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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再婚,有一句外國諺語是這樣說的:“女人再婚,是怨恨從前的丈夫;男人再婚,是懷念從前的妻子。”

我欣賞這句話的幽默,也為它的通透而感到心驚。“再婚”意味著至少兩個家庭產生裂變,組成新的家庭。但如果再婚的男女帶著與前任之間的“未了情”進入新的婚姻,他們還會得到真正的幸福嗎?在最近重溫的一部電影中,我看到了否定的答案。

《左右》是導演王小帥根據真實事件拍攝的影片,由張嘉益、劉葳蕤、余男、成泰燊主演,上映於2008年4月1日,講述了一對離異並各自再婚的父母為了挽救患白血病的女兒,不惜衝破道德倫理的界限,決定再要個孩子做骨髓移植的故事。聽上去極其“狗血”的內容,拍攝手法卻剋制內斂,主要靠幾位戲骨精湛的演技支撐。

然而,即便拍得很剋制,電影在國內還是險遭禁映。原因就在於張嘉益和劉葳蕤的一段大尺度激情戲,再加上前有《色·戒》、《蘋果》掀起風波,王小帥導演不得不暫時藏起在柏林電影節擒獲的銀熊,花了一年多時間反覆修改、刪減,其過程也像片名一樣“左右為難”。

經過好一番刪改,終於拿到龍標順利上映,票房卻還是不幸遇冷。觀眾想看到一個催人淚下的、父母為愛救女的故事,沒想到導演似乎志不在此。事實上,在構思之初,王小帥就試圖穿透故事的表層矛盾,直奔人性深處最富衝突、也是最幽微不可測度的境地而去。

飾演老謝的成泰燊,全片雖沒有幾句臺詞,卻被導演認定是男主角,用精湛的演技塑造出一個外表平庸窩囊、內心溫暖包容的好男人形象;劉葳蕤為了接下枚竹這個角色,推掉了一部正準備簽約的電視劇;飾演肖路的張嘉益,反覆揣摩人物,突破心理障礙,最終挑戰了大尺度戲碼;性感的余男飾演外表時尚、內心脆弱善良的空姐董帆,竟同意丈夫與前妻為了無辜的孩子“再愛一夜”。故事揪心,演員又都是實力派,能在柏林電影節勇擒銀熊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整部影片的節奏舒緩平穩,將兩對再婚夫妻在突發的患難面前“左右為難”的人生歷程講述得不疾不徐,也將隱藏於兩個再婚家庭平靜表象之下的危機層層剝開。

再婚母親為救愛女去找前夫,一句臺詞洩露心中怨恨

影片中的枚竹,是一個普通的房屋中介,與前夫肖路有一個女兒禾禾。離異後,她帶著女兒再嫁老謝,繼續著都市打工人的日常生活。老謝是某設計所的設計員,外表的優點跟他的話一樣稀少,但勝在人好,老實。他對禾禾視如己出,對枚竹照顧有加,不仔細觀察的話,很難看出這是一個再婚家庭。

在電影開場,一輛計程車緩緩開在密密麻麻的高樓之中。枚竹給司機指著路:“左,右,左,右。”都市中密集、逼仄的生存空間、左拐右拐的目的地、租不出去的房子,導演用兩三個鏡頭,便暗示出枚竹貌似平靜的生活即將面臨左右為難的困境。

在客戶給房子挑毛病時,枚竹接到老謝的電話,說禾禾又發燒了。醫生給出診斷,是白血病,需要馬上治療,如果親生父母或親兄弟姐妹能配上型,便有極大的生存機會。否則,小禾禾僅剩兩、三年的生命。

災難就這樣毫無徵兆地落在枚竹身上。作為母親,在親自驗血配型失敗後,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前夫——禾禾的生父肖路。

從帶領客戶看房,到趕回家看女兒,枚竹的日常狀態都帶著一絲遊離和不耐,好像有什麼事在攪擾著她,讓她心煩。我們不難發現,她說話時很少正視老謝的臉,當看著老謝時,那種表情更多是因為他的好,而產生的一種感激和安定。

