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能夠想象嗎,一個普通話都說不太好的廣東仔(我本人),這幾天的口頭禪竟然變成了……“x滴很”:
陪朋友逛街,他們去試衣服,穿出來喜滋滋地問“怎麼樣”,忙著農藥賽季末拼分的我抬一抬眼皮,張口就是“美滴很”。
點了個超出預期值的美味外賣,一邊吃一邊給朋友分享店家連結賣安利,形容詞是“香滴很!”
說了幾天以後,我就沒朋友了(bushi)朋友們都問我是不是著什麼魔了。然後大家一起叫了外賣,窩在我家客廳,集體追看起方言版的《山海情》……
賣這份安利之前,我還想過要不要把這個段子寫出來,畢竟腦補一下我的口音和西北方言的加成效果就會發現那有多搞笑,這也是朋友們開口關(xian)懷(qi)我的根源。
但必須要強調一下,這部五臺聯播的電視劇,有原聲(方言)和配音(普通話)兩個版本。
因為劇是扶貧題材,取材於上世紀90年代一段真實的歷史:
彼時,國家正在實行“吊莊移民”政策。
“吊莊”是寧夏俗語,是指一家人出去一兩個勞動力,到外地開荒種植,就地建一個簡陋而僅供暫棲的家,這樣一戶人家分居兩處,一個莊子吊兩個地方,故稱之為“吊莊”。
而“吊莊移民”則是政府主導讓西海固特困區的居民按照村莊集體搬遷到平川引黃、揚黃灌區去,是一種開發性移民扶貧方式。
《山海情》的故事,就開始於湧泉村,名字聽起來足夠美好,但現實卻是山荒坡陡、草木難生。
如果搬到國家讓他們吊莊去的玉泉營,只需要先熬幾年苦日子,把基礎建設起來了,未來又有鐵路又靠近水源,怎麼都比困在西海固的山溝溝裡好。
但一開始響應了“吊莊”號召的村民,卻又紛紛逃了回來:
說玉泉營那邊“一年一場風,從春刮到冬,大風三六九,小風天天有”。
說那邊蚊子又多又毒,人過去是給蚊子改善伙食的。
還有說太餓了,餓得吐酸水吐到心裡發酸的……
說自己有沙眼,遇著沙塵暴就眼淚嘩嘩嘩的……
總之就是一句話:固步自封,思想落後。
方言濃縮著一個地方的人情風俗,有些土話糙話也只有用方言說出來,才粗魯得可愛。
當然語言不通鬧出來的笑話,其實也是先進政策和落後思想的逐次碰撞。
第四集,郭京飛演的那位從福建到寧夏扶貧的縣長陳金山,一出場就喜感得不得了:
“老教授從福建到西北來,奔波在黃河流域治沙……”
“等會兒,自殺……?”
好不容易等到了讀過書的馬得福(黃軒 飾),結果還是在雞同鴨講。
“小偷啊本來是要偷一個老教授的包包,裡面裝的是老教授的畢生研究,是治理流沙的菌草啊菌草!”
“金草?”
“小偷要偷教授的科研!”
“我聽明白了,小偷要做科研!”
方言梗,不僅讓扶貧題材變得生動有趣,而且更能接近那個年代那些人們的奮鬥軌跡了。
之前也說過,我家在廣州,當寧夏的扶貧幹部們苦口婆心勸說村民們吊莊移民的時候,我已經見識過《外來妹》播出時的萬人空巷,並對街上越來越多人不會說粵語這件事習以為常了。
所以當我看到《山海情》裡刻畫的“90年代初”和自己經歷的截然不同時,方言質感加深了我的震動:
那是一個“因為一頭驢就能把女兒嫁出去”的地方。
說這話的馬得福是有感而發,因為他和同村的李水花本來是情投意合的一對。
但馬得福考出去讀了書,家裡自然也沒有多的可供娶親的驢和水窖,於是李水花就被她爹做主許給了隔壁村的安永富。
李水花這個姑娘,用他們湧泉村小學老師白崇禮(祖峰 飾)的話來說,是“如果繼續讀書也不比你(馬得福)考得差”——天資聰穎,奈何家境受困才沒能繼續學業。
所以被安排了她不滿意的婚事,李水花的第一反應就是“逃”。
但是說著不在意父親安危的她,聽到安家帶人來鬧事時,還是放棄了原本的計劃,含淚答應下嫁。
我特別喜歡馬得福在火車廂裡找到李水花他們那場戲,明明知道眼前的人是喜歡自己的,但那一刻她只有本能的防備,害怕對方出現也是為了抓自己回去結婚。
