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認當年看《美國麗人》是衝著裡面十九禁的畫面去的，當然“官方的說法”肯定還是因為我對於凱文·史派西的一些痴迷。我們這位大叔級的男神，在1999年出演此片時，應該怎麼也想不到，名不見經傳的新人導演薩姆·門德斯，會拍出一部讓他斬獲奧斯卡最佳男主的影片。

第一次個人獨立掌鏡拍攝劇情片，就實現了多少人終其一生的夢想——奧斯卡最佳導演獎，不得不說《美國麗人》是薩姆·門德斯創造的一個奇蹟。

電影《美國麗人》海報

從《美國麗人》到《革命之路》，這位英倫天才好像一直無法從婚姻這場暴政中解脫出來，同樣的中產失落，同樣的中年危機，空虛感，靈魂上的孤獨，墮落，毀滅，一直猶如追逐撕咬的怪獸，“逼迫著”他向觀影者展示出一幕幕比恐怖片還要可怕的現實生活。

當然，和《革命之路》的全程壓抑、爆裂無聲比起來，《美國麗人》的黑色幽默，好像更合我的口味。以幽默，戲謔的表象向觀者施以重拳，好像更能令人體驗到生命的無常和人性的複雜。

薩姆·門德斯和溫溫

影片以一個女孩和男友自拍的影片開篇。少女並沒有美國甜心的性感模樣，穿著清涼地和對面的男人分享她對爸爸的厭惡。誰會喜歡一個對自己閨蜜流口水的爸爸，在女孩的眼中，這樣的爸爸猥瑣低階，讓她在朋友面前抬不起頭來。

這樣羞於啟齒的事，可能她平時不會告訴身邊任何的人，只有對面這個男孩讓她特別安心。無所謂他是個怪咖。和她一樣，是在黑暗裡存活下來的怪人。

然後，故事的主角萊斯特·伯哈姆（凱文·史派西飾），就是女孩口中變態的爸爸，開始用畫外音的方式，來展示一箇中年男人，所面對的生活。故事的開篇，就已經告訴了所有人，一年之後，他會死亡。他的畫外音語音輕佻，沒人認真對待這個吊兒郎當的亡靈。就像他活著時一樣。

他的妻子卡羅琳是個業績斐然的地產中介，是個衣著得體，精明務實的實幹派。即使每天從事著高壓的工作，依然堅持每天清晨整理花園，照顧一家的飲食。她是個將自己的弦繃得緊緊的人。

萊斯特常常為妻子感到惋惜，曾幾何時她也是個快樂的姑娘，坐在放房頂喝酒，向飛過的直升機豎中指做不雅的動作...可他快樂的姑娘早已經不見了，生活背後那隻無形的力量，早已將她內心的火焰熄滅。為了獲得成功，她規行矩步，粉飾太平，內心卻被真實的自我撕扯。

是的，她不開心，她將不開心歸責於嫁給了這個“失敗者”。萊斯特無論是在妻子眼中，還是女兒眼裡，都徹頭徹尾是個失敗者。

他在一家出版社工作了14年，卻沒有取得任何的成就。當公司準備裁員，首當其衝就想到了這個各方面都不怎麼樣的中年人。而他只能用上司的秘密換自己留下的機會，身為老油條的他知道自己卑劣，但是的確有效。

心理上的弱勢導致了身體上的痿，他和妻子相敬如賓，每天只靠清晨洗澡時的自嗨達到一天的高潮，曾經的他甚至悲觀到，他的人生也就僅限於此。直到某一天，被迫來觀看女兒小珍啦啦隊表演的萊斯特，遇上了他人生中的天使——女兒的好友安吉拉。

這位標準的美國麗人彷彿擁有魔力的仙女，點亮了他暗淡的人生。玫瑰花瓣如同她身體的一部分，一片一片落入他如死灰一般的世界裡，一切都化腐朽為神奇，開始有了繽紛的色彩。

儘管對安吉拉來說，他不過是個可以證明自己魅力的忠實擁躉。其實之前在《洛麗塔》裡，我也是提過美國對於這樣女孩心態的詮釋，可能是男性的一種臆測，或者說是在為自己的齷齪尋找一個支點。但不得不承認，是有這樣的女孩存在的。她們對於少女的身份並不在意，而是更在意自己女人的身份。她們在與男人的交往中，訓練自己散發魅力的能力，以此獲得更多的自信和愛。

