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篇遲來的點評。我本不想說，但看了那麼多溢美之詞，實在是忍不了。關於電視劇《裝臺》，我必須說點啥了。

忘記原話怎麼說的了，大意就是，《裝臺》給西安作了推廣。這既然是一部圍繞西安展開的劇作，那我就先說說西安吧。

小可不才，曾有幸在西安住過兩年。沒去之前，想象著西安，那就是漢唐的長安，那是唐明皇、楊貴妃生活的地方，那是李白、杜甫都向往的城市，那得多好哇。可一踏上西安的地界，我就被撲面而來的關中話和隨處可見的肉夾饃帶出了圈：一點也不高階大氣，一點也不上檔次。這當然是一種偏見。也許，當時我還太年輕，不明白光鮮是屬於極少數人的極少數時刻，多數人的多數時光都要沉浸於煙火人間。

如果這煙火人間有一方世界，那我想西安可能就在這世界的中央。去過西安的人可能知道，西安幾乎所有的特色食品都是主食。它們存在的最基本價值，是為了吃飽，而吃飽正是人類最基本的需求。

這世上，總有最廣大的人群為吃飽而終日忙忙碌碌，構成了人間底色，那是煙火色。發展，讓一些都市將煙火色隱藏在了高樓大廈、歌舞昇平之後，但卻沒能讓西安改變。西安從不隱藏，或者說想隱藏也隱藏不了。肉夾饃、涼皮、羊肉泡、油潑面……都悠然存在於街頭巷尾的小店小攤中，看起來油水十足、吃起來滋味醇厚，再摻雜幾句皇天后土味的關中話，西安直接暴露了底色，而且非常的濃墨重彩。

濃墨重彩，很俗，但大俗就是大雅，往往能觸及靈魂，滋養出藝術細胞。所以，西安從不缺乏文藝份子，寫小說的、拍電影的、搞音樂的……要啥人有啥人。也正因為有了這群出身西安的人，才有了《裝臺》這部電視劇。

《裝臺》是同名小說改編的。沒看過原著，但瞭解了裝臺這個行當之後，我聯想到了小說所聚焦的群體。一言以蔽之，就是活著只能湊數的勞苦大眾。在燈火闌珊處，辛辛苦苦搭建成五光十色的舞臺；可到燈光璀璨時，登臺享受萬人矚目的永遠是別人。一生只有勞苦與奔波，沒有掌聲喝彩，沒有高光時刻，日復一日，為了活著而活著。這本來是一部能讓人體會更深刻人生的作品，但應該不會討喜。因為，深刻會讓人深思、讓人痛苦。

底層群體難，底層群體苦，底層群體就是我們最大多數的社會人。可能覺得是時候關心一下這部分人了吧，別的不能做，拍部劇忽悠忽悠，還是不費事的，就看上了《裝臺》。但沒必要保留深刻，深刻可能會造成清醒，還是難得糊塗的好，關鍵是要有正能量。

什麼叫正能量，原本我也說不清。但聽說，《裝臺》這部劇原本的名字叫《我待生活如初戀》，我就依稀懂得了一二。正能量，可能就無論是受了什麼樣的打擊，都能滿腔熱愛。可能，就是以正能量為原則，《裝臺》被改編了。可改編就改編吧，為啥那麼敢想敢幹呢？

所有女生，有錢或有顏，你總得佔一樣

刁菊花，主人公刁大順的女兒。聽說，在原著中，她是個奇醜無比的女人，家裡又沒錢，遇見個男人就想嫁，卻還是嫁不出去。在滿是浮華的年代，她的一生很悲催。她渴望金錢、羨慕美貌，跟了個禿頂的暴發戶，去韓國整容；可最終，暴發戶進了監獄，她自己整容失敗，又回到了最厭惡的城中村。

電視劇裡，想讓刁菊花不那麼悲催，給了她一幅好容貌，和兩條大長腿（經常有鏡頭特寫）。她憎恨父親，沒給她完整的家庭，沒錢培養她發展音樂特長，又經常給她找後媽。她厭惡新後媽蔡素芬，也厭惡家裡破敗的房子，就拿著父親的身份證到高檔酒店開房，消費父親下苦力、蹬三輪掙來的錢。

父親騎著三輪車來酒店找她，被保安禁止停車時，她卻在和譚厚道打著高爾夫。我想看到這一幕，很少有人對刁菊花這個角色能喜歡起來。可後來，她莫名其妙地就變好了，好像就是從蔡素芬保護了她那一次。從那一次開始，就一發不可收拾，她對誰都好了，包括明顯是佔她家便宜的麗麗（大雀的女兒）。可以不按原著來，也可以架空虛構，但起碼要編圓了吧。

