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把電影中的“節奏”這一概念詮釋到了極致。
《1917》的劇情極其簡單,就是兩個士兵去不遠處的前線傳報命令的故事,而這是電影唯一的主線,全片也都圍繞著這個主幹在拍。使用一鏡到底的手法,電影實際上就是兩個士兵走路的過程。可是看起來一點都不枯燥。相比有的電影劇情有新意節奏卻舒緩無序,場面大卻吵鬧雜亂。《1917》算是給電影敘事立了個範例。簡單的場景切換加上平滑的運鏡,搭配上士兵時有時無的談話和互動,看起來非常舒服自然。這就是導演和製片對電影節奏極度精準的拿捏,什麼時候得來點意外,什麼時候得讓觀眾提心吊膽,什麼時候欲蓋彌彰的推進劇情和背景。所有的這些,構成了《1917》完美的觀影體驗。
電影中的幾個主要場景做到了流暢的切換,雖然鏡頭一直以人物為中心,但是背景中的細節一點都不少。在戰壕中,髒兮兮計程車兵有的在倚著沙袋吃東西,有的在抽菸,有的在看家人寄來的信件,有的圍成一圈聊天。到了前線,士兵們明顯要緊張一些,來往計程車兵多了起來。爬到敵人戰壕的路上,焦黑的泥土,瘡痍的大地,橫行的老鼠,腐爛的屍體,無一不在哭訴戰爭之苦。這與敵後方的綠野平原形成鮮明對比。沒有戰爭,那些血腥的戰場本可以這麼賞心悅目。
德國飛行員被英國人擊落後,被卡在駕駛室內出不來,眼看就要被燒死,威廉立馬上去營救,布雷克似乎還在猶豫,但威廉喊他來幫忙後也跟上去了。他們為什麼要救敵人呢?在戰爭狀態,你哪怕上去補一槍,隊友也沒有人會指責你,敵人更不可能知道。但如果是你,在那之後,你還能心無雜念地在陽光下生活嗎?你面對著的不是一個威脅,而是一個快要被燒死的敵軍。在救援時,他們也許沒有考慮到恩將仇報的可能性。敵人恩將仇報是他的罪惡,自己選擇了不救,便違背了“按照正義的法則生活”的態度,自己也就不再幹淨了。威爾後來沒有向任何人提及布雷克的死因,因為他沒有後悔選擇了救援,他知道他在做正確的事。
使命必達,刻不容緩,後來威爾獨自一人踏上了傳信之旅。在向麥肯錫上校傳達完命令後,使命還沒有結束。威爾沒有忘記朋友的遺願,他還要找到布雷克的哥哥。當威爾把布雷克的戒指(也有可能是袖章),交付給他哥哥時。這一段情景哥哥的微表情堪稱一絕。初聞威爾說自己來自第八團,哥哥眼前一亮,走過來詢問自己弟弟的現況。剛聽到威爾含沙射影地一句“布洛克和我一起被派來執行任務...”時,哥哥還沒有反應過來,兩手掐腰回首張望了一下,猛回頭望著威爾,眼神凝滯住了,嘴巴微張,眼角在閃爍。空氣凝固了幾秒,隨後威爾把戒指交給他。此時哥哥本著軍人的素養與意志,又重整一副嚴肅的樣子,故作沉穩地讓威爾去吃點東西,但是他顫抖的拿著弟弟遺物的左手已經僵在了空中。悲痛,他的嘴不說,他的身體在說。這個過程對話不多,沒有矯揉造作的感慨,沒有生離死別的情緒爆發。威爾對布洛克的死的描述僅有一句“It was very quick...”。“竟無語凝噎”便是如此一種心境吧。
除此之外“莫利亞蒂”出演的一股痞子氣的軍官,飾演麥肯錫上校的卷福如摩托引擎一般的英音,都為電影增色不少。經典作品是劇本、演員和導演共同締造的。《1917》的每一處鏡頭,都配稱之為經典。斬獲兩項奧斯卡獎,以及英國國內最佳電影獎項,均當之無愧!
《1917》和《決戰中途島》都是我近兩年看過挺不錯的戰爭片。《1917》的主旋律是反戰,《決戰中途島》的核心是血與火。《1917》相對來說文藝許多,《決戰中途島》的空戰大場面更符合多數人的口味,我也喜歡看,電影院裡看一遍回家又看一遍。這兩部戰爭片的高度,尤其是《決戰中途島》,是未來十年內中國拍不出來的。從《決戰中途島》的拍攝中可以看出一個原則那就是尊重對手。不會特意搶佔道德制高點,不會痛斥日本先挑起戰爭殺了好多美國人多麼多麼邪惡,不會塑造美國人英勇抗擊法西斯的形象多麼多麼偉大。不會去刻意表現日本人在美國人的智慧面前多麼弱小,或美國的軍事能力有多麼強大。事實就是——法西斯主義是一個錯誤的決定,但日本依然是一個優秀的國家。光承認這一點我們就很難做到的。羅素有一言,“戰爭不決定誰對了,只決定誰留下了”
而《1917》救德國飛行員這種片段我們基本無法接受。宣揚和平也不是我國習慣的戰爭片主題(非政治主題)。總有些人,把戰爭當作藝術,為對立推波助瀾。“所有的戰爭宣傳,所有的叫囂、謊言和仇恨,都在自不上戰場的人”。也不乏正常人“覺悟”過來的狂熱分子,是真敢上戰場。這些人和自殺式襲擊的恐怖分子一個性質,被人指使殺人又把自己性命搭進去了,還覺得自己死得其所呢。
無論是文學、音樂還是影視,經典作品有一個特點,就是能表達出人的共性。《1917》同樣如此。我們能看到,兩個士兵一個覺得勳章是榮譽,另一個覺得勳章只是一塊錫,國家用來鼓勵你去死的工具。價值觀不同兩個人仍然能成為朋友,因為思想本來就是自由的,不需要同化別人。威爾沒有貶布雷克庸俗,布雷克也沒批威爾愚昧。你可以不接受一種觀點,但要容納它。當布雷克被德國飛行員捅傷瀕死時,表現的尤為真實。話不多,沒有表達“要是沒救飛行員就好了”的懊悔,只是簡單地向威爾交代自己愛自己的家人。坦然赴死又展現出了布雷克的堅韌與英勇。種種情節表現出編劇強大的臺詞功底。這種時候人往往想到的就是對自己最重要的人和事。
如果是我們的電影,在這種時候多半喜歡扯一些民族大義,英雄壯歌。我們愛聽這些,但我們往往不是這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