但當她與幾年未見的前夫肖路見面時,整個人的狀態就像被“啟用”般,眼中有了光彩,語氣中也有了溫度。從這樣的變化中,枚竹在不知不覺地暴露內心深處對前夫的“未了情”,併為她之後有些偏執的行為做了鋪墊。

當年,是肖路先認識了年輕漂亮的空姐董帆,才決然拋下枚竹和兩歲的禾禾,與董帆再婚。枚竹毫無準備便成了棄婦,心中的怨恨可想而知。雖然她與老謝過上了平靜的婚姻生活,但很明顯的是,它並沒有令枚竹的傷口完全癒合。禾禾的特殊疾病,成了枚竹內傷的外化呈現,也成為枚竹走向偏執選擇——與前夫上床造人(同時滿足對前夫的想念/怨恨交織的慾望)的直接誘因。

影片中並未具體展示枚竹離婚、再婚的過程,而是隻用了枚竹的一句臺詞來呈現:“你當年就那麼離開我,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要,我也從沒後悔過,現在如果不是為了禾禾,我是不會來求你的,這你很清楚。”

離婚後,禾禾歸枚竹,管老謝叫爸爸,對禾禾來說,肖路是個陌生的叔叔,老謝才是每晚給她講故事、為她做飯、陪她玩耍的爸爸。這也從側面說明,枚竹拒絕讓肖路看孩子,主動切斷了親生父女之間的聯絡,她的個性是倔強、清冷、且控制慾相當強的。

在得知自己和肖路的配型都與禾禾不匹配後,枚竹當即做出決定:用人工授精的方式,與肖路再生一個孩子,用他/她的臍帶血救禾禾的命。

這無疑是一個挑戰倫理道德的決定,同時,也是一個母親能為女兒做出的最自然、最本能的選擇。此時的枚竹被“尋找配型救女兒”這個念頭牢牢佔據,肖路在他眼中幾乎等同於一些精子,救女兒是他應盡的義務,也是身為人父該盡的責任,更是為當年的背叛所當付的代價。

肖路是明白人,也無疑是瞭解枚竹個性的人。因此,在最初的震驚消退之後,他別無選擇地接受了枚竹的安排。

然而,這個決定能否順利執行,不僅事關這對前夫妻,還與老謝和董帆和態度緊密相關。一個家庭破碎了,已經裂變成兩個新的家庭,如此帶有驚世駭俗意味的計劃,勢必影響到兩個新家庭的生活,並揭開兩對再婚夫妻之間脆弱的情感關係。

從人工授精失敗到“來真的”,最善良的人卻是最受傷

張愛玲曾在書中寫道:“這一點愛,別的不夠,結婚也許夠了。”這句話用來形容枚竹和老謝的婚姻狀況是很合適的。

老謝沒有自己的孩子,枚竹與他結婚後懷過孕,卻不想要,打掉了。後來她覺得對不起老謝,又想要孩子,卻因習慣性流產而失敗。

可見枚竹對老謝的愛,更多的是信任與感激,起碼還沒有達到心甘情願再要一個屬於兩個人的孩子的地步。

相較之下,老謝對枚竹和禾禾的愛更濃烈也更真摯,他在這段婚姻中的付出是毫無保留的,他的個性是善良到軟弱、甚至有些窩囊的地步的。

禾禾確診後,枚竹帶肖路來家裡看女兒。老謝一見肖路,立即笑著站起來招呼,熱情到有幾分卑微的程度。而見多識廣的肖路,胳膊底下夾著公文包,站在前妻家的客廳裡,卻依然淡定穩重,更顯出老謝那種有些多餘的熱情。

在影片中,“買菸”、“抽菸”是老謝唯一的發洩方式。

第一次,為了給上門看女兒的肖路騰地方,他善解人意地說:“我下去買包煙,你們聊。”肖路讓他抽自己的,枚竹說了句:“你讓他去吧。”短短五個字,透露出枚竹對兩個丈夫不盡相同的態度——

對肖路,她熟稔而欣賞,心底仍存著未曾完全消退的愛戀;對老謝,她熟稔而輕慢,可以越過他而直接對著肖路說話,而不顧老謝此時此地的心理感受。

老謝下樓,躬身走進一間半地下的雜貨鋪,再彎著腰走出來,縮著肩膀點一支菸,慢而深地抽著,給樓上那曾經的一家三口留出充足的會面時間。

第二次買菸,是枚竹決定用人工授精的方式再要個孩子的時候,老謝試圖反對卻完全無效,只能起身說:“我下去買包煙”;

