,以後我少去這類場合就沒事了。誰料話一說完,即有人指責我口蜜腹劍,口不對心,口出歪理!
瞧!就是這些事叫我倦!
早已知道生在這圈,是是非非少不了,閒言閒語也總有人說。嘴巴是人家的,我不能阻止,也無權制止。我只想做好本分,演我的戲,唱我的歌,跟大家像朋友一般地聊天,有商有量,有問有答。
清者自清,謠言止於智者,是的,這些我都明白了。可是別人不明白,別人不明白就要我解釋。
但在我向大家交代,為自己討個公道之際,苛刻指責的話又來了:何必如此緊張,何需如此解釋?
我覺得自己像是身處夾縫當中,進退兩難,然後我發覺原來自己早已厭倦了再去解釋。
這幾年來,每當有朋友要求我寫祝福語時,我總愛寫上:開懷、快樂、如意、健康這四個詞,我想這也是我的願望。
曾經說過:永不言休,這個“休”是退休,也是厭倦。如今我說我有倦意,是因為我知道身邊的人也有倦意了。
從不知
生命是一朵花,愛情是花蜜。我們一生像一頭勤力的蜜蜂尋尋覓覓,希望開花結果,擁有一朵最美最愛的花朵,把她留在身邊,悉心呵護,地老天荒。
曾經演過許多愛情故事,做過無數深情漢子,戀過不同性格的女子:激情浪漫,暴雨狂風,生離死別,痴心纏綿,細水長流,各型別的愛情故事我都在電影世界裡愛過了,跟美麗溫柔的女主角往往只有完美的愛情,卻沒有完美的結局;也許是電影世界裡,有缺憾的愛情才悽美動人,才能叫觀眾留下印象。
每次在鏡頭前愛得要生要死,難捨難離,可是導演一聲“卡”,愛情也隨著褪落。我曾問自己:愛情真的如此兒戲?愛情真的可以戲假情真?愛情真的可以在片場日久生情?
電影裡的愛情故事都利用了鏡頭告訴我們男女主角相識、相戀、相分、相依的前因後果,將不可理喻的愛情分析得有條有理。
做編劇的都把現實生活中愛情的漏洞堵塞了,男女主角愛得合情合理,分手也分得理由十足——可是這是愛情的真面目嗎?
作為一個演員,劇中為何要你愛一個女人或恨一個女人,劇本都跟你解釋了,劇本解釋不來還有導演,大家有商有量,刪刪改改,一切不合理的都變得順理成章。
於是旁人愛把這些理由加諸在我和女主角的現實生活中,他們會問:某某某不就是你喜歡的那型別女孩子嗎?你沒有理由不愛上她。某某不是對你千依百順嗎?你沒有理由不愛上她。某某跟你這麼相襯,你沒有理由不愛上她。某某肯為你犧牲事業,你沒有理由不愛上她。某某對你一往情深,你沒有理由不愛上她。
真實對我來說,愛上一個人是沒有理由的。
在講求門當戶對的世俗下,書生仍舊愛上煙花女子,富家小姐仍會愛上窮小子,汪洋大盜有個美麗溫馴的妻子,年青少艾身邊是個老態龍鍾的情人,難道這些都有充分的理由?
當別人問你為什麼會愛上一個人的時候,我們通常是基於人情世故,基於禮貌才為這個問題附上註腳,我會說上一千個理由去交待。
曾經深愛過,也固此曾經受傷過,曾經問自己為何愛得這麼深仍然會分手,為何曾經一發不可收拾的愛情突然休止了?真實——早已知道問題是沒有答案的。
也許所有的愛情都應該像這首歌一樣:只能意會,而沒有解釋。
戲劇人生
是誰將戲劇與人生串連起來?又如何將戲劇與人生定界線?什麼樣的生活才是戲劇?什麼樣的愛情才屬於人生?