在劇裡，這個動不動就摔摔打打、見誰跟誰發脾氣的菊，還有個鐵桿愛慕者。“二代”，原著中沒有的角色，是個富二代，家裡有“礦”，煤礦。他長相俊俏，為人謙和，可能是沒見過大長腿，就喜歡格調不高的菊。菊最終嫁入壕門，過起了女王般的生活。這個結局，似乎在告訴所有女生，有錢和有顏，你總得有一樣，生活才有希望！

同樣是勞苦大眾，在城裡有一套房才能獲得人生幸福

刁大順帶著一群兄弟，在西安城裡，圍繞著秦腔劇院幹裝臺的工作，憑力氣謀生。這群兄弟裡，有城市裡的底層，像順子這樣城中村的；還有從進城務工的農民工，代表人物是大雀。

大雀，在劇中好像與原著出入不大。辛苦勞作與苛刻生活，透支了他的健康。不知何時，他得上了心臟病。在得知有病之後，他就帶著老婆孩子想方設法搬到了順子家住。後來，突然的一天，他就猝死在了北京的街頭。老婆孩子就賴上了順子。

在原著中，蔡素芬走了，再也沒有回來。順子對愛情也沒啥執著，就與賴著不走的大雀媳婦結伴生活了。而整容失敗的菊，又回來了。她比以前還難看了，對什麼都不爽，看見父親又換了個女人，更加氣憤，又開啟了作天作地的節奏。順子的生活，似乎就註定要雞飛狗跳，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同為社會底層，原著中，順子與大雀揹負的是兩種不同的苦難，說不清孰優孰劣。

但在電視劇中，順子卻有了別樣人生。菊嫁給了富二代，現在與未來都不用愁了，還生了個可愛的孩子。二女兒韓梅雖嫁給了農家子弟，但小生意做得挺紅火，也要有了自己的孩子，生活幸福。而順子心中的白月光——蔡淑芬，也回來了。城中村又要拆遷，從順子要給這個一套、那個一套的許諾中，人們可猜到，順子家將會獲得幾套拆遷房。這一切，都預示，順子即將開啟幸福的後半生。

觀眾其實細想，就能夠分析出，在這些資訊中，最關鍵的是城中村拆遷。幾套房子在手，即使菊沒嫁富二代、蔡淑芬不回來，像順子這樣黃賭毒不沾的循規蹈矩的勞動人民，一般也不會是悽慘境況。這讓一直為房奮鬥的我們，不由自主地就想到：要想生活有奔頭，還是得在城市裡有套房。為房奮鬥，就對了。

我真的不知道，這部劇在說啥，沒個主題，缺乏邏輯。在拖沓的情節中，就突然結局。看完了，能讓你錯愕好幾天。整個劇，像是網文出品，是圍繞一個裝臺工程隊展開的種田文，主角都獲得了套路般的幸福。但媒體卻發出一窩蜂的讚揚，大有不說好不行之勢。更有官媒說，《裝臺》是20年未見之好劇。聽完這個，我也有點懷疑，是不是自己沒有理解能力了，沒有跳躍性思維了，是這批觀眾裡最差的一個。

但是，在看了《大秦賦》之後，我覺得也許《裝臺》還不算太差。在《大秦賦》中，我忍了笑得詭異的呂不韋，卻實在忍不了被傳銷組織洗了腦的李斯。當看到，李斯因為在廣場閱兵時聽到秦王政一通只有激情的講話後，就認定這是個思路不凡的領導時，我只能點一下小“×”，棄劇了。

“裝臺人”，是對陪襯者的隱喻。他們就像一個分數的“分母”，起不了決定作用，但卻不可或缺。因為，再王霸“分子”，沒有陪襯的“分母”，也無立錐之地。“分母”與名利無緣，付出辛勞與汗水，都是為“分子”作嫁衣。那反過來，我就想，如果“分子”不好好表現，又如何對得起那些默默無聞的“分母”呢？

其實，所有的場景下，都有“裝臺人”的身影。在社會里，他們是最底層的勞苦大眾；在單位裡，他們是最基層的員工。在秦腔劇團裡，他們是搭臺工人，也是舞臺上演一隻狗的人偶；在電視劇組裡，他們是清潔工、搬運工、小劇務，更是那些可能就演個死屍、就得幾個盒飯的群眾演員。

所以，寫在《裝臺》的觀感最後，我只想問一句，你們這麼拍電視劇，對得起那些就得幾個盒飯的路人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