第三次,是得知枚竹瞞著他與肖路“來真的”,他又去買了包煙,讓內心極度的掙扎和糾結隨著煙霧飄散,從未對枚竹說過半句重話。

老謝對枚竹母女的愛,令人驚訝地做到了“無條件”。禾禾生病,他無言地承受著枚竹的情緒發洩,在她需要的時候擁抱她,鼓勵她,提醒她不要在孩子面前流眼淚;治病需要錢,他理性接受肖路的錢,同時也拿出自己所有積蓄;枚竹要跟前夫生孩子,他也無條件地同意……

另一邊,肖路的空姐妻子董帆,也是一個深愛丈夫,並願意為他犧牲自己利益、與他共同分擔痛苦的好女人。

不同於人們慣常的偏見,也區別於影視作品中常見的空姐形象,董帆外表雖然時尚性感,內心卻很傳統甚至隱忍。常年的飛行生活讓她渴望擁有完整可靠家庭,肖路給了她婚姻和物質,卻並不能讓她完全滿足——她想要孩子,肖路始終不同意。

肖路在影片中第一次出場,就展現出中年男人的焦頭爛額:工程因為欠款發不出工資,工人鬧著罷工,他要籌錢讓工人過個好年;前妻打來電話說女兒得了白血病;現妻航班落地需要去借機——中年危機四個字就明明白白地刻在他的額頭上。

得知枚竹瘋狂的決定後,董帆的第一反應是強烈反對。她無法接受丈夫拒絕生育自己的孩子,卻要再給前妻一個新的骨肉。

她鼓起勇氣拉上閨蜜,直接上門找枚竹討要說法,卻趕上只有老謝和禾禾在家。與她和肖路的家相比,前妻的家庭條件實在過於普通;與肖路的瀟灑多金相比,老謝的條件實在過於一般。親身感受到這兩點的董帆,心中怨念已經消散了大半。

而當禾禾那幼嫩無辜、因為戴著口罩而更顯水靈的大眼睛出現在面前時,董帆的心理防線當場崩塌,她理解了丈夫的選擇,誰能眼睜睜看著這樣一個可愛的小生命走向死亡,而不肯伸手拉一把呢?

董帆幾乎是從這對父女面前落荒而逃,除了同意人工授精再生一個孩子,她沒有更好的辦法。

然而,命運再次跟這幾個人開了個玩笑:人工授精行不通。枚竹再次被逼到牆角。

影片中,肖路和枚竹一起去醫院取精的段落,被導演處理成帶有幾分黑色幽默的意味。前夫在屋內動作,枚竹在屋外等候。此情此景既有些好笑,又令人無比心酸:曾經的一對愛侶,如今竟要遭受如此折磨,到底誰該為此負責?

兩次均以失敗告終後,枚竹又一次把肖路單獨約出去談話,主題就是三個字,“來真的”。

導演選擇了一個有紅色沙發和燭光的場景,來處理這個重場戲。枚竹含著淚,壓低聲音喊叫的樣子,很快便讓肖路繳械投降,轉而問起“老謝會怎麼想?”枚竹斬釘截鐵地回答:“我不會告訴他的,你也不要告訴董帆,就跟她說我們還是在醫院做人工的。”

事情的性質到了這裡,開始起了曖昧的變化。

肖路對董帆如實相告,董帆憤而離家;枚竹瞞著老謝,租下了自己手中那套“奇怪的、總也租不出去的房子”,租期一個月,並親自添置了全新的大紅床品和洗漱用品。

一對已經離婚的夫妻,頗有些“鬼鬼祟祟”地進了門,為了一個正當、崇高的理由,去做一件不那麼正當、崇高的事情,整個場景既真實又荒誕,將觀眾的心緊緊地揪起來。

真實又荒誕的細節,影片裡還埋下了另一個:在電影開頭,枚竹用的按鍵手機放在包裡,晃動中撥給了老謝。老謝說:“總是碰到,還是設個密碼吧。”枚竹回答:“不用。”

