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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0月18日,張雲雷的首張EP《藍色天空》正式線上發售,發售首日,全網銷量突破75萬張,成為音樂市場上的一匹耀眼“黑馬”。

身為相聲界較大的一股年輕“流量”,張雲雷身上早已揹負各種讚譽和爭議。首次發片銷量便力壓一眾“偶像”和“實力”歌手,再度為他帶來浪潮般的祝賀和質疑之聲。聲浪夾擊之下的張雲雷,似乎並未像許多人想象那般不安。他靜坐含笑,將他關於音樂的所有故事緩緩道來。

“似乎我每次想要做一件事情,都要經歷一場磨難。”他說。這些看似唾手可得的巨大流量和名聲背後,也許並非像外人看到的那般愜意安然。

第一次聽到《藍色天空》這首歌的小樣時,張雲雷還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剛把身上的鋼釘拆掉,無法動彈。他在微博上晒出那些鋼釘,拇指一般粗細,近尺長。這些鋼釘源於三年前的一場意外。

2016年8月22日,張雲雷在南京南站不慎從十幾米高臺墜落。墜落後的張雲雷被送入了醫院緊急搶救,經歷了開胸手術,但他對此一無所知。醒來時已經在ICU。

“我不知道自己傷得這麼重。沒人跟我說實話。我從ICU出來後說我後背疼。開胸從後背開的,但我不知道。我問怎麼回事兒,護士說:‘沒事兒沒事兒,我給你揉揉。’我問我後背怎麼了,她說:‘沒事兒,你後背擦破了點兒皮。’”他咧著嘴笑道。

在ICU裡,他無法動彈,身體裡插滿了管子,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清醒的時候他也無法言語,就像一棵有意識的植物。無論張開眼還是閉上眼都是一片迷茫的白。他不清楚自己的傷勢,只是隱約覺得自己好像是完了。“在ICU裡我睡八號床,兩邊的簾子都拉著,只有我在裡面。在那些時間裡我心裡就是恐懼,因為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幹嘛了。”

從ICU轉移到普通病房,他發現自己失聲了。“因為那個管一直插到胃裡,我下了三次管子,嗓子就破了,話也說不了,唱也唱不了。到了普通病房後可以聽歌了,但我想開口唱歌,第一句就只有:‘呃——’”他嗓子裡擠出一絲嘶啞的氣聲,“我當時就哭了。我想我嗓子是不是毀了”。

類似的情況他在十三四歲時經歷過。天生的一把好嗓子,變聲期突然“倒倉”了,成為青春期男孩那種支離破碎的嗓音。那是他職業生涯的第一道鬼門關。德雲社剛開始風生水起,從前的苦日子眼看著到頭,他卻失去了登臺的機會。當年張雲雷心裡想到:“放手吧。”他黯然離開德雲社,回到天津,六年之後,才重返北京。

幸好終究是虛驚一場。“後來問了,人家說只是管子擦破了嗓子,恢復了就行。所以我就開始小聲地練,慢慢就練回來了。但面臨殘廢沒法上臺這事兒真的挺難受的。”

郭德綱去看他。“我說‘爸爸我癱了,我上不了臺了’——我有時就管他叫爸爸。他說‘:我的兒這不叫事兒,你只要活著,你沒死,剩下這些都交給我,有我在就什麼都不叫事兒,如果你真癱了,我就教你說評書,坐著我也要讓你上臺,不會讓你失去這個舞臺。’”張雲雷當時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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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說:‘現在這些都不是你考慮的,你就專心把身體養好,其他都交給我。’”他眼眶隱約泛紅起來,喉結微微顫動,“就他一句話,我想我要趕緊養好,多吃,多練。沒想到我還真站起來了。”想起這些,他依舊難掩動容。

身體的恢復遠遠超過他的預期。出院兩個月,就趕上德雲社大封箱演出。大封箱每一對演員都得上臺亮個相,所有觀眾都認為張雲雷只是亮個相而已,沒想到最後他還說了段相聲。後來醫院主刀的主任給他打了電話:“我們看了視訊,你真是出奇跡了。你傷得這麼重,短短兩個月就能上臺了。”