當我們遇到挫折時,我們會覺得一切來得太戲劇化了;當我們遭受突如真來的鉅變時,我們也怪人生太像戲劇了,都說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小時候,一直崇拜說這句話的人,覺得這是大智慧的人才說的話——那時我剛升上小學,全家從大埔搬出市區鑽石山居住,也是自那時起,我跟這個圈結下了不解緣。
父親在鑽石山經營雜貨店和冰室,每天我放學回家就往店裡鑽,幫母親洗洗碗,也幫父親遞外賣。
冰室附近是堅城片場,每天都有不少紅人臺前幕後的穿穿插插,也有一些二、三線的演員跑來我們的冰室喝茶聊天,但紅的如馮寶寶、曹達華、石堅籌卻少有親身前來,他們都是叫外賣的多,因此每當冰室的電話一響起,我即飛撲搶來聽,為的是爭取送外賣到片場,一睹明星風采。
每次到片場,就像進大觀園,好奇加新奇,老想貪婪地流連此地,好好逛一逛。見到曹達華,他總是不分晝夜、不分寒暑地穿著的探長雨衣外褸,要不就背一把劍,一身古裝地在跟石堅比試武功;馮寶寶更厲害,一天裡面常時裝、古裝、民初裝的輪流拍,有時早上送外賣去見她身穿古裝,下午再去時已換了時裝,我想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戲劇人生。
穿起戲服的他們,是另一個世界裡的人,然而脫下戲服的他們,又更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那時候在我眼中的馮寶寶、石堅、曹達華,很多時就是回家扭開電視機裡頭的他們,沒有戲劇和人生的界限。
記得有一次,父親叫我送一副麻將去片場給張瑛,送到片場,但見張先生一行四人坐在麻將臺前高談闊論,表情、對白都跟電視劇裡的同出一輒,當時我曾卻步,生怕附近擺有鏡頭,以為眼前的一幕是戲,而我,我是負責送道具來的小工。
就因為眼前的景象,教我一直以為戲如人生,人生如戲,直到我自己進入娛樂圈,投身水銀燈下。
成長都得付出代價,而很多時候付出的代價並非跌一跤這麼簡單。付出的可能是時間,可能是機會,或者是感情……。
在付出的過程當中,我們總覺得一次又一次的無奈。明明不想放棄,卻半途被迫停步;明明不想記取,卻偏偏叫你遇上。當我們告訴自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時,真實這才是人生。跟戲劇不同,人生沒有劇本,沒有場口(每段劇得分場),沒有ng,也不能倒片,一切發生了的事都不能中止,無論我們喜不喜歡自己的“劇情”,我們都要繼續下去。
戲劇根本不同人生,戲劇和人生根本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戲劇可以因劇情需要,觀眾口味而改變結局,但人生卻無論如何也不能隨我們的意加插歡樂片段或抽取傷心片段。
戲劇總有劇本替你安排妥當,人生卻往往殺你一個措手不及!
星夜星塵
小時候,比身邊真他小朋友幸運得多,因為家中早已有電視機,可以供我在課餘的時間盡情輕鬆一下。長大後更學會了選擇,就在電視劇集最盛行的時候,我養成了一個習慣,選擇了電視劇集來陪伴我中學階段,我絕不肯放棄收看任何一個劇集的機會,從《民間傳奇》到《上海灘》而至……直到加入電視圈,仍是沒有把我的習慣改變。
七、八十年代電視劇集己成為每一個人生活的一部分,包括我。當年的我,雖然說不上大紅大紫,但工作量也挺大的,收看劇集的時間越來越少,但媽媽總會為我一一錄影下來,認真地跟我說做一個成功的藝術從業員要多看別人演出,才可得到多方面的啟示,在演出時才得到全面的發揮。
我好記得有一天晚上,我累得不可以再累了,回家時竟看見媽媽坐在廳的中央,老人家興高采烈地跟我說:“不能錯過!不能錯過!”話還沒有說完,電視上呈現一個新劇集的片頭,媽媽的聲浪比電視更大,嚷著說:“講你們的、講你們的心態!”在她焦急的聲浪下,我隱約聽到片頭的襯底音樂,亦即是電視劇主題曲。老實說,當時的畫面我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但歌聲和老媽的每一句話到今天還牢牢地記在心中。
樂曲的名字是《星夜星塵》。而當時媽媽說:“古老有一個傳說,天上每一顆星均代表每一個生命,乍明乍暗是代表生命有高有低,有喜有悲!”
從那天起,每次當夜空星海一片的時候,我便不自覺地尋找,尋找屬於自己的那顆星星:當看到最亮的那顆,就不其然微笑起來,滿足地對自己說,“它太明亮了!”這是自欺的一種途徑,還是擁有一顆赤於之心呢?
