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香港鳳凰影業拍攝的《畫皮》被引進內地上映，成為中國大陸公映的首部恐怖片，引發了巨大轟動，也讓《聊齋》裡的鬼狐故事成為一代人的童年陰影。

進入八十年代，內地電影圈掀起了聊齋熱，各類聊齋故事改編影視作品紛至沓來，其中不乏經典之作，如：浙影廠的《胭脂》、西影廠的《鬼妹》和《狐緣》、上影廠的《碧水雙魂》、北影廠的《古墓荒齋》等聊齋電影故事片，就連電視平臺也出現了福建電視臺拍攝的78集聊齋電視系列劇，也稱86版《聊齋》。

可以說，整個八十年代的國產電影圈一半的怪力亂神情節，都源自於蒲松齡筆下的《聊齋志異》改編影視劇，讓此類鬼狐電影成為八十年代國產電影的一股文化想象。

而縱觀八十年代的聊齋熱，其中有一部開創之作不可不提，就是《精變》。

影片拍攝於1980年，由香港電影人與大陸合拍，主演是86版《西遊記》中的“唐僧”徐少華與高翠蘭扮演者魏慧麗，因為演員顏值極高，至今被很多觀眾念念不忘，成為聊齋電影的經典之作。

本期「被遺忘的國產型別片」，讓我們一起重溫這部40年前的經典神作！

《精變》

Fox Spirit

七十年代末，香港電影人開始北上大陸合拍電影，掀起了合拍片熱潮。

這一時期誕生了很多合拍片經典，如1980版《白髮魔女傳》、首部啟用內地武術演員的武打片《塞外奪寶》，以及後來轟動全中國的《少林寺》等，《精變》也是誕生於此時。

影片由「中新社」與香港華文影業合作，自1979年開始籌備，並於1980年開機拍攝。

導演谷雷鳴本身是一位印尼歸僑，並非職業電影導演出身，早些年曾經從事話劇舞臺表演，因而被選中受命執導了此片，至於影片的編劇正是她的妻子韓蘭芳。

影片根據蒲松齡《聊齋志異》中的《小翠》一篇改寫，講述了狐妖小翠報恩的故事，影片在當時打破了國產古裝片的拍攝手法，是內地首部採用實景拍攝的的古裝片。

在此片之前，國產古裝片大多采用搭建佈景、以虛帶實的拍攝方式，而在《精變》拍攝時，導演谷雷鳴堅持採用實景拍攝，為此劇組先後在山東曲阜孔廟、蘇州拙政園等地取景拍攝，前後拍攝週期長達兩年之久。

而此片的拍攝過程更是命途多舛，先是拍攝時男主角徐少華被馬踢傷，之後導演谷雷鳴突然病逝，緊接著一個月之後劇組的美工師也病逝，之後劇組還有一名年輕演員意外去世，一共十幾個人的劇組就前後死了三個工作人員，以至於該片拍攝時甚至傳出了「狐仙作祟」的傳聞。

導演去世後，影片的拍攝工作由導演妻子韓蘭芳接手，一直到1981年才拍攝完成。

故事開始於一個電閃雷鳴的暴雨之夜。

一個驚恐的婦人在林中慌忙奔跑，聽到天上的雷聲霹靂，頓時大驚失色。

此時烏雲密佈的天上突然現出「天眼」，發出一道金光合著閃電，向婦人襲來。

婦人倒身在地，居然幻化出一隻狐狸，逃進了附近的一座古廟裡。

恰在此時，一位進京趕考的書生王生為躲避風雨，也來到了古廟裡。

狐狸見有人來，遂躲進王生的袍袖之下，以此躲避天劫的懲罰。

轉眼多年過去，王生早已金榜題名，官拜當朝侍御，成為了巡視一方的朝堂大員。

這日他在儀仗隊的簇擁下，再次途徑古廟，卻遇到了一位老婦人帶著自己的女兒。兩人攔下了王老爺的轎子，自稱是侍御夫人的故交，想要入府拜見，王老爺於是帶著這母女二人回到了王府。

老婦人見到了王夫人，這才道明來意：原來她們並非王夫人的親戚，而是家中遭了水災於是流落至此，母女倆生活無以為繼，遂出自下策求見王夫人，好收留自己的女兒小翠。

老婦人聲稱自己要外出謀生，所以願將女兒小翠嫁給王老爺的兒子為妻。

這下可讓王氏夫婦喜不自禁，且不說眼前的小翠姑娘貌若天仙，而自己的兒子的婚事，其實早就成了王老爺和夫人的一塊心病。

原來，王老爺雖然仕途上平步青雲，但兒子王元豐卻是個智力有缺陷的孩子，生性痴呆，腿腳也不靈便。雖然已經到了成婚的年紀，卻無人願意嫁給他。

王夫人曾多次找媒婆說媒，並將要求一再放低，可依舊無人答應。好不容易有個劉員外家的“豁嘴塌鼻扇風耳”的小姐，因為容貌不佳一直未曾出嫁，結果對方一聽是嫁給痴傻的王元豐，仍舊是一口回絕。