出院之後,所有人都感覺張雲雷變了。

他變沉靜了。好似經過一爐火的鍛造,他變成了一塊閃著烏金光澤的鋼,而不再像從前,脆生生的,輕飄。他想重新回到舞臺,認認真真地說相聲,也想重新亮出歷經磨難的嗓子,認認真真地唱歌。

“《探清水河》起,才是張雲雷在唱歌。”

Q01: 為什麼一開始學的是相聲,卻對音樂產生這麼大的熱情呢?A:因為我從小就喜歡唱。我相聲裡也是以唱的內容為多。從小我就喜歡唱歌、唱戲、唱曲藝。上學的時候沒有幾個老師喜歡我。比如說體育課吧,我懶,體育老師肯定不喜歡我。語文老師喜歡我。最喜歡我的是音樂老師,就因為我喜歡唱。

Q02: 小時候嗓音條件在同學裡比較突出嗎?A:《青藏高原》我說上去就上去(笑)。童聲肯定高嘛。小時候就是唱歌唱戲不走調,但不會發聲,不會用技巧唱。後來是師父教的,用丹田唱戲,唱一天嗓子也不會啞。如果純用嗓子唱,沒多久就啞了。所以現在我都用丹田唱,怎麼唱都不會啞。

Q03: 當初為什麼選擇了學相聲,而不是去學音樂當一個歌手呢?A:我家裡就是做這個的,我姐姐就是唱京韻大鼓、唱曲藝的。可能也是愛這個吧。那時候我沒想過當歌手轉型。那會兒德雲社也不火啊,我們拿什麼轉型?哪來的錢出歌啊?哪來的錢學音樂,考音樂學院?那時想的就是先學一門手藝,把飯吃飽了,再想別的。

Q04: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一邊跟著師父學相聲,一邊想著做自己的音樂的?A:這個念頭其實我2013年就有了。但是我不敢跟師父說,我知道我要說了他肯定會說“你不務正業”什麼的。我就一直不敢說。直到《探清水河》,我把它按照民謠的方式唱出來,那是2015年的事兒了。他聽了,我問他怎麼樣,他說還不錯。唱歌還是他主動提的,說以後沒事兒可以錄錄歌,唱唱歌。我說我的親爸爸哎,可以啊,我早就有這個想法了,我不敢跟您說,我害怕(笑)。

Q05: 如果他不主動跟你說,你就永遠不會跟他提這件事?

A:不會,因為我害怕他。

Q06: 為什麼會害怕他呢?A:害怕他不是因為他會打你罵你。可能現在像咱們這樣聊天很正常,但這時師父從那邊走過來了,我就瞬間不知道說什麼了。所有的徒弟們對他都是敬怕。你說他也不罵我們,也不打我們,但我們莫名其妙就是害怕。

Q07: 你在跟他學相聲、曲藝的過程中,也會自己偷偷學唱一些流行音樂嗎?

A:我太會啦(笑)。只要休息的時候,不練習的時候,除了聽戲,我就是聽歌。

Q08:那時候都聽誰的歌,十幾歲的時候?

A:周杰倫,張惠妹,蔡依林。我好像暴露年齡了(笑)。聽周杰倫和張惠妹最多。到現在我還是聽他們的,沒有變過。我還是比較喜歡老歌手和老歌吧,還有更老的我也喜歡聽,比如徐小鳳、龍飄飄,還有周璇的歌。我為什麼喜歡周璇的歌,因為她的很多歌融入了戲曲的東西,是小曲小調,包括她用到的很多樂器都是傳統樂器。在那個年代她就這麼聰明,她知道把戲曲融入歌曲中來,知道改編。

Q09:你在聽這些歌手的音樂的時候,想過以後會做一些什麼樣的音樂嗎?A:我聽歌比較雜。有一次我錄歌,前腳剛錄完,後腳我就說,我試一下鳳飛飛的歌吧。可能唱下來不自覺就融入到那個年代的發聲裡了,我唱得比較雜。

Q10:什麼時候真正發現了自己唱歌的方式?

A:《探清水河》,就是從這首歌開始。在這之前就純是模仿。出去唱歌也是,我點誰的歌,就刻意地模仿,傻唱。就不是張雲雷在唱歌,是張雲雷在模仿誰誰誰,不是張雲雷自己的聲音。是《探清水河》讓我知道了我應該這麼唱歌。也是這首歌開啟了我的一個夢,師父也終於說了讓我試試唱歌。師父說完這句之後,也跟經紀人說了。之前經紀人就跟我說“你回去跟師父說一下”,我說:“我不敢,要不你幫我去說。”經紀人說:“你都不敢我就敢嗎?”