時光飛逝,當明星的夢也一步一步實現了,看星的習慣比看電視劇的習慣堅持得更久,但每當夜空上杳無明星的時候,我便會擔心是否運程有變,奇怪!人總愛知道自己的未來,但有誰可給你預知?生命的安排是不可思議的,古人道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沒錯,這是恆久不變的天理,但種的瓜是甜是苦,得來的豆是肥是瘦,誰知曉?隨著歲月的流失,人不自覺長大了,對媽媽的話也起懷疑了!星夜星塵真的可以給我指引嗎?可能會,可能不會。是理智了還是己不再見赤子?所有的問號在我心中徘徊,一時弄不清答案,感到無止的困擾!
又是一個沒有明星的晚上,工作壓力使我腰痠背痛,坐在錄音間呼吸到的空氣比平時混濁得多,疲累使我看到樂章上的音符和文字都感到煩躁,不妙!暗暗地自語,渴望儘快找到地方,讓身軀有一點休息,讓心靈有一點慰寂,於是大膽地跟社自持說今天的工作到此為止,沒有和他交換眼神便離開了。
無聊地駕著車,車開得越快,車廂內就越靜;思考能力越慢,車廂外的景物就飛逝得越急。六神無主,最後將車子停在家外的空地,把所有車上的門窗盡開,把心中的焦慮狠狠地吐出來,多不希望把無謂的東西帶回家!無助!當人不能自主時,便想找一個依賴。頭自然地抬起來,妄想在沒有明星的晚上得到捐引——想起老媽,很想找她傾訴;一步一步回家,心情矛盾,又恐怕她擔心,又想得到她關心。我曾對自己說甘與家人、朋友分享,苦自己一人面對;讓身邊的人為你神傷,亦於事無補。
崎嶇路上大大小小的石頭,只有自己才知道哪一塊可以跨過,哪一塊需要搬走。跌倒的時候,並不代表別人比你高明,只怪白己太無知;信自己、靠自己,才真正找到自己——多美麗的言詞,要做到卻又談何容易。
坐在廳中央,雖然屋比以前大,但人佔據的空間在比例上就更小,不管我有多沉靜,老媽都像長了順風耳,她在我身旁良久我才發覺。知子莫若母,瞭解我的人絕對不給我多餘的說話,她總是一針見血;人生在世,可能某時候怕得罪人家,因此學會了不斷的虛偽;也因為怕吃虧人前,因此學會了不斷的自私。世事往往有利必有弊,理智會令你做(www.tenluo.net)人變得婆媽,成熟會令你做人變得世俗,值得嗎?
看戲的人總喜歡為你編寫故事的結局,你願意嗎?只有自己完成的劇本才嘗寬得完滿,要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是痛苦的,不想吃苦中苦,又怎可以做“人上人”呢?醒來吧,孩子!
在這一剎那間,很想聽一下音樂,調劑一下心情,《星夜星塵》是我的選擇。媽媽說的傳說,太多人認為是謊言,但無傷大雅!我總覺為何不可以讓它流傳下去呢?當我七老八十的時候,可能兒孫滿堂,我又自會在廳中央,把這個美麗的謊言,灌輸入我的未來,我的後代。其實永遠擁有一顆赤子之心也無礙!可能會活得更加自如、過得更加開心。
憑著愛
有人問我:“華仔,每天你的通告都排得密密麻麻,日夜不分地工作,掙得睡覺的時間少又少,值得嗎?這麼辛苦又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我沒有認真去想:工作、工作又工作對我來說已是習以為常,無論是自己、家人、朋友、工作夥伴,大家都習慣了忙碌的劉德華。要是有一天,大家見到一個遊手好閒的劉德華,恐怕還要問我一句:“你辛苦嗎?”
我不能沒有工作,我工作已是我的全部,每天因為工作,我得以跟家人、朋友、社會、影迷有緊密的接觸,這種接觸帶給我身心上無限的安全感和力量,令我知道我的努力不會白費,我的堅持也不是空堅持,所做的一切均為了一班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
大家也許曾在我影迷會的聚會中看見他們高舉“華仔,我們永遠支援你!”的橫額,這橫額可不是白舉的。這些年來,“華仔天地”確曾切切實實地支援我、鼓勵我,是我精神上最大的寄託和支柱,我甚至可以感覺得到,這世界上除卻親人外,她們是最疼惜我的人!
能夠擁有這麼一大班不捨不棄的朋友,是我這人生很大的一種福份,許多人終其一生也找不到三數知己良朋,又或者找到了,都經不起時間考驗!而我竟在這短短數年間得到一大班朋友無條件的愛護和寵愛,我心中無言感激!辛苦的時候想起她們天真的笑容,低落的時候想起她們懇切的臉孔,我就什麼也可放心!