安吉拉並沒有認為男人是好友的爸爸就令人羞恥。她一方面覺得這樣的不倫禁忌反而使人興奮；一方面，把小珍當作跟班的她，好友的羞愧讓她在兩人關係中佔據上風。她對萊斯特的喜歡沾沾自喜。

少女不經意的鼓勵，讓老房失火的中年男人如同重回了二十歲。二十歲的他是什麼樣子？是不懼怕失敗，不相信平凡，有血有肉，不害怕失去疼痛的樣子。他早已經忘了的樣子。

他夢境中，躺在玫瑰花瓣中的女孩，開啟的又何止是自己的身體，她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

他炒了老闆，並不再猥瑣，光明正大地敲了老闆的竹槓；買了自己年輕時候一直喜歡的二手跑車；在老婆維繫完美假象的宴會上，和女兒的男友、鄰居男孩一起吸食大麻；他甚至開始注意自己的外貌，開始熱衷於肌肉。

而面對中年叛逆的老公，妻子卡羅琳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壓力。貸款，家用，叛逆期的女兒，和索然無味的生活。無法志同道合的兩人，相看唯有厭煩，麻木的生活似乎才是真正的鬼片。

卡羅琳在與“中介大王”的交流過程中，與這個身上貼著“成功人士”標籤的男人相談甚歡，她對於現實的利益俯首稱臣，甚至明知“大王”不過是在她身上尋點樂子。壓抑與不滿充斥著她的生活，她就好像是一把被拉滿了的弓，再用一點力氣，就會射出無盡的憤懣。

萊斯特的人生，就好像鄰居男孩曾經的得意之作，那被拋棄的塑膠袋。似乎是脫離束縛，在半空中亂舞，實際上也只是隨風而動，被風鼓起時向上，轉向，然後下落。無論多少次被捲起，最後還是下墮。

看似最荒誕的人，在發現妻子出軌時，他只是希望她真的快樂，儘管那不是自己給的；發現女兒出走時，他只想說她還好麼，他不想束縛她的人生；

在安吉拉主動獻身，他被告知這是女孩第一次的時候，他只是用毯子把她抱起來，他不想自己墮落的慾望玷汙了女孩對愛的嚮往。他想到了所有人，但是已經太久沒人問他：你還好麼？沒人想要真正瞭解他，那一刻，他是真的孤獨。

最後他到底是死於，誤會他是基佬前來表白被拒的裡奇的大兵爸爸槍下？還是崩潰的完美人妻卡羅琳槍下？導演似乎是想給我們一個開放式的結局。

這裡我仔細比對過兩人在之前情節裡出現的槍支，都是銀頭黑託，應該是無法給出更多線索。但中將一身血跡回到自己家的時候是帶著手套的，而卡羅琳最後撲倒在衣櫃裡大哭時，兩隻手都沒有手套。而出現在萊斯特後腦拿槍的手，並沒有手套。誰是兇手應該是可以判斷出來的。

但是，糾結這樣的問題是不是就掉進了導演的陷阱。畢竟連後腦被打爛了的萊斯特都並不在意。最後的一刻，他在一束玫瑰花的面前，端詳著曾經一臉幸福，充滿希望的一家三口，那時的女兒崇拜著他，卡羅琳笑得陽光明媚。

而那支手槍已經在他的腦後了。這一生太快，而那一刻又是如此的漫長。

聽說人在死前的一秒鐘，他的一生會閃過眼前。

首先，其實不是一秒鐘，而是延伸成無止境的時間，就像時間的海洋。

對我來說，我的一生是躺在草地上看著流星雨，

還有街道上枯黃的楓葉，

或是奶奶手上紙一樣的面板，

還有我第一次看到託尼表哥那輛全新的火鳥跑車，還有珍妮，還有卡洛琳。

我猜我死了應該生氣才對，

但世界這麼美，不該一直生氣。

有時候

直看完會無法承受，我的心像漲滿的氣球隨時會爆。

後來我記得要放輕鬆，別一直想要緊抓著不放，

所有的美就像雨水一樣洗滌著我，

讓我對我這卑微愚蠢的生命，

在每一刻都充滿感激。

你一定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別擔心，總有一天你會明白。

——《美國麗人》

方寸間感悟生命，痴嗔裡皆是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