師父這麼說了,經紀人才接著往下說:“其實我們一直都想讓雲雷轉型,但相聲也不耽誤,相聲照常說。不是說當了歌手以後不說相聲了,相聲專場不幹了。”他們就開始聊我今後怎麼轉型。師父說了一句:“既然想好了做,那就把它做好了,別今天隨便出一個單曲,也不用心,出完就完了,那不如不做。找專業的人,教他學音樂,學發聲。”

Q011:為什麼想做《藍色天空》這個EP?A:也是為了兌現我的一個承諾吧。2018年1月11日,北展劇場的專場,我跟粉絲說過這事兒,所以我想兌現。

Q12:也是因為這段時間自己身體在恢復,所以想做一些適合自己的工作嗎?

A:對,因為做完手術之後,我有差不多兩個月什麼都幹不了,只能反覆地聽歌,改歌,練歌。

Q13:受傷這段經歷對你心態上有什麼樣的影響?A:不浮躁,我感覺我能沉下心來了。以前讓我學個歌,就聽兩遍,把這個詞兒記住了調記住了就行,根本不會去琢磨它。那會兒就覺得我學會了不就得了嗎?但是出了這個事兒之後躺在床上,根本動不了,哪兒也去不了,所以就想了很多。

恢復了兩年多,終於可以拆鋼釘。手術後躺在病床上無所事事的那兩個月,張雲雷第一次聽到了《藍色天空》的小樣。

“接到這首歌的時候我正躺在病床上,哪兒都去不了,我就反覆地聽,也是這首歌改動得最多。可以說是麻藥勁兒過去之後,除了人說話,我聽到的第一個東西就是這首《藍色天空》,所以對它的印象是最深的。”

製作人劉卓是張雲雷找的第一個音樂人。“我也只找了他,因為我挺崇拜他的。我以前看過、聽過他做的東西,而且他和我經紀人也很熟。我經紀人說:‘你要不要試試一個人?你要是不願意就算了。’我說:‘誰?’經紀人說:‘劉卓。’我說:‘我太願意了!咱們有時間約見個面吧!’”

《藍色天空》的小樣就這樣擺在了張雲雷的病床前。耳朵裡的音樂一響起,他想起了自己的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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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天空》像是小巷裡的初戀。另一首《趁著》讓我想到了高考,學生們參加高考,懷揣著夢想。還有一首《曾經》講的也是愛情,但沒有《藍色天空》的那種愛單純乾淨,比較現實比較複雜了。最初我唱歌就是生記歌詞,也不懂唱的是什麼,覺得好聽就行,沒有更深地去了解這個歌寫的是什麼故事什麼內容。但是現在不這樣了,就好比聽到《藍色天空》的時候,說實話,當時我哭了。不是那種很激動的哭,就是眼圈紅了。感覺更像我經歷過的吧,開心的不開心的都有,挺複雜的。”

腦子裡浮現的畫面看上去挺美。但真真正正要唱好,著實是一樁難事。

因為他遇到了一個以“高難度”“嚴苛”著稱的音樂人。

“最開始《藍色天空》那個小樣我聽到的版本是比較粗獷的,唱腔很像汪峰。我一開始覺得這首歌挺不錯,但是並不適合我。很喜歡它,但還沒有確定選擇它。我就跟劉卓老師說給我兩天時間,我先按照自己的方式練練,要是按照它原本的方式唱,我肯定唱不了。躺在病床上練了兩天之後,最後還是定下來了。”他自己稍微進行了一些處理,有些地方用傳統唱戲的方法,唱出一些字句的發音,但又不能把傳統唱戲的味道帶進去。

“這三首歌在病床上練的時候,肯定不知道自己的調怎麼樣才合適,反正練得挺難受的。練的時候身體也挺難受的。我腳上的線還沒拆,就一隻手扶著,一隻腳站在地上,因為只有站在地上我才能知道應該怎麼唱,但又怕那個線繃開了。哎呀,我就感覺自己每次要做一件事情都得經歷一番磨難。”張雲雷苦笑起來。

