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參加《金星秀》的時候38歲，他的同學章子怡已經成為國際巨星，另一名同學劉燁也成了家喻戶曉的演員，事業當中最不缺的就是劇本，大把大把的劇組邀約向他們撲來。

有的是衝他們的名氣，有的是衝他們的演技，秦昊與他們不同。

與章子怡、劉燁、袁泉、秦海璐是同班同學，同為“96明星班”出來的演員，在別人已經逐漸走上事業巔峰的時候，秦昊還在憑藉“便宜”取勝。

在節目上，主持人金星問秦昊，婁燁說你是御用男主角，你覺得他們是看上你什麼了？

秦昊不假思索脫口而出：便宜。

婁燁讓秦昊當他的御用男主角是不是因為便宜不知道，但他是真的喜歡秦昊。

然而，在秦昊之前，婁燁想過讓一個人做他一輩子的男主角。

婁燁畢業於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標準的“科班出身”。

大名鼎鼎的第五代導演團體也都畢業於這個人才濟濟的專業院校，婁燁與他的這些師兄們不同，他抗拒第五代的模式化創作，他想要獨立製作。

獨立製作要花很多額外的心思，雖然更能表現導演自己的東西，但也更累，壓力更大。

在那個年代，“獨立電影製作人”還沒有出現，聽上去也像天方夜譚。

即便如此，婁燁還是堅持認為，90年代，一定會出現這樣一批人，而他，也一定就在其中。

懷揣著這樣的激情與熱愛，再加上剛邁出校門的衝動，婁燁集合了他的一幫朋友，開始了他的長片處女作《週末情人》的拍攝。

婁燁人生當中的第一個男主角，是賈宏聲。

彼時賈宏聲還沒認識周迅，也沒開始幹那些不被允許的事，正在踏踏實實地演戲。

其實早在《週末情人》之前，婁燁和賈宏聲就已經認識了。

婁燁在北京電影學院寒窗苦讀4年，到了畢業的時候就要開始著手準備畢業短片，別的都好說，就這個男主角，有點不好找。

為了找到心儀的男主角，婁燁的目光就不僅僅放在母校這一塊地了，他還去隔壁的中戲轉。

婁燁在中戲有很多朋友，沒事就往人中戲宿舍跑，那會兒還沒有王者榮耀，幾個大小夥子在一起，也就是抽菸聊天。

就是這個時候，賈宏聲進來了。

進來，借火，出去。

短短几分鐘時間，賈宏聲自己都不知道，他竟然就這樣走進了婁燁的心裡。

朋友告訴婁燁，這人叫賈宏聲，婁燁就看著賈宏聲離去的方向，想起了自己的畢業短片。

婁燁找到賈宏聲，問他說，我有個畢業短片，你有沒有興趣演？

賈宏聲說，行。

一片定“情”，賈宏聲成為了婁燁畢業作品中的男主角，也成為了他的好朋友，在後來賈宏聲意外去世後，婁燁還寫了一篇文來回憶他們的過去。

這部短片叫《耳機》，講了一個女生懷孕去做人流的故事。

雖然短片沒有公映，現在也沒有任何資料去研究，但光從這個故事的核心內容就能看出，婁燁他不拍第五代導演拍攝的宏觀題材，他拍人，他的視角就放在“個體”之上。

短片拍完，婁燁畢業，可他和賈宏聲的友情沒畢業。

之後的一段時間裡，他與賈宏聲經常見面，一起聊電影，一起去資料館看片，看到深夜，再約上幾個其他的朋友一起喝酒，一邊喝，一邊聊他們共同熱愛的電影。

這些朋友就包括後來經常與婁燁合作的馬曉晴、耐安以及第六代導演的另一位領軍人物王小帥。

就這樣一直到1992年的夏天，他們這些朋友在上海相聚，拍攝了婁燁的第一部長片電影《週末情人》。