久而久之，王元豐的婚事淪為了王家在外人面前的笑柄。

婚禮當天，來了不少賓客，很多人聽說王老爺找了個要飯的女兒做媳婦，不免在背地裡冷嘲熱諷。王老爺對於別人的指指點點心知肚明，可自己的兒子生來不如人家，也只能任人指摘。

到了拜堂的時候，當新娘的蓋頭被揭開，賓客們這才發現——

新娘居然是個容貌絕色的佳人。

這下賓客們再也譏笑不出來，不少人更是被小翠的美貌驚地瞬間失去了“表情管理能力”。

成婚之後，人美心善的小翠不僅不嫌棄呆傻的丈夫，還主動帶著丫鬟一起陪元豐玩耍。

小翠生性活潑好動，經常帶著元豐一起蹴鞠、舞刀弄棍，漸漸使他的腿腳比原來靈活了許多。

可迂腐的王老爺沒看到兒子的進步，只看到了小翠帶壞了自己的兒子，認為她不懂禮法，丟了自己官宦人家的風範。

與此同時，王老爺在朝堂上經常遭到貪官的排擠和打壓，為首的政敵就是王給諫。雖然同朝為官，又是鄰居，可王給諫為人善於鑽營弄權，一心想將王老爺拉下馬，並取而代之。

王老爺在朝堂裡沒有靠山，對王給諫只能一忍再忍，每天回到府內就憂心忡忡。

這一切都被兒媳婦小翠看在眼裡，於是心生一計。

小翠帶著丫鬟一起假扮成當朝宰相的模樣，大張旗鼓地走進了王老爺家。作為鄰居的王給諫對於宰相駕到自然心知肚明，他認為是宰相器重王老爺，於是不敢再在朝堂上攻擊王侍御。

王老爺匆忙來迎接宰相，結果才發現居然是小翠假扮的。於是當即大發雷霆，認為假扮宰相是大罪，這會禍及全家，說著就要動用家法打小翠。

沒想到，原本痴傻的元豐居然上前奪過了父親手中的家法。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元豐與小翠已經非常親密，他雖然呆傻，但也知道保護自己的妻子，王老爺對此只能無可奈何。

不久之後，王給諫上門求見王老爺，還帶來了一些禮物，看似是想要修復兩家的關係，實則又動起了壞主意。

這天，小翠和元豐在院子裡穿著戲服，玩起了古代版cosplay，兩人一個扮演皇帝，一個扮演妃子。這一切恰好被躲在一旁的王給諫看在眼裡，隨即計上心來，連哄帶騙的拿走龍袍。

緊接著王給諫就上報朝廷，誣陷王元豐身穿龍袍，意圖謀權篡位，給王家安了個謀反罪名。

得知此事的王老爺被嚇得六神無主，當即把所有怨氣都灑在了小翠身上，提著劍就要追著小翠砍，誓要將她這個連累全家的禍水災星給殺掉。

就在此時，皇帝派人來拿王家父子進宮問罪。

到了殿上又傻又呆的元豐，只顧著嬉戲玩樂，既下跪也不磕頭。

皇帝一看就樂了，也不再怪罪王氏父子了，反而質問起王給諫：

你明知是小兒戲耍，卻要構陷一個傻瓜，是要讓天下人罵我是昏君嗎？

接著大臣們將王給諫帶來的龍袍拿出來檢查，結果卻發現裡面的龍袍冠冕，不過都是些尋常衣帽，王給諫對此十分驚訝，一直辯解說自己看到的明明就是龍袍。

皇帝對於王給諫的解釋自然不信，認為他犯下了欺君之罪，於是將其發配雲南。

王老爺一家因禍得福，還除掉了一直想謀害他們的政敵，而這一切都是小翠的功勞。

王老爺對於當初想要拿劍砍小翠非常愧疚，可又拉不下臉來道歉。

可沒過幾天，小翠在家又搞了一樁讓所有人震驚的大新聞——

將少爺王元豐放鍋裡給煮了。

得知此事的王夫人以為小翠是要謀害兒子性命，又是追著小翠打罵，要她殺人償命。

正當王家人鬧得不開開交之時，被煮了半天少爺王元豐居然死而復生，而且甦醒之後居然神智清醒，完全像個正常人一樣，再也不見以前的痴傻瘋癲狀態。

原來小翠並不是要加害元豐，而是用獨門秘術來治療元豐的痴心呆病。

元豐變成了正常人，更加愛慕小翠，自此後兩人過著幸福甜蜜的日子，感情是越來越深。

如果故事到這裡戛然而止，那麼就是一個標準的大團圓結局。

就在一切看似圓滿的時候，小翠的母親卻在夜裡飄然而至，要將小翠給帶走。

原來小翠的母親就是當年在破廟躲避天劫的狐妖，因為躲在王侍御的衣服下而躲過一劫。為了報恩，才將女兒嫁給元豐。如今見王家大難已解，她來接女兒，一起登仙界修成正果。

可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小翠已經對元豐產生了感情，所以只願做個普普通通的凡人和元豐廝守到老。然而母親卻告誡小翠：