練了差不多一個多月,張雲雷終於感覺自己能進入這幾首歌的情景裡了。但給他印象最深的還是《藍色天空》——而且這首歌最難唱。“它的調很高,要比我以前唱的所有歌都高,而且裡面有些轉音我用的是傳統戲曲唱腔的技巧,比如‘小巷裡的丫頭’這句,‘丫頭’兩個字我用的是平戲的轉音和唱腔技巧,而不是通俗的那種唱法。”

他自以為練得差不多了,未承想正式進入錄音棚,才是魔鬼訓練營的開始。

“我才知道原來唱歌這麼難。”

Q01: 為了發片,正經練唱歌發聲練了多久?A:就是錄《藍色天空》的時候。劉卓老師告訴我專業的唱歌,這個字應該怎麼唱,“不是像你這麼唱。以前你是唱歌嗓子好聽,不走調,但是我要教你怎麼叫會唱歌,不是瞎唱、胡唱。”唱得好聽跟會唱是兩個概念。比如我唱傳統的東西比較多,唱傳統的東西最怕的就是倒字,但是唱歌有時候就需要倒字。我把每一個字都唱得字正腔圓,老師說:“打住,我放一遍給你聽,你自己聽覺得好聽嗎?”我說:“不好聽,但是我習慣了。”他說:“你習慣了不行,一定要改。”讓我在吐字上更放鬆。高音唱不上去,他教我技巧,“不要唱字的母音,先唱子音,畫一個圓再到母音,你去聽汪峰的很多高音都是這麼唱的。”那天完事兒之後我給老師發了一條微信,我說:“謝謝您老師,今天錄這個歌,等於給我上了一節課,我才知道原來唱歌這麼難。”

Q02: 錄音過程中還遇到了哪些困難?A:這首歌在我臨進棚錄的前兩天,劉卓老師又改了一個版本,我又現學。這首歌一直在大拆大改。我完全來不及了,當時只記住了一個調。錄完老師說:“不行,你這個完全不在感情裡邊,你這是傻唱呢!”那就先休息唄。我就又開始一遍一遍地聽,反正挺艱難。劉卓老師說:“你要有感情地唱,這個故事你明白了嗎?”我說:“我明白了,但是我現在投入不進去,你把調改了,現在我滿腦子都是調。”(苦笑)

Q03: 他一共改了幾次?A:他前後一共改了四次。

Q04: 他有跟你說改的原因嗎?A:沒有。因為我挺相信他的,一般他說改什麼,我否決的時候都很少。最後這版他跟我說“你聽我的沒有錯”,我說“好,我聽你的”。我們的溝通就是這麼簡單。

Q05: 你不會跟他說你的想法嗎?A:說實話,我挺怕他的。他說你有什麼想法就跟我說。我說:“我想說,但是我有點兒怕你(笑)。”就像是怕師父一樣。平時不管我怎麼樣,一沾相聲,在師父面前就挺害怕的。平時私底下跟劉卓怎麼著都行,但只要一到音樂上,我就怕他。而且在錄歌的時候我特別緊張,我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我也會表達我的一些想法,但也都是試探地說,畢竟他比我專業,不過有的時候他也會覺得我的想法是對的。我們也會有意見不統一的時候,但不會爭論得很激烈,一般都是去試,兩個人的想法各自試一下,就知道誰的更好了。我說相聲也是這樣,比如我今天有一個很好的包袱,我想這麼說,楊九郎想那麼說,那我們也不打架,今天試你的,明天試我的,看觀眾的反應,哪種更好就用哪種。

Q06: 錄的時候還有什麼突發狀況嗎?A:嗓子啞。本來我嗓子已經恢復得特別好了,結果到了錄的那一天就啞了。所以我選擇這首歌當主打歌真的是一點兒錯都沒有(笑)。不過我也有我自己的技巧,喝了點兒白酒,喝完嗓子就開了,就一小杯,還有泡椒,吃那個就白酒。我每次要表演前也是,嗓子啞了就喝點兒酒吃點泡椒。

Q07: 這是變聲期學到的祕訣嗎?A:不是,就是剛開始學相聲的時候,嗓子不行了,師父說“吃辣的去”。有的人是吃辣的,有的人是吃蔥花。師父就是吃蔥花。但都是一次性的,錄音當時吃了,嗓子開了,錄完之後嗓子又不行了。

