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家金星的啟示》

請先讀我的這首看張國榮主演的電影《霸王別姬》後寫的一首詩:

看霸王別姬

不少人都認為藝術只是謊言

你卻把藝術奉為生命的源泉

一個男人沒有雄性更像一個人

一個人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幻

一個人學不會欺騙與謊言

一個假虞姬告別楚王動了真劍

記憶中銘刻了多少真實的女人

一個“虛假的”女性亦使我思緒往返

（1994）

九十年代看了陳凱歌導演的《霸王別姬》以後，我得到了不少特異的感受，心久久不能夠平靜，陷入了一種對人性的體味和思考之中，直到寫下了上面這首詩，才覺得多少鬆了一口氣，儘管那種感覺還沒有表達充分。

我在寫金星的時候，想到了這這首詩。把這首詩引在這裡，似乎不搭嘎，其實是為了表達人性的豐富給我的震撼，我們在對人性的理解上，我們應該多一些開放性。

人具有極大的可塑性，這種可塑性的自由發展又使人性呈現出豐富的多樣性。人性的豐富性、多樣性是不是使人類的感情世界更加精彩了呢？

當你走在大街上時，有人告訴你，對面的那個女人是一個變性人，他原來是一個男人，是後來做了手術，變成女人的。你會不會感到好奇呢？我想，你多半會情不自禁地投去自己的目光。如果你是一位好奇心強的人，為了看得更清楚，你甚至還會追上幾步。面對種種的輿論、好奇甚至嘲諷，那位變性人又會感到如何呢？據說，有的變性人正是由於承受不了這樣的壓力，希望回到原來的性別。

在中國這樣的文化氛圍中，恐怕很難想象，對於一個變性人來說，需要有多麼巨大的承受力。

我曾經在電視上看過《楊瀾工作室》採訪金星的節目，當時我感到非常驚訝。金星的坦率、真誠，使我扭轉了自己的一個偏見。我原來覺得，變性人都是有嚴重心理問題的人，我沒有想到，在變性人中，也有心理如此健康的人。

舞蹈藝術家金星是我國第一位在電視上接受採訪的變性人。

她坦然地說：“當然人們對我的好奇和議論，我認為是非常正常的，因為畢竟是做了一件超乎人類正常規律的事，我沒有理由去要求別人怎樣，別人理解我，我會感激，別人不理解，我也只能夠讓他耐心一點啦，但是我決不允許別人對我進行人身攻擊！因為我只是在不影響社會，不影響他人的情況下做了一項個人的選擇。”

（忠仁主編：《真情實話》，第156頁，光明日報出版社，1999年）

1995年，荷蘭大腦研究所的科學家曾經提出一些初步的證據，認為變性人可能生來就有差異。他們對6例男性變女性的變性者的已經研究顯示，這些人的大腦控制性功能的部分深處的微小結構與一般的男人相比，更加接近女人的結構型別。

科研人員比較了兩組男人和女人的大腦，除了下丘腦被稱為BSTC的一部分外，沒有什麼不同。BSTC是一種細微的神經叢，對小白鼠的實驗表明，它對於構成雄性性行為起重要的作用。科研人員注意到。對照組的男人比婦女多50%的BSTC，而變性者的BSTC則略少於婦女。據估計，在35萬人中，可能有一個人出生後可能有錯誤的性別。

著名心理學家榮格認為：每個人身上都帶有男性氣質和女性氣質，正因為如此，一般人到了老年以後，如果是女性，就會逐漸表現出一些男性特徵，如嗓音變粗，微露鬍鬚等。如果是男性，就會逐漸表現出一些女性特徵，如嗓音變細，身體線條變柔和等。關於這些男性氣質和女性氣質，每個人在體內都有一定的儲藏量，隨著成年以後，每個人先開始重點消耗與自己性別一致的那種性別物質，隨著進入老年，才開始消耗另外一種性別物質。

我覺得，這種情況大概還與社會對性別角色的要求與期望有關。在成年時期，社會對於男性與女性差別的期望最強烈，所以在這個時期每個人對與自己性別一致的性別物質也消耗得最多，隨著進入老年，社會對性別角色的要求降低，另外的性別物質也就開始消耗。

我想，金星是不是天生在體內就有更多的女性物質呢？按照榮格的理論，金星應該感到高興。既然一個人的體內的男性物質和女性物質有一定的數量，那麼在她還是男性的時候，她已經把自己男性物質消耗得差不多了。在變性之後，她將如願以償地越來越女性化。

儘管金星出生下來是男性，她卻一直希望自己是一個女性。小時侯，當她聽了上帝造人的故事後，就常常想：“上帝錯把我這個女孩的心，裝進了男孩的軀殼。”這種自我的矛盾使她不能夠充分發揮她自己。因此，她有必要重新進行自我設計，選擇更適合自己的性別。