人妖殊途，更何況人心叵測，一旦王家得知你是狐妖，註定不會容你。

但見女兒執意要留在王家，小翠的母親也不再多言，只吩咐她好自為之。

另一邊，自打目睹兒子神奇地康復之後，王夫人卻對小翠產生了懷疑。畢竟兒子的病請了很多名醫都治不好，小翠一個年輕女子，能治好這種怪病本就惹人懷疑。

沒過多久，王府夜裡突然闖入一道鬼影，王夫人受到了很大驚嚇，懷疑王府鬧鬼，而小翠也自然成為了王夫人最大的懷疑目標。

於是王夫人專門請了一名道士來府內做法，實則是想要讓道士降服小翠這個妖怪。

小翠看穿了王夫人的用意，於是深夜持劍守在府內，終於活捉了那名作祟的鬼影。

對方竟然是王給諫的僕人，裝神弄鬼居然是為了替流放的王給諫報復王家。

真相大白，王夫人知道是自己誤會了小翠，可卻不願意承認錯誤。這樣的態度讓王元豐頗為不滿，他想替小翠出頭，但小翠卻卻沒有記恨王老爺和王夫人，依舊和元豐恩愛如初。

然而就在不久之後，小翠不慎失手打破了一隻皇帝賞賜的玉瓶。

沒想到，王老爺和王夫人卻因此和小翠翻臉，對她是破口大罵，惡語相加，絲毫不念昔日小翠對王家的恩情。

王氏夫婦的態度，讓小翠倍感傷心。此時，小翠母親突然出現，施法復原了支離破碎的玉瓶，而小翠也終於理解了人情冷暖，於是含著眼淚毅然離開了王府。

小翠不辭而別後，王家父母又為元豐安排了一門親事，可痴心的元豐對此無法接受。

痴情的王元豐一路來到山中搜尋，偶然來到一處古墓前，發現了一座宛若仙境的別院，居然見到了朝思暮想的小翠。

然而小翠卻拒絕和元豐回去，只是勸說他：

自己並非凡人，讓元豐聽從父母之命回家準備成親，安穩度日。

元豐哪裡肯聽，於是小翠又告訴她：

讓他安心成親，到時候的新娘還是自己。

元豐不明就裡，可轉瞬之間，小翠就和別院一起消失，只留下一片荒原。

三天後，王家再次舉辦婚宴，元豐將信將疑地在禮堂上揭開新娘的蓋頭，發現新娘居然就是小翠，於是心滿意足地拜堂澄清。

但其實這不過是小翠施展的障眼法，她將新娘子變成自己的模樣，以安慰元豐對自己的思念。

看著元豐拉著新娘的手，小翠才從人群中飄然隱去，就此飛昇仙界……

影片的故事至此結束。

作為一部四十年前的老電影，這部《精變》的故事情節可以說非常於忠實於蒲松齡的原著，雖然受限於年代和技術，畫風略顯簡陋，但全片卻流露出一種精緻考究的古典主義美學風格。

雖然劇情比較簡單，但導演用狐妖報恩的故事，講述了一段中國式古典愛情悲劇。

女主角小翠是蒲松齡筆下的一種女性美好人格的象徵，她自由獨立充滿活力，不為封建禮教所束縛，她的所有行為都宛如遊戲一般，就連給元豐公子洗澡治好痴病都是以惡作劇的方式進行的。小翠熱愛美麗的人間生活，然而人鬼顛倒的世俗卻容不下她。

當報恩之情完美收場，此處為故事的第一個高潮。然而人性的弱點促使劇情急轉，喜劇瞬間變悲劇。而當男女主牛郎織女般再次相聚時，握緊雙手的場景和女主的悲泣讓情感的抒發達到了真正的高潮。然而，高潮過後真正意義上的悲情上演——

元豐與小翠的愛情雖然還在，但靈魂已走，只剩軀殼。

電影中集中批判了以王侍御和王夫人為代表的封建家長，他們以偏見待人，對於小翠的恩情不僅不知恩圖報，反而失義於一只花瓶，實在是諷刺至極——

與狐妖鬼怪相比，人心的涼薄更加可怕。

此外，《精變》上映之後大獲成功，影片中的兩位主演也相繼走紅，戲中的徐少華與魏慧麗，一個玉樹臨風俊美飄逸，一個英氣美豔嫵媚動人，定義了很多人心中才子佳人的標準形象。

飾演男主角王元豐演員徐少華，本身是山東藝術學院的一名學生，出演此片時剛剛21歲，其在戲中的造型可謂面如冠玉，堪稱顏值巔峰。正是憑藉這部電影處女作，他被導演楊潔選中出演86版《西遊記》中的唐僧一角。

至於片中的女主角魏慧麗，本身是京劇花旦出身，結果意外被導演谷雷鳴選中觸電銀幕，第一部戲就演了女主角，演出了一個充滿仙氣嬌俏可愛的狐仙形象，讓她一炮而紅，從此片約不斷，最為人知的就是86版《西遊記》中的高翠蘭一角。

可惜的是，相比86版《西遊記》至今在電視上重播不斷，這部讓兩人真正成名的《精變》卻已經淹沒在影史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