而恰恰是這個為了彰顯親密和信任的“無密碼”手機,卻將枚竹和肖路所有的對話和其他聲音,都向老謝來了一場直播。

老謝一隻耳朵聽著手機中傳來的聲音,另一隻耳朵中是幼兒園小朋友跟禾禾一起唱歌、歡笑的聲音。這個善良又軟弱的男人,被生生地夾在了痛與苦的中間。

老謝馬上下樓去買菸了。抽了一包煙之後,他才有勇氣回到家裡,去面對自己的妻子枚竹。

此時的枚竹,像往常一樣站在狹窄的廚房洗著碗,但你細看的話,會發現她的臉上泛著前所未有的光彩,她身上的衣服也罕見地有了色彩和腰身。老謝怎麼可能看不到這些變化?但他的選擇,是將妻子的秘密永遠地埋在自己心底。

影片的結尾,是肖路回到家,看到一襲紅衣的董帆正在廚房做飯;老謝買了菜回家,看到枚竹在洗碗。兩對夫妻分別相對而坐。

老謝對枚竹說:“我想提個請求,等孩子出生後,還是咱們來帶,不告訴他們真相,就說孩子是我的。等明年孩子出世,就帶他回趟老家。”老謝說著,臉上露出笑容。

《禮記》中說,“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影片在兩對夫妻共進午餐中結束,代表著食慾是他們可以擺在桌面上的慾望;而另一種慾望,則被他們用“成年人”的方式,隱藏於可公開的食慾背後。

取材真實生活的電影,揭開三個深層社會問題

多年前第一次看這部電影,我對生活和情感並沒有太多深入的理解,更多的是獵奇的心態和空洞的感慨。多年後重溫時,已能帶著切身的些許經驗,去主動貼合主人公的經歷與情感歷程。

理性地來看,這部電影至少在三個層面上,給觀眾帶來深入的思考。

1.離婚造成的隱痛與震盪影響深遠。

無論是對雙方還是孩子、老人來說,離婚都是一次心靈的地震,是一次情感的創傷,需要用心療愈,有時甚至會長久地影響當事人的一生。

2.為了拯救一個生命,而專門再去創造一個生命,使之成為“工具人”,這樣的做法是否合理,已經作為一個社會倫理問題而受到廣泛關注。

電影中,這樣的做法無疑是一把雙刃劍:

一方面,對禾禾來說,一旦配型成功,就意味著她重獲新生,可喜可賀。但對於那個來到世上就是為了救姐姐的孩子來說,他/她長大後,又會怎樣看待自己生命的價值和意義。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

另一方面,對枚竹和肖路來說,再生一個並不能確保配型成功。即便成功,也不能確保完全不出現排異反應。即便一切順利,第二個孩子應該由誰撫養,老謝或董帆又是否能長久地接納和愛這個孩子,以及他們倆將來是否還會再要自己的孩子,也同樣是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

3.影片中母親的原型人物為了與前夫生孩子,與現任丈夫離婚,並變賣了所有家產。然而新生兒的配型並不成功,大兒子在絕望中離開了人世。

新生兒,再加上與現任丈夫所生的二兒子,那位母親的生活過得非常艱難,一邊做保姆供二兒子上學,同時還要把小不點兒帶在身邊。

這位母親曾上過《魯豫有約》,在節目中,提到去世的大兒子,她雙淚長流,說並未後悔自己的選擇,也感謝很多好心人對她的幫助,她會帶著兩個孩子堅強地生活下去。

誠然,任何一位愛孩子的母親在面對類似情況時,大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然而選擇一旦被付諸實施,也必須要做好面對未來所有困難的準備。

所幸的是,電影中體現出的溫暖、立體又複雜的人性,擊中了國際評委們的心;現實中的原型母子,也仍在他人的幫助下,艱難而堅定地努力前行。

一位詩人曾這樣說:“困難和障礙,正是我們的生活本身”。

但那又怎樣呢,正是許許多多雖揹負著生活,卻仍昂然走進生活的人們,才形成了這個生生不息的世界;也正是這份拼力前行的勇氣,在很多個無力的時刻,激勵我們走出迷霧低谷,重新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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