Q08: 這首歌錄了幾遍?A:具體我也沒數,因為老師是先讓我錄一遍,然後一句一句摳,一個字一個字摳,摳完了讓我再進去從頭到尾錄一遍。然後再一句一句摳。反正那天把我折騰得挺累。

Q09: 最後出來大家都很滿意嗎?A:反正這首歌出來時我是很滿意,當時我就覺得,辛苦沒白費。劉卓老師的遺憾是我降調了,但是因為給我發的小樣實在太高了,我覺得我的調已經夠高了。他說:“如果你能高一點就更好了,按照我給你的調。”還有這首歌的最後一句應該是往上唱,但是我往下滑了。我說劉老師我實在是不行了,本來我已經降調了,但最後一句還是唱不上去。

Q10: 你會因為這幾首歌不是自己創作的而感到一些遺憾嗎?A:會,而且我一直想學習創作,因為自己寫出來的東西唱起來可能會更真實。可能未來也會嘗試一些自己的創作。我這人就是什麼都想嘗試,嘗試了不行那我認了。

Q11: 這張EP在做的時候會為每首歌之間賦予一些概念上的關聯嗎?A:我感覺是可以連到一起的,《藍色天空》回憶的是十五六歲,腦子裡那種最初的愛情;《趁著》就是高考那個年齡的一些心態;《曾經》可以說是成年之後,走入社會了,參加工作了,講述的是這個年齡段的愛情。有些時間上的關聯。

Q12: 師父聽你的新歌之後是什麼感覺?A:他還沒聽。之前《探清水河》和《毓貞》他聽了。聽了《毓貞》之後也還是那句“嗯,還不錯”,他就是這樣。你永遠不要想從我師父郭德綱嘴裡得到認可,他明明心裡認可,嘴裡也不會說的。就算你已經做得超出百分之一百了,他也就是“嗯,還不錯”。

在這個世界上,郭德綱是張雲雷最敬怕的人,也是他最依賴的人。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師父最懂他,也因為在他還是個懵懂孩童時,師父便已經讓他知道了什麼叫作“信念”。

“那時候就已經有把相聲當成自己的職業生涯這種信念了。首先我愛這個,我喜歡這行,小時候就是喜歡,隨著年齡增長,我會覺得很自豪,我一直在說把愛好變成自己的工作,真的沒有比這個更開心的事了。沒有人知道張雲雷的時候我也很開心,我一直在幹著我愛的事業。那時候小劇場也就二三百人,但這二三百人都得聽我指揮。都是說話,我說話就能與眾不同,我想讓你什麼時候樂就能讓你什麼時候樂,這種感覺特別好。現在四五千人,這麼多人也都得聽我的,這種感覺是我特別享受的。我設計好了包袱,這個時候讓你樂,你就能樂,不讓你樂,你就樂不起來。”他的語氣中一掃之前的謙遜,驟然充滿了自信。

他自小拜入郭德綱門下,學習傳統相聲曲藝、太平歌詞、貫口。因為張雲雷嗓音條件最好,又特別愛唱,郭德綱便給他的功課加入了更多曲藝方向的內容。“師父總說,一個猴兒一個拴法,根據不同的性格來管教這個孩子,根據孩子的條件決定往哪條路上歸。我從小就是唱功比較突出,所有的相聲裡就給我融入點兒唱的。”

“我要說我都沒有少年時代你信嗎?”他突然揚眉反問筆者一句,有點猝不及防。“我們那時每天就是練習、睡覺,每天課餘時間都在背東西。唱錯一個,一個嘴巴上來。那時候我有個復讀機,裡面除了相聲、太平歌詞、曲藝之外什麼都沒有。所以說青春期叛逆期我都沒時間經歷,那時候我在學東西,每天腦子裡就是這些東西。沒有叛逆的時間,因為每天都累得跟什麼似的,背完了馬上要找張床睡覺。因為第二天早上五點就得起來,喊嗓子練習發聲。”

好不容易有點時間,他偷偷聽流行歌曲。“那個時候我聽《流星雨》,我覺得實在是太帥了。那時候我覺得全世界最好聽的歌,一首是這個,一首就是《綠光》,我覺得太好聽了。再大一點就是《豆漿油條》,林俊杰的。”

在這個過程中他也有過“不想學相聲了”的念頭。“就是師父逼著我練功的時候。我想說,本來我對這個事情有興趣,你這樣逼著我天天練,我反而覺得反感了。”