在忍受了巨大的手術的痛苦之後，她從一位男性變成了女性。值得注意的是，當時的她之所以做出這一選擇，並不僅僅是她由於喜歡做女性，更重要的是她在自己事業方面的考慮。她的專業是舞蹈，但是她的身材只有1米70左右。這樣的高度，對於男舞蹈演員來說，是矮了一些，但對於女舞蹈演員來說，卻是恰到好處。——正是由於這樣的身材，她以前在舞蹈節目中常常只是演配角，如，兒童團長之類。另外，在舞蹈藝術方面，女性的藝術生命要比男性更長，創作空間更寬廣。她坦然地說，社會在事業上，對女人的要求比對男人的要求要寬鬆一些。她這種對於性別的選擇，也是一種關於自我實現的特殊的定位。它需要有一般人所沒有的膽識。可貴的地方在於，面對社會的輿論和好奇心，她的態度十分坦然，絲毫不想掩蓋自己變性的經歷。這種情況表明她對於變性後的自己完全滿意，已經徹底接受。

荷蘭一位變性人比·簡森在做了變性手術五年後說：“我覺得就像終於摘掉了一個戴了很長時間的面具。”

金星在變性之後，她在生活和工作上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呢？瀅瀅的採訪給了我們清晰完整的答案。

“金星認為：既然上帝給了自己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讓她自己以前在男人的世界裡生活，現在又透過自己的努力重新做了調整，所以，在人生當中，她能夠體會兩個世界的不同，這應該是一筆財富！”（《真情實話》，第156頁，光明日報出版社，1999年）

在事業方面，她創作並演出了《紅與黑》、《貴妃醉“久”》等現代舞，在事業上取得了預計的成功。

在變成女性之前她對男性更加感興趣，在變成女性之後，她在性需要方面又有什麼變化呢？她現在是不是更加對男性感興趣了呢？這些問題，顯然是她的隱私。楊瀾曾經說，她採訪金星，其定位主要是社會怎麼寬容地看待變性這樣的事，而不是關注另外一些問題。我想，不光是如此，恐怕那些人們感興趣的問題，也是最難採訪的。

那天，我在電視上看見了金星。從電視上看，她嫣然是一位楚楚動人的女演員。除了嗓門稍微有一些粗外（有一些像女低音，使我想到鄭海霞），你是無法從她身上看到任何男性的痕跡的。如果你是一位男人，你是否有可能愛上這樣的女人呢？由於這樣的變性人曾經是男人，她們是不是比一般的女人更加了解男人呢？如果你能夠和這樣的女人談戀愛，你又將會有什麼獨特的感受呢？

使我感到驚訝的是，在瀅瀅的採訪裡，金星幾乎回答了所有這些敏感的問題。例如：

瀅瀅：雖然說，你還是男人時從未與女人談過戀愛，可做了女人後，你會不會考慮自己的愛情生活？芳齡已經29歲的你是否憧憬一個幸福溫暖的家呢？

金星：愛情是雙方的，不是單方的，還是順其自然吧。包括劉曉慶在採訪我時也說：“你的愛情會比我更加複雜、更加艱難！”我回答她：“是呀，愛情對誰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並不因為你是名女人或者大明星，既然上帝創造了你，它就給你安排得好好的，你只要好好做就可以啦！”如今有許多男士以多種方式對我表示愛意，他們在信中寫道：“是你這個人吸引我，而不是你的性別。”我對他們的理解特別感激。

金星十分重視在藝術中表現真實的自我。她說：“舞蹈沒有了自己，演員變成了一群機器。”在金星成為女性之後，這種心靈與肉體的整合會給她帶來什麼藝術上的突破呢？

我從金星的身上，看到了許多（如果不是全部）令人尊敬的健康人格的特徵，而其中給我印象最深的則是坦然。

金星之所以能夠邁出人生這樣大的一步，是因為她首先懂得了做一個人。她具有健康人格。而她之所以能夠打動我的，也是她作為一個人的那些東西。

變性人使人性本身的含義更加豐富了嗎？如果你是一個男人，如果有機會，比如說假如有來生的話，你願意變一個女人嗎？如果你是一個女人，你願意變成男人嗎？我曾經就這個問題問過一些人，出乎意料的是，在假定有來生的前提下，大多數人居然表示：“不妨試一試。”但是，沒有一個人願意在今生今世就改變性別。

自我實現有一個明顯的前提，這就是：你的“自我”到底是什麼？你如何在社會中為自己的自我定位？

要找到我們的自己的真我，我們必須大膽地突破任何框框。在發現自己的真我以後，哪怕面對整個社會詫異的眼光，也勇於堅持自己真誠的選擇，並且走之間的路，這就是金星給予我們的最有價值的啟示。

我們很難想到，對於某些人來說，性別也是一種框框。金星的選擇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她的選擇誠然對於我們絕大多數人是不實用的，但是，卻是我們值得深思的，能夠給我們啟迪的。

金星的助手丹峰是在金星變性之前認識她的。　

我問丹峰：你覺得金星變性後有什麼變化？

她回答說：比以前更加好看了。

我問：你和她在一起，是與女性在一起的感覺嗎？

丹峰迴答說：她與金星在一起的感覺，完全是一種與姐姐在一起的感覺。

（金星脫口秀）

（金星在主持“金星秀”節目）

金星？

（與“女漢子”比，“女漢子”沒法比。與“女神”比，多少遜色。）

（小時候）

（變性前）

（少年）

（喜歡小孩）

（）

（變性前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