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剛上映時的超低排片率,到後來票房破億、口碑穩居高位,《心靈奇旅》無疑是2020年末到2021年初的一大驚喜。
作為皮克斯的一大力作,《心靈奇旅》再次讓觀眾為這巔峰級的製作水準而歎服。每個打動我們的瞬間,每個看似平平無奇的畫面,背後都暗藏著“億點點”精心設計的細節。
如此奇妙的一部作品是如何被創作出來的?就讓我們一探究竟吧。
一
從《頭腦特工隊》中的情緒小人,到《心靈奇旅》中的靈魂,導演皮特·道格特總喜歡挑戰自我,將最難視覺化的抽象事物在銀幕上呈現出來。
《頭腦特工隊》&《心靈奇旅》,都是由皮特·道格特執導
在構思靈魂的形態時,劇組做了大量調研工作,但大多數宗教文化中都將靈魂形容為“無實體、無形狀的存在”,這成為了前期製作的一大難題。
道格特先是繪製了一些將靈魂擬人化的線稿圖,在此基礎上,動畫師們開始新增更多色彩、嘗試不同光影變化。
不同的靈魂,其形態也有不少差別。新生靈魂們形態更接近幼童,而活過一生的導師靈魂們則保留了更多他們生前最在意的外貌特點,如喬·加德納的帽子、眼鏡和其他靈魂的髮型、鬍子等等。
同理,導師靈魂們會像在地球上一樣走路,而不知重力為何物的新生靈魂們大多在空中飄浮著。
22是個特例,她雖沒生活過,但她在心靈學院住了幾千年,有過無數導師,早就發展出了個性,不但頭上翹著呆毛,還選擇了一副惹人煩的成熟阿姨嗓音。
二
對道格特來說,《頭腦特工隊》的製作過程為他積累了大量寶貴經驗,讓他在構建《心靈奇旅》的世界時更得心應手。他意識到,場景設定會對敘事產生很大影響,不同的空間感和建築風格都會與故事產生不一樣的化學反應。
片中的靈魂世界十分空曠,所有事物都有種模糊的美感,建築物的造型簡潔而抽象。劇組從30年代到60年代的世界博覽會建築物中尋找靈感,避免靈魂世界讓人聯想到某一具體地區的文化。
同時,靈魂世界又不能像一個讓人流連忘返的天堂,因為靈魂們應當更渴望前往地球而不是留在原處。所以,在讓靈魂探索興趣愛好的“一切殿堂”裡,物品是沒有顏色的,只有在你和它們互動時才會變得不同。
如此玩高概念的動畫電影,常被視作“更適合成年觀眾而不是兒童”,然而,《心靈奇旅》的主創團隊並不這麼認為。
在導演道格特看來,持這種觀點的人們實在是太低估孩童的理解能力了,當這些晦澀的概念被轉化為視覺畫面時,孩子們往往會更快看懂併產生自己的見解,這類影片其實會幫助孩子們理解這個世界。
編劇鮑爾斯補充道,在做試映時,孩子們立刻被片中的爵士樂吸引了,在觀看演奏音樂的片段時格外聚精會神。製片人戴娜·默裡說,孩子們對自己的性格從何而來十分感興趣,像《心靈奇旅》這樣的影片會在無形之中引導孩子們思考更宏大的問題,這很棒。
三
全片最吸引人的角色,莫過於靈魂世界的工作人員:傑瑞和黛瑞。
靈魂世界的輔導員們統一名為傑瑞,他們自稱是“宇宙一切能量場的集合”,但他們的工作其實就像夏令營老師一樣,負責組織新生靈魂的活動,並維持秩序。
傑瑞們總是有著無限的耐心和愉快的情緒,而黛瑞則正相反,她脾氣暴躁,是負責對每個靈魂統計並歸檔的工作人員。黛瑞對待工作一絲不苟,容不下任何資料差錯,所以喬的“失蹤”深深刺激到了她。
傑瑞和黛瑞無疑是影片中最具視覺衝擊力的角色,也是動畫化難度最高的角色。他們是掌管靈魂世界的重要人物,如何創作出符合這一身份特點的動畫形象是個大難題,這一度讓編劇坎普·鮑爾斯焦慮無比——
“這是我第一次參與皮克斯電影的創作,所以我經常半夜睡不著覺,擔心劇本中的場景該如何動畫化。皮特(導演)和戴娜(製片人)都不太擔心,因為他們知道每次都會有辦法的。只有我焦慮極了,心想:‘我們什麼時候才能想通怎麼動畫化這部分啊!’最後,果然,我們無比厲害的團隊搞定了一切。”
最終成果是十分驚豔的,也是觀眾們前所未見的:傑瑞與黛瑞的形態都由線條構成,在他們身上兼具著二維與三維人物的特點,在極簡風格之下蘊藏著豐富的表現力。
動畫師們並非僅僅創作出角色的模型,而是做出了一整套動作、表情設計,讓角色成為了“活著的線條”,並且讓他們在影片中展現出超強的變形能力,玩出了百般花樣。
黛瑞在紐約東躲西藏的畫面尤其精彩,一方面是光影渲染逼真到可怕的現實世界,另一方面是極具超現實感的、散發著微光的線條型人物,兩種視覺風格在同一畫面內的碰撞非常震撼。
四
影片關於忘我之境與迷失的靈魂的情節,可能是片中最深奧的部分。忘我之境準確地抓住了人們進入聚精會神狀態之中的感受,而迷失的靈魂造型則有些驚悚,將人們沉溺其中、不可自拔的狀態具象化了。