人性的複雜,是和生死存亡緊密掛鉤的。
而後來人們看到了這種無奈現實,所以更加想要拼命逃開。
比如“油餅”CP白麥苗(黃堯 飾)和馬得寶(白宇帆 飾):
李水花逃婚的時候,他們這群小夥伴就是任務的策劃者和執行者。
都念過一些書,總盼著能像書裡說的那樣,走出大山去到城市,徹底改變自己的命運。
而在馬得福的推動下,這群年輕人也積極響應“吊莊移民”,到移居定點金灘村開始建設家園的新生活。
但在移民實現之後,日子並沒有如預期一般好起來,一直下著苦力的年輕人們也難免有了怨氣。
那時候的扶貧故事裡不僅有“留下來”,還有“走出去”:
為了找到尕娃,得寶悄悄踏上了尋人之路。
△馬得寶後來去了新疆
獨自闖蕩並不容易,他遭遇了黑心司機,又誤打誤撞地下了礦。
這些苦頭,他都自己嚥下,並沒有告訴其他人。
原本得寶允諾要帶麥苗一起離開,他的獨行讓麥苗誤解,也促使麥苗去了福建沿海的工廠打工。
主角群像折射的是不止是湧泉村的窮,還有當地人民的思想落後:
都已經窮到一家三兄弟輪流穿一條褲子了,卻還是不願意走出去,靠自己的雙手開創一個新局面。
扶貧幹部告訴村民們,玉泉營還有打工的便利,但對他們來說卻是“伺候人的事情”。
放不下面子,邁不開步子,一心就想著“反正政府不能讓我餓死”。
這樣的事,即使現在的扶貧工作中,其實也不少見。
發過去扶貧的“珍珠雞”,也被他們抓來直接吃了……
要讓他們改變自己的觀念,就必須先讓他們把目光放得更長遠。
賣安利的時候,我特意看了一下《山海情》的主創陣容,除了大家都知道的“正午陽光”之外,劇本策劃一欄還赫然出現了“高滿堂”三個大字。
曾在我涯掀起一股追劇熱潮的《闖關東》,都是他的作品;王三毛、未夕、小倔、磊子、邱玉潔、列那編劇也創造過《溫州一家人》和《都挺好》的話題劇集。
也難怪,以往我不太感冒的扶貧主旋律題材,會落腳在一個個生動的小人物身上,讓我絲毫不覺得空洞乏味,而大的主題方向也隨著金灘村的建設和村民們的覺醒逐次鋪開——
想著重誇一下《山海情》裡的幾個女性角色,實在是太豐滿了:
一個是閆妮演的楊縣長,開頭就是她給扶貧人員做工作,說看張樹成當過兵才讓他來打這一仗,“仗敗了,人也不能敗”。
恩威並施,把那個年代的事業女性刻畫得頗為到位。
還有前面已經費了一番筆墨去寫的李水花。
之前熱依扎突然宣佈自己當媽媽的訊息,著實嚇了大家一跳,因為完全沒有任何風聲走露。
後來她說,特別感謝《山海情》的劇組,讓她可以一邊奶娃一邊拍戲。
這兩天熱依扎還在微博公開了自己進組時的“背奶日常”。
或許正是因為當了媽媽,她才能把李水花這個苦命卻堅韌的女人詮釋得絲絲入扣。
要知道李水花嫁去的,也不是什麼寬裕人家,甚至她的丈夫還在意外中落下殘疾,失去了勞動能力,過日子的重擔都落在了她一個女人家身上。
但當金灘村即將完成通電指標的六十戶落戶數時,其中幾戶居民又因為遇上了沙塵暴,受不了當地的惡劣氣候而折返回去了。
在這關鍵的時候,是李水花拖著自己癱瘓的丈夫和小女兒,主動移民到金灘村,堵上了最後的空缺。
她說自己第一次知道自己這麼金貴的時候,我都覺得她太難了。
可是李水花覺得,可不可憐什麼的還是得自己活明白。
只要自己爭氣,就比什麼都強。
也正是因為她這一番過來人的勸解,才讓白麥苗勇敢走出去,不再被動等待。
白麥苗在福建的工廠,口號也是“我們比男人更苦幹,我們比男人更掙錢。”
那個年代裡,男女老少都有一副敢叫日月換新天的氣魄,去投入建設新的家園和時代。
敘事沉浸在細膩詳實的生活細節裡,著重塑造說服的過程,這是《山海情》沒有落入口號式俗套,反而讓人津津有味想一直追看的根本和關鍵——
因為後者,決定了“人物”才是主角。
人是立體多面、鮮活有情的,未必個個都是大英雄,卻因為同心協力而創造了難以企越的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