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上半年“浪姐”開錄時,有很多哥哥們不服氣,鬧著要錄《披荊斬棘的哥哥們》。現在,浪姐的“男版”終於來了,只不過名字成了《追光吧!哥哥》。在第一期剛結束,《追光吧!哥哥》就喜提熱搜,不過關鍵詞不是“追光”,而是“油光”。陳志朋、檀健次的“眨眼殺”,汪東城的“地板動作”,非但沒有了當年“迷倒萬千少女”的魅力,反而讓人大呼“油膩”,只想瘋狂下單購買一瓶“洗潔精”洗洗眼睛。
很多網友將這些“油光鋥亮”的哥哥們與浪姐裡年過50身材依然如同少女的伊能靜、年過40依然又美又颯的寧靜相比,認為他們完美地詮釋了廣大男同胞們“那麼普通卻那麼自信”的通病,認為這是男性毫無“外貌焦慮”壓力的體現,並且認為女性也應該學習他們的這種“鬆弛感”。
可是在我看來,無論是“浪姐”還是“光哥”,把這些年齡段的人都放在同一個舞臺上競爭,並用同一個流行標準去衡量的做法,其實是非常媚俗、也是非常反人性的。
作為韓國娛樂產業練習生制度的衍生產品,《創造101》等選秀節目,本來是用來消化過剩的“練習生”存量,將大量介於素人和明星之間模糊地帶的“準明星”推向娛樂市場的一種途徑。然而,近年來,隨著內地對這類綜藝節目的追捧,特別是《演員的誕生》等表演類真人秀出現之後,由於一些處於瓶頸期、半隱退狀態的演員藉助節目平臺重新獲得了高曝光量,進而迎來了事業上的“第二春”。很多原本對上綜藝持觀望態度的藝人和機構,開始對這類節目寄予了越來越高的期望,將之視為“走紅”乃至“翻紅”的捷徑。而“浪姐”的成功,不但放大了這類節目的“造星神話”,更將這類節目的年齡層從00後、90後一直拓展到了70甚至60後。這類節目也不再是“準明星”為大眾所熟悉的路徑,而是藝人重新發掘與尋找市場和新生代對自己的興趣點,重新打造人設,重新被娛樂工業“賦魅”的造星工場。
本來,不躺在過去的功勞簿上,不斷求新求變,突破自我,對於一名有上進心和事業心的藝人來講,是件好事。但是“求新求變”是否就意味著不論外形還是精神狀態都要永遠停留在18歲?是否就等同於永遠歌唱淺層次的情愛睏惑,崇拜力量和荷爾蒙?永遠對異性拋媚眼呢?
我覺得不見得,再往深處說,如果整個社會文化都停留在一種“青春崇拜”的層面,只認可“少女感”、“少年感”,那麼“理性”、“智慧”、“優雅”這些需要歲月沉澱才可以達到的層次又應該放在社會的哪個角落裡呢?
如果說,在當下的這個時代,對傳統價值和文化連續性保持尊重會被汙名化為“保守”、“固執”;那麼“過度求新”的背後,其實也是一種人性的異化和扭曲,是人的價值被過度壓榨後產生的一種“價值焦慮”。因為,在資本的邏輯下,只有“青春”才意味著你有繼續被榨取剩餘價值的可能。
我始終記得,在《桃姐》拍攝完成之前,女導演許鞍華總是穿著與年紀不相符合的超短裙,留著彩色的頭髮,那個時候的大家都將她這副打扮視為藝術家個性的外化。但是那個時候我採訪她,問到她這個問題,她告訴我,她怕老,因為在香港,老就意味著不再有工作機會。
現如今,我在“浪姐”和“光哥”裡,看到了一模一樣的現象和心態。其實我在採訪崔健時,也曾經問到過類似的話題。那個時候的崔健已經年近5旬,提到“年輕”這個詞時,崔健說,一個人,如果他不敢面對真實的東西,不敢真實地自我表達,對不合理的社會現象不敢憤怒,不敢抗爭。那麼無論這個人的頭髮染成什麼顏色,穿得有多潮,這個人都不能稱之為是“年輕人”。他還說:“一個人經驗多,一個人經驗少,究竟哪個是更有價值的?其實這是相輔相成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也是年輕人,我也正青春。”
我記得美國作家塞繆爾·厄爾曼曾這樣定義青春:“青春不是年華,而是心境”。他說:“年歲有加,並非垂老;理想丟棄,方墮暮年。”他還說:“歲月可以在面板上留下皺紋,卻無法為靈魂刻上一絲痕跡。憂慮、恐懼、缺乏自信才使人佝僂於時間的塵埃之中。”
就如他所說的那樣,在我們心靈的深處,有一個無線電臺,只要它不停地從人群中,從無限的時間中接受美好、希望、歡欣、勇氣和力量的資訊,你我就永遠年輕。而如果你早早地放棄了希望,讓頹廢佔據了靈魂,即使你才20歲,你也已經是個老人。
生命有自己的自然規律,每個年齡段都有每個年齡段的美。不分男女,把“年輕”視為美的最高標準,不是社會的進步,而是心智的萎縮。強努出來的“青春”一點也不美,而且非常殘忍。我希望我們每個人都能夠閃開這個以“勵志”之名正在流行的“青春“陷阱,坦然地擁抱當下,活出自己獨特的生命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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