曾在這高高低低彎彎曲曲中跌倒,才驟覺開開心心簡簡單單已極好,的確是我渴望的一種支援。
生活在這五花八門的娛樂圈,每天身旁穿插一大班人,很多時候,難分真與假。有些人對你唯唯諾諾,有些人對你阿諛奉承,有些人狐假虎威,有些人裝腔作勢,你如何去鑑定真假?
我寧取“華仔天地”對我的情義,我相信她們,願意和她們分享分擔彼此人生路上的喜與憂。別人奇怪我為何樂意花一整天的時間給這班小朋友?為何我有耐性跟這些小朋友玩?理由很簡單:因為她們真!我無需在她們面前虛假,又無需掩飾什麼。她們百分之百對我的真,叫我感動!
狂風暴雨的時候,她們懂得為我擋風擋雨,為我送上安慰;在風平浪靜的日子裡,她們善解人意。
愛的力量很大,愛的力量每個人都有,但愛一個人要用心去愛,愛沒有“心”,就變成自作自“受”。
我慶幸有一班懂得愛我的朋友,令我在人生路上不再孤單孤獨。愛令人年輕,愛令人變老。年輕的心的愛令我心境常青。
很多影迷和朋友既關心也擔心我的愛情生活,雖然我現在還在尋覓心目中的另一半,但生活中有父母家人的親情,有朋友和“華仔天地”的友情,我覺得什麼也不缺。
整整的十個年頭,“時間”成了我和“華仔天地”最好的見證人。新人來了又去,去了又來,但始終朋友是舊的可愛,憑著“華仔天地”對我的愛,未來的路不管有多遠多難,我們承諾了一齊攜手共進!
每一句說話
要我說對這首歌的感受,答案只有一個:喜歡。
“喜歡”不是理由,但喜歡一個人或一件事是從來不需要理由的。正如在一九九二年,《每一句說話》獲得電臺頒發的“我最喜愛的創作歌曲”大獎時,我情不自禁在臺下站起身來拍手歡呼!在我心目中,它的得獎實至名歸,至今仍是我最愛的金曲之一。所以當籌備這張唱片時,監製要我提供一些心中最愛歌曲時,我幾乎是第一時間說了《每一句說話》這首歌名。
每個人的生命裡,總擁有一句或以上刻骨銘心的話,有叫人傷心落淚的,也有叫人迴腸蕩氣的,沒法忘記。年輕時,以為動聽難忘的話都出自愛情,以為只有愛情才有最大的殺傷力,傷一個人於無形,傷一顆心於無聲。
要到長大後,踏入社會工作,才知道除了愛情外,還有另一樣東西的破壞性比它更大更強,更不可理喻——人言。
人言可畏。
近數年來,深深體會到這四個字的殺傷力!它帶給我情緒上極大的波動,也帶給我工作上不少的牽連。不知道是我高估了自己的性格,還是低估了人言的可畏!
在一般人眼中,娛樂圈是個多姿多采的地方,五光十色像香港的夜景,但你又可知道這小島的美麗璀璨並不是一朝一夕建成,而是百年人事,百年基業努力而成的。在這個圈,別人只看到它名成利就風光的一面,又哪裡明白風光背後付出的代價?要熬得了晨昏顛倒、晝夜不分的軋戲生涯;要抵得住無關痛癢的人對你評頭品足,竊竊私語;更要受得起你曾經信任的入對你無中生有的指責、閒言和毀謗!
熬得了,抵得住,愛得起這一切,我告訴你,你就是武林至尊了!
十多年來,從木人巷打陣開始,過了一關又一羌,關口把陣的大師武動越來越高強,有時軋戲軋得精神恍惚,頭昏腦脹,往往招架不住。
心裡漸漸感慨:要闖少林寺越來越難了!非得練成金剛不壞之身,不聽不聞不問不理,方才臻至化境。可是我等都是凡人,凡夫俗子,有喜有悲,有情有欲,很難對身邊的一些無中生有、無理取鬧的話語無動於衷,處之泰然!身為公眾人物,我已儘量說服自己去接受這些可怕可惡的人言,真要迫到眉睫,也只好堆著笑臉去接受,可是這一來又給人說假情假義了。難道要像《聖經》裡說的,誰要是打了你左臉一記,趕快也把右臉送上,叫他再賞一記耳光,難道這才是“應有”的做人態度嗎?