“你這麼直接跟他說嗎?”筆者饒有興趣地追問。“我敢嗎?你覺得我敢嗎?我心裡頭自己想的,我絕對不會對他說的。”張雲雷趕緊擺擺手。“所以這個念頭他一直都不知道?”“不知道......也許他看到這個採訪就知道了。我就說是你們逼我說的。”他臉上露出惡作劇的笑,“那都是小時候的事兒了。再說我也是人,不是神,這都是正常的想法。”

但現在他慶幸那些艱難年月裡師父從未放鬆對他的管教。“現在回想,他那會兒管我是對的。那麼教我,那麼讓我背,因為小時候記憶力實在是太好了。很長的一段戲,A4紙三四頁,連唱帶詞我一天就學會了,現在我得學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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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德雲社也有了自己的劇場,張雲雷也長大成人了,終於可以有尊嚴地站在屬於自己的主場裡,為慕名而來的觀眾表演自己多年練就的絕活兒,再也不愁吃穿,更可以和師兄弟們忙裡偷閒“玩”音樂。

“師兄弟好多都是以前玩音樂,後來不玩了來說相聲,比如孫越的徒弟,還有一些已經離開德雲社的。我們不練相聲的時候也會一塊兒玩,他們也會彈吉他,也會打鼓。我們有時候會在自己的劇場裡,有舞臺啊,把樂器搬到舞臺上,音響也是現成的,玩到進觀眾前我們再撤,就這樣見縫插針地玩一下。就是玩別人的流行歌,也是唱周杰倫張惠妹比較多,民謠也會。唯一一次唱搖滾就是嘗試唱羅琦的《隨心所欲》,被她看見了,然後我們合作了一回。我很少唱搖滾,因為我唱得不好聽,那次跨年,我豁出去了,說不好聽就不好聽吧。”

從小渴望的一切似乎都已經實現——憑藉自己的才藝,獲得了物質上的豐裕、精神上的安全感,曾經遙不可及的機會也紛至沓來。他沒有理由對這樣的生活感到不滿足。

“那些年一文不名,但同樣開心。”

Q01: 最開始學相聲那幾年有過挫折感嗎?覺得自己怎麼練也達不到上臺的標準?A:沒有,這個連師父都沒有過,因為我們那時候都很少有上臺的機會。2002、2003年誰知道德雲社啊?那會兒我們只能演廟會,大觀園廟會,也是我第一次登臺的地方。在北京的湖廣會館,再往前走就是琉璃廠。最早那會兒是廟會,一報德雲社的相聲,觀眾都走了。那會兒誰會聽郭德綱張雲雷啊?沒人聽。但是我們下去之後,魔術一上臺,觀眾就又都圍上來了。那個時候我們感覺可能比較有挫折感。

Q02: 這種挫折感不是訓練中得到的,而是現實中遇到的?

A:對,很現實。

Q03: 那時候即便你們那麼窮,不受關注,還是會很開心嗎?A:開心,我覺得比現在開心。那時候演完了也沒有錢,我們還要坐好幾趟公交回大興。回大興那段路我記得特別清楚,因為那天漫天的大雪啊,我們坐那個937,我記得特別清楚,坐到大興的小白楊,走到那個菜市場,我們還得走五站地才能回到家,打那個三蹦子需要五塊錢,我們不捨得,就從那兒走五站地回家,而且沒掙著錢。到了晚上,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們誰都沒有說話。最後師父也覺得有點兒什麼了,他就說:“咱們來打雪仗吧。”想調節一下氣氛。我們哪有心情打啊?都沒人看他。然後他就拿雪砸我們,這才把氣氛調動起來,就一邊玩一邊回家了。

Q04: 現在為什麼沒有以前那麼開心了?A:現在想得多了。以前小啊,除了演出,演完還有業餘時間跟師父玩。現在想得多,琢磨的事兒也多,隊裡的事兒也多了。

Q05: 是不是也有形象上的壓力?A:是嗎?說得好像我已經很紅了似的(笑)。

Q06: 你確實已經很紅了呀!A:我這還不能叫紅,只能說更多人知道我了。但是要說紅,我覺得郭德綱才叫紅。有華人的地方,都知道郭德綱,但就有不知