王昱說，這次電影的拍攝就像一場盛大的party，將他們這些鍾愛電影的朋友全都聚在一起。

這不僅僅是一部電影的拍攝，更是他們對自己鍾愛的事業的狂歡，這部電影，是他們所有人的心血結晶。

電影講了賈宏聲飾演的阿西與馬曉晴飾演的李欣揹著父母戀愛，在被人告發後，阿西失手打死告密者，遭遇了漫長的牢獄之災。

阿西的入獄也讓李欣很是受傷，在最脆弱的時候，王志文飾演的拉拉對她關懷備至，讓李欣將對阿西的感情轉移到了拉拉身上，而這時，阿西出獄。

得知李欣與拉拉的關係，阿西認為自己遭到了感情上的背叛，他用暴力趕走了拉拉，拉拉經朋友介紹，成為了一名樂隊的主唱，他們三人之間的糾葛才真正開始。

婁燁繼續了他關注“人”的想法，將目光放在小鎮子裡的三個小青年身上，他不想歌頌什麼也不想批判誰，他只是在單純地講故事，講普通人的故事。

不幸的是，這部講普通人故事的影片在當時不屬於主流，甚至都不屬於“能播”的範疇。

婁燁憑藉這部影片在國外拿下了“最佳導演”的稱號，但在國內卻未能透過稽核。

這樣一來，不只是婁燁，包括賈宏聲在內的其他創作人員也都感到消沉而痛苦。

在這樣的打擊之下，他們雖然感到壓抑與痛苦，卻沒有放棄電影，而是繼續籌拍下一部影片，《危情少女》。

很多朋友都說，婁燁已經愛上了賈宏聲。

在對電影的熱愛與追求之下，婁燁並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對，他與賈宏聲，本就合拍，他們本就該如此。

然而，《危情少女》卻打破了他們的美好設想。

賈宏聲愛他那一頭飄逸的秀髮，婁燁愛他那個短髮的男主角，他們爆發了爭吵。

那一晚，他們喝酒長談，徹夜未眠。

婁燁說，你不剪就不能參加拍攝。

第二天，賈宏聲讓製片人耐安送他上了回京的火車。

從此這對好友斷了聯絡，能夠獲知對方訊息的途徑就是其他好友的口中。

即便如此，婁燁卻沒有一刻忘記過賈宏聲，在《蘇州河》開始準備的時候，他理所當然地再次想到賈宏聲。

時隔3年，他們再次相見，都已不是最初的樣子，卻是相同的對話。

婁燁問他，行嗎，能幹得下來嗎？

賈宏聲說，行。

一如初見。

這次的電影再次聚焦在邊緣的小人物身上。

賈宏聲飾演在蘇州河畔用摩托車幫人送貨的馬達，當時還不是他女朋友的周迅飾演被接送的少女牡丹。

兩個孤單的人漸漸靠近，兩顆無助的心逐漸被彼此溫暖。

一次綁架讓這段感情戛然而止。

馬達幫助朋友綁架了牡丹，心灰意冷的牡丹跳入蘇州河，她告訴馬達，她會變成美人魚再來找他。

五年後，馬達看到與牡丹一模一樣的扮成美人魚表演的美美，他認為這是牡丹回來了。

在兩人的接觸當中，馬達仍痴心著牡丹，美美為這樣痴心的馬達動了心。

最終，馬達離開了美美，在一家便利店找回了真正的牡丹，兩人酒後騎著摩托車掉進蘇州河裡溺水身亡，美美也離開了男朋友，每個人都走向了自己的歸宿。

送貨工與普通女孩，還有美人魚的表演者，都是平時不會被注意到的群體，可婁燁喜歡。

他喜歡這些邊緣小人物，也喜歡賈宏聲真實的表演，喜歡周迅極有天賦的表現。

這部電影讓婁燁在國際上斬獲多項大獎，也讓賈宏聲和周迅在彼此的人生上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這部電影后，婁燁和賈宏聲約定好，40歲以後再一起拍電影。