誰要做聖人!我不要。我只想做一個有血有肉、有得有失的普通人。我也有自己對人對事容忍的一個底線,請不要挑戰我的底線。
不要再在外頭無中生有地說一些傷害我的話,然後告訴別人這些話原來都是出自一片“愛之深,責之切”的心。我可以接受批評,但不是中傷;我可以接受意見,但不是為難。
愛我的人永遠不會傷害我,疼我的人也永遠不會刺痛我。最令我感動的,是這些年來,一班疼愛我的朋友永遠不離不棄地在我身邊陪我度過風風雨雨,永遠不說任何一句傷害我的話。
交叉點
成長需要面對許多挾擇,從懂事的一刻起,我們要面臨人生路上大大小小的分岔口,經過的路都總是十字形狀的,站在中間,茫然無助,突然感到人置身十字路口,並沒有絕對的方向;我們害怕抉擇,因為害怕抉擇錯誤後,要去面對因自己的錯誤而帶來的傷害。當局外看到的是“交匯點”,局中人卻已身陷其中成為“交叉點”。
第一次要面對人生抉擇的是中五畢業那年,左手拿著無線藝員訓練班的報名表格,右手拿著應屆高等程度教育課程的報名表,頓時覺得自己的前遞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要繼續學業嗎?還是去讀藝員訓練班?再念兩年中學畢業後又何去何從?再念大學嗎?然後學士、碩士、博士這樣一路念下去?還是選修藝員訓練班有一技之長,將來無論條件符合臺前幕後也好,總算有門專業知識傍身。
一連串的問題此起彼落在我心中響起,魔鬼天使各據一方,展開辯論大會。
反反覆覆的考慮,我把自己的優點和缺點逐一寫在一張紙上,自己替白己理智地分析利弊;這樣唸書一直念下去適合我的性格嗎?我喜歡藝術工作嗎?我可以吃苦頭嗎?我喜歡什麼樣的人生?
平穩安定?還是多姿多采,充滿挑戰?
要到那一天才明曰,人才是目已生命最大的主宰,向左還是向右走都是自己決定的路,勻天無尤。
我的心作了我的指南針,只有它才最明白我要的方向,也是它教我最後選擇了左手的那張報名表格。
我把這個決定告訴父親,他聽後皺了皺眉頭,問:“你肯定了?”
我用力點頭。
父親沉默了一會,最終也點下頭。在那一刻,我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我大個仔了!”我跟自己說,因為終於替自己解決了人生的第一個交叉點。
念訓練班的日子很開心,每天見的都是同一班人,從陌生變為好朋友,第一天踏進課室時聽到的名字:潘宏彬、梁家輝、吳家麗、張之亮、戚美珍……等等,一個禮拜後統統給一連串古靈精怪的花名取代了。
訓練班總共要念一年,每三個月有一次小考試,成績不理想的同學不能再繼續學業,面對如此富挑戰性的課程,各人都懷著戰戰兢兢、城惶城恐的心情去迎接每一個小考試。
導師常跟我們說:“吃這口飯的,最重要的是信心和自信,沒有這些,就算本身很有才華,也無從發揮,更不用遇上伯樂!”於是班上本來已信心十足的同學更加信心百倍:本來沒有信心的唯有強迫告訴自己:我可以的!我一定是明日之星!
在面對另一次考試前夕,大夥兒的信心竟遭受衝擊:其中一個同學因外型問題,導師覺得他不適合幕前發展,已考慮在即將舉行的考試中給予不及格的分數。
至此階段,大家才知道“自信”並非必贏的戰略,“自信”外還要配合許多天時、地利、人和。本身有才華,還要有外表,再加觀眾緣,缺一不可。
雖然這突加其來的衝擊令到那位同學自信心受挫,但大家並沒有為此而士氣低沉,相反我們更積極地去迎接這個考試,更樂觀地去鼓勵這個同學。
我們編寫了一個短劇送給他,並挑選了一首名叫《交叉點》的歌在短劇裡唱給他聽,鼓勵這個同學一定要堅持白己的理想,未到最後公佈考試結果,也不要放棄。
許多年過去了,這位同學最終也沒有跟我們一起畢業,然而還看今朝,他也在自己的行業中創出了名堂,實現了他的理想。
每個人的抉擇都要經過時日去印證,彼一時的挫折,並不等於將來的命運也是如此。
這十數年的演藝生涯,教我看到許多星浮星沉。沒有永遠的光輝,也沒有永遠的失意。人生,變幻才是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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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濃於水,“親情”於我來說是這個世界上最可貴的東西,沒有什麼可以比擬家人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人總是越長大,才能越體會到親人對自己的重要性。從前年紀小,老是把媽媽的關心當羅嗦,也曾經把爸爸的嚴厲管教當作耳邊風,然而當踏足社會後,才知道這些羅嗦和管教對一個人的成長是何等重要!
