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Netflix的紀錄片《2020去死》中,
“神盾局局長”塞繆爾有這樣一段獨白,既幽默,又辛辣:
“你以為奧斯卡是全球的電影盛典,其實,它只是白人盛典.......”
比如《婚姻故事》是兩個富裕的中產夫婦作來作去的傷心故事,
《1917》這個數字其實也是電影裡白人的數量,《愛爾蘭人》是白人發家致富的黑幫故事,《喬喬兔》是兩大白人種族的戰爭,
《好萊塢往事》則是直接道出真相:
無論是60年代的好萊塢,還是現在和往事,都是白人的故事。
也難怪局長會這樣的吐槽,
即便是好萊塢這些年拼命輸出黑人演員、LGBT題材、社會邊緣人物的電影,頒獎禮上的提名中也不乏黑人演員,
然而,這些黑人演員,也只是佔了個提名名額而已。
黑人題材的電影,大部分不走心,黑人角色基本都是套路化設定:
復仇者、亡命之徒、RAP小妹……
不是頂著黑皮的白人核心,就是白人凝視下塑造出的黑人角色。
而去年《寄生蟲》在奧斯卡的揚眉吐氣,也實實在在是好萊塢的一次震撼,
白人的英雄主義,中產階級的破事兒、邊緣人的迷失早就俗透了,
而來自遙遠東方的故事竟然這麼出其不意,既含蓄又內涵豐富,好像坐過山車一樣,一路起伏,最後還來一個爆發式的結局。
東方的含蓄、隱忍,東方的暴力美學,華麗下的悲哀,東方的階級固化,
這些都不比白人的世界簡單,並且還多了一種西方社會捉摸不透的隱藏和虛偽。
也難怪白人觀眾在看到這奪獎的一幕時驚異的說:
“Parasite?”~~~這甚至不是一個英文單詞!
可見根深蒂固的白人電影拿奧斯卡、英語電影拿奧斯卡,《寄生蟲》奪獎的那一刻,已經觸動了根深蒂固的動搖。
這幾年來,亞裔在主流電影圈的身影越來越突出,
在這之前,白人凝視下的主流電影圈裡亞裔的身份,總是那麼的刻板,
《艾米麗在巴黎》裡光鮮、亮麗的富二代閨蜜、《破產姐妹》裡矮小的店老闆。
直到《別告訴她》中,在傳統和新潮下糾結的奧卡菲娜,
還有《致所有我愛過的女孩》裡有活力、自我瞭解的亞裔少女、或是《燃燒》裡迷茫又張揚的邊緣少女……
又或是《寄生蟲》裡生存在底層,又有著處世智慧,讓人嫌,又讓人憐的一家人。
主流電影圈裡,慢慢了解了亞裔的境遇和內心,
是傳統與新潮的碰撞,是在國際化社會里以智慧和吃苦耐勞尋得一席之地,但心中念念不忘家鄉的溫馨,
追尋著,同時又迷茫著。
雖說2020是個電影小年,2021的奧斯卡盛典,也不像去年那麼盛大,
但是“亞裔”依然會是今年的關鍵詞,
例如中國導演趙婷的《無依之地》,已經鎖了威尼斯金獅獎,
一人完成剪輯、導演、編劇三項工作,是今年最佳影片的有力競爭者。
還有一部就是“格倫”史蒂文·元主演的美國電影:
《米納裡》~
故事發生在20世紀80年代,
7歲的美籍亞裔男孩David正面對著一個陌生的新環境和新生活方式,
因為孤獨和想念,媽媽堅持讓外祖母從韓國來美國陪伴家人,她的不同尋常的傳統也吸引了David的好奇心。
與此同時,父親一心一意地在未開發的土地上建立農場,
他忽略了妻子的孤獨、孩子們的迷茫與外祖母的不適應,這也使得他們的經濟、婚姻、家庭陷入了危機。
作為一個韓國移民在美國的故事,
《米納裡》全體動用了國民演員,這也是近年好萊塢大銀幕上那些講述美籍華裔群體故事營造不出來的真實感。
一家人生活在美國,兒子和女兒都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
但是在家裡,他們還是說著韓語,用筷子,飯菜也是泡菜配白米飯;
Jacob雖然和猶太移民一起工作,但從來不會認可對方的宗教,也不會開啟心扉的與對方分享自己的內心,
一家人雖然生活在美國,但是生活方式還是原原本本的韓國模式,
這就很有正宗的華裔移民家庭的感覺,一家人似乎融入了美國的生活模式,但情緒和內心裡又是地道的東方世界。
丈夫Jacob有著東方式的家庭責任感,
作為長子,他把所有積蓄寄給了自己的原生家庭,在美國開發農場,也是種植韓國蔬菜賣給在韓國的美國人,
在事業和家庭中,他難以尋得平衡,責任感與壓力同時如影隨形。
那種東方式的隱忍與強生命力,在史蒂文·元的演繹下非常潤物細無聲。
而妻子則代表了華裔移民在美國無處遁逃的孤獨感,
從加利福尼亞到阿肯色州,她的不滿意,看似是因為從大城市到了荒野,
其實本質裡還是對家鄉的孤獨與思念,
千辛萬苦把外婆從韓國接來美國,勸兒子喝韓國熱湯,建議找一位韓國babysitter,
這些都是她對自己本土文化的懷念,在異國他鄉的孤獨,不能說難以融入,甚至壓根就沒有開始融入。
一面孤獨,一面在面對美國婦人熱絡的交流時有距離感地說:
“Sorry,my English is not very good~”
那種在異國他鄉,無處可逃的孤獨與拘謹,是基本上已經完全融入西方社會的好萊塢華裔演員很難演繹出的疏離感。
儘管兒子的病症漸漸好轉,丈夫的生意也有了起色,
可是妻子還是想要逃離,想要去更大的城市,
倒不見得加州就是天堂,只不過是在異國他鄉,哪裡都沒有自己想要的歸屬感,想去別的城市,也只是不斷找尋自己的歸屬感。
而外婆和孫子,傳統與困惑之間的對抗,
這大概也是移民題材裡永遠不可或缺的問題,
比如小孫子對一個好外婆的要求是“她會烤餅乾,不會說髒話,也不會有韓國味道。”
而到最後,外婆和孫子之間也沒有俗氣的美滿,而是一種奇妙的和解,
就像是外婆帶孫子在野外種植的水芹菜(米納裡),不需要信心澆灌也可以在野外繁茂生長,在異國他鄉落地生根。
《米納裡》的結尾處也沒有所謂的和解或者返回家鄉,有點不破不立的意思,
大概因為全片不是很注重於衝突和情節,而是一種悠遠的鄉愁和陌生疏離的感覺,
這是一個私密的故事,是一種來自家鄉口味鮮美但是味道詭異的水芹菜,
也是內斂含蓄但又複雜多元,衝突和掙扎都在的移民家庭的情緒與故事,
融入一個國家,從經濟到心理接納都很困難,但我們依舊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肆意生長。
結尾失去了房子和農場的一家人,安安穩穩地睡在木質地板上度過了一個夜晚,
大概是從擁有到失去,在融入與疏離之間更深的感悟,
即使內心孤獨、生活也總是顛沛流離又辛苦,但是隻要一家人在一起,那就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