彼時的他們還不知道，那是他們最後一次合作，40歲以後，他們還沒來得及履行這個諾言，賈宏聲就去了另一個世界。

那時還什麼都不知道的婁燁在忙著拍他的下一部電影。

憑藉劇本《頤和園》，婁燁拿下了韓國釜山電影節青年導演計劃劇本獎，兩年後他又憑藉電影《紫蝴蝶》殺進戛納電影節。

《紫蝴蝶》沒能引起太大反響，婁燁就拿著獲過獎的劇本《頤和園》又拍了一部電影去參賽。

但是，由於這部電影沒有拿到審查透過令就去參賽了，導致婁燁被處以“禁止拍片五年”的處罰。

五年禁止拍片，幾乎等同於要了婁燁的命。

不過，你可以處罰，他可以不聽。

接到處罰後的第三年，婁燁就在南京偷偷拍了《春風沉醉的夜晚》。

這一年，他與秦昊相識了。

這一次，婁燁將目光投向了同性戀群體。

在片中，秦昊飾演的姜城被戀人的妻子僱人跟蹤，又去他任職的旅遊公司大鬧，姜城受盡打擊。

陳思誠飾演的羅海濤在跟蹤過程中慢慢了解姜城，並逐漸為他動了心，兩人開始交往。

但羅海濤還有一個女朋友，最後三人共同踏上旅程，卻又傷心分開。

無奈，痛苦，壓抑，掙扎，那種想釋放卻又無從釋放的感覺，大約也是那段時間婁燁對電影的感覺吧。

在那個對同性戀還不太寬容的年代，婁燁又搞出了這麼一部不能播的東西。

雖不能播，卻是精品，真實而精緻的精品。

劇本真實，表演真實，感受真實。

這部作品中，陳思誠還未見如今的油膩，秦昊已見日後影帝的勢頭。

婁燁帶著這部電影再次殺入戛納電影節決賽圈。

雖然沒能收穫獎項，但他收穫了一個新的御用男主角。

秦昊，一個用過都說好的男人，婁燁也理所當然地沒能逃脫這個定律。

所以，在婁燁解禁之後，他拍的第一部電影《浮城謎事》，他先想到的男主角就不是賈宏聲了，而是秦昊。

婁燁此人很有個性，選角眼光毒辣，只用好的不用貴的。當然，也可能是因為他用不起。

在這部電影裡，他選用了當時已經很好卻還沒太貴的一批人，秦昊、郝蕾、齊溪、朱亞文和祖峰。

這部電影簡單來說就是小三的兒子和正房的女兒是幼兒園朋友，小三利用孩子的關係與正房成為了閨蜜，兩人聯合殺死了小四，又迫使男主與小五分手，最終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愛。

故事看似離奇，聳人聽聞，實則卻很真實，生活中不是沒有此類事件發生，甚至絕不少見。

婚外戀不少見，因為丈夫出軌而犯罪的事也不少聽，再加上真實又貼近生活的妝容打扮，演員自然的表演，彷彿就是在看生活中的一個真實的故事。

在這部電影中，婁燁犀利而真實地展現著人性深處的東西，每個人都可恨而可悲。

小三變態地愛著丈夫，即便被他打罵也甘之如殆，不惜依靠毀了他來擁有他；正房心軟，卻不是真正的良善，是罪惡的幫兇；死者的母親用女兒的死亡真相換到了一筆錢，卻又偷偷跑到女兒去世的地方，獨自一人燒著紙錢。

他們都那樣可憐，但他們的可憐，又都是咎由自取。

此後，婁燁又誠邀秦昊參演了以盲人按摩師為主角的電影《推拿》、懸疑犯罪片《風中有朵雨做的雲》，秦昊徹底接替賈宏聲成為了婁燁的新男主。

賈宏聲的去世對婁燁的打擊甚大，他曾想讓他做自己一輩子的男主角，也曾約定40歲以後再一起拍電影，可最終哪個也沒兌現，賈宏聲就自己一步騰空，踏入另一世界，尋找屬於他的自由和快樂去了。

婁燁說，賈宏聲用自己的生命告訴他們，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每一個人的內心都有一個不一樣的宏大的世界。

是的，每個人都不一樣。

賈宏聲得到了屬於他的自由和快樂，婁燁得到了屬於他的電影和藝術，成為了他當初想成為的獨立電影製作人，帶著他們曾經共同的愛，繼續奔向電影。

他們得到了各自追求的，失去了彼此。

追不回過往，也到不了未來。

婁燁失去了他一輩子的男主角，但萬幸，在賈宏聲去世以前，他就已經先一步遇到了秦昊。

秦昊不能代替賈宏聲在婁燁人生當中的地位，不過好在，他能作為婁燁的第二男主角，繼續陪他完成電影上的追求。

在婁燁的人生裡，大概只有電影，才是他一生不變的摯愛，也只有電影，才能陪伴他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