無論外頭有多大的風雨,“家”是最妥當和安全的避風塘,而父母則是最可信可靠的人;這些年來,每當在工作中遇到什麼不開心,又或者事業上有任何轉折,我都會告訴自己:“不要緊的,回到家,有媽媽在等我喝熱騰騰的湯,然後爸爸又嘗跑來跟我說今天下午聽到我的廣播劇,姐夫的朋友要我的簽名照,妹妹今年中秋會回香港度假。……”
我發覺,只有在這些瑣瑣碎碎的家事當中,我才能有實在和安全的感覺,疲憊的心才能再次振作起來。
有媽媽疼的小孩是最幸福的——這是deanie姐跟我說的。
也許是緣份教我和deanie姐在今生有這麼一份濃情。
自《獵鷹》開始,我們彼此間“媽媽和仔仔”
的身份一直沒變,這幾年間,雖然不常見面,甚至也甚少聯絡,但那份親情的感覺仍在。
我知道她一直關心著我。每當看到我不如意的訊息時,她總會搖電話給我,親切地給我鼓勵和安慰——就是這份感覺,我待她如家人。
我和她無所不談,曾在一個夜晚,我們說起彼此的家庭。我說我慶幸有一個體貼入微的母親,照顧我的起居飲食,好讓我在外安心衝鋒陷陣,也慶幸有她這個好媽媽,在這許多年間,給我精神上的支援。
我對她說:做你的兒女一定很幸福。
她莞爾,在她複雜的眼神裡我看到一絲無奈。
原來她一直因自己過去忙碌和顛倒的生活而對子女深感內疚。
她覺得在他們最需要母親照顧的時候,自己疏忽了。漸漸地,兒女習慣生活上沒有母親的日子、習慣自己唸書、自己慶祝生日、自己煮飯、自己解決困難……。
雖然今天她放下所有的工作去照顧他們,去疼愛他們,可是他們早已習慣了自己的小天地,有他們自己的世界了。
是遺憾嗎?大概是的。人生總有許多東西錯失了就追討不回。
我想起家中的母親,突然對她有種莫名的內疚感。這些年來,她總不辭勞苦,晨昏不分地照顧我,而我卻難有時間跟她聊天、吃飯,一盡做子女的責任,反而有時還會因工作有錯,對她生晦氣,又或者忽視了她對我的細心和體貼。
忙,對的,這是我一直給自己的藉日,可是不能因為忙而盲了做兒女的心。這世界上,沒有一份感情比母親的更偉大!deanie姐的感慨使我頓悟做人該珍惜眼前的人,珍惜彼此間相處的每分每秒。
那天晚上回家,媽媽來開門,我摟著她的肩膀跟她說:“媽,今年聖涎我們去旅行,你想去哪裡玩?”
媽看著我笑得很開心,像一個小孩終於等到她心愛夢想的玩具。
原來親人的笑臉比任何獎勵和名利更真切和實在。媽媽,我答應你,從令以後,我不再是一個只懂得工作的孩子,我還是一個懂得愛你的孩子!
後記
散文集在香港出版後,反應很好,實在出乎我意料之外,當出版商告訴我,在短短的一個月內,文集已加印到第四版時,我著實有說不出來的開心。
寫這本散文集時,心情起伏不定,因為這十三個書目的確牽起我太多的感觸。
有感慨,也有喜悅。有些話,曾想要不要記下來;有些人,也曾想過好不好提。
在這過程當中,有過一陣的猶豫,然而內心想:做人總不能有太多的顧慮,沒有人可以成為別人心中百分之百的好人,如今既寫了,不妨跟讀者坦誠相對來得自在。
我一直相信喜歡我的朋友,如你們永遠也不會雞蛋裡挑骨頭般地傷害我。
這些年來,經歷了不少,終於深深地體會到一句話:“嘆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
我想我已經不需刻意去討好別人,因為有你們在身旁一直支援我,我得到的已比別人多出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