鮑爾斯表示,影片主角是一個熱愛音樂的人,我們通常都會被這種熱愛之情所打動,但是熱愛與痴狂之間只有一線之隔,當你過於專注一件事,以至於你心中的執念演變成一股負面能量時,你可能會失去和身邊人的情感聯結,你會迷失自我。
“迷失的靈魂”這一創意在影片創作前期就被提出了,並受到劇組團隊一致認可,因為這一概念太過重要,隨後在故事中被放在了核心位置上。
不過,製片人默裡補充說:“很重要的一點是,我們展現出了人是可以從那種狀態中走出來的。我們想讓孩子們看到,你也許會迷失,但你仍可以找回自我。”
五
《心靈奇旅》的兩位主角22和喬是兩個極端:一個消極,一個積極;一個不願活,一個不想死。兩個角色平衡了影片的悲觀與樂觀基調,並碰撞出了不少有趣的對話。
22在片中的設定更像一個青春期叛逆少女,自以為已經瞭解一切,武斷地認為地球生活沒意思。編劇鮑爾斯的女兒正處在青春期,因而創作這樣一個角色對他來說十分輕鬆;22身上也加入了配音演員蒂娜·菲獨特的辛辣幽默感,後者很擅長表演出玩世不恭的嬉笑態度。
而喬的身上則有種不服輸的精神,他認為只要自己堅持不懈,機會很快就會出現。傑米·福克斯有過作為歌手與鋼琴家的經歷,為他理解喬這一角色提供了不少幫助。
喬是皮克斯動畫電影中的第一位黑人主角,塑造好這一角色對影片至關重要。
影片首款預告曝光後引發了一些爭議,人們擔心《心靈奇旅》會和《公主與青蛙》《變身特工》一同帶起一股“動畫電影中不讓黑人角色以人類面目出現”的潮流。
好在,這種擔心被證明是多餘的。片中用了大量筆墨去描繪喬在紐約的人生,從他的小習慣、愛好、人際關係到生活環境都十分清晰立體,這要歸功於影片龐大的顧問團隊。
片中的理髮店戲份是鮑爾斯最喜歡的一場戲。
他坦言,自己在加入劇組之前就很欽佩導演皮特·道格特的作品,尤其對《怪獸電力公司》中怪獸們毛髮的動畫效果倍感驚歎,因此主動提出想要在片中加入一場黑人理髮店的戲,用皮克斯細膩的動畫技術在銀幕上展現黑人頭髮的特有質感。
鮑爾斯補寫了這場戲的劇本,將這一新場景自然地融入到了故事中。動畫師團隊在製作這場戲時靈感源源不斷,加入了不少有關皮克斯以及皇后區嘻哈文化的彩蛋。
片中給了一個明顯的特寫鏡頭,展示出理髮店牆上的一張髮型海報,鮑爾斯說:“僅僅是能在一部皮克斯電影中展現黑人頭髮如何修剪、做造型、做不同顏色,就已讓我十分開心了。”
六
雖然爵士樂並非起源於紐約,但紐約仍是美國的爵士之都,和爵士樂有著深厚的歷史淵源,很多有名的音樂家都是在此演奏成名。而紐約開放包容、多元化的文化氛圍也使得本地的爵士樂自成一套風格。
《心靈奇旅》中的紐約市看上去非常逼真,如果沒有卡通化的人物出現,片中的城市景觀簡直與實景照片無二。片中圍繞喬的生活,出現了公寓、地鐵、理髮店、爵士酒吧等多個很能體現這座城市風貌的場景。
對比靈魂世界,現實世界並不完美,街道熙熙攘攘、人聲嘈雜,建築物飽經風霜,物品大多有著磨損的痕跡,地鐵上的人們滿面疲憊,但是這裡的一切都更新奇有趣,豐富多元的色彩、聲音、氣味衝擊著人們的感官。正是在這裡,22對生活的看法發生了轉變。
片中,紐約之旅也是一場尋找火花的冒險。編劇鮑爾斯透露,靈魂缺失的這部分原本不叫“火花”,而叫“為什麼(the Why)”,但他們在試映中發現,這個詞太籠統,容易讓觀眾感到迷惑。為了找到最合適的表達,劇組先後試了六個詞,才最終敲定為“火花”。
七
爵士樂在《心靈奇旅》中佔據瞭如此重要的位置,以至於編劇鮑爾斯認為它“不是音樂劇電影,但勝似音樂劇電影”。鮑爾斯曾做過爵士樂評人,對這種音樂形式及其歷史文化背景非常瞭解。
劇組還請來了赫比·漢考克、特里·林恩·卡靈頓、馬庫斯·麥克勞林等著名爵士音樂家擔任顧問,確保影片對爵士樂的理解與表達是準確而到位的。
片中幾場出現爵士樂的戲都是影片的高光時刻,而那些如夢似幻的鋼琴演奏段落,是由音樂家喬恩·巴蒂斯特配合動畫團隊完成的。要用動畫還原出爵士鋼琴家演奏時的狀態十分困難,但皮克斯的動畫團隊最終克服了這一難題。
導演道格特認為,爵士樂即興創作與互動的本質決定了它和影片主題的調性非常一致。
並且,他認為音樂是一門語言,拍《頭腦特工隊》時所做的功課讓他了解到,人類大腦中,負責處理語言和處理音樂的是同一片區域,所以,音樂就像是一門更原始、更直接的語言,它能跨越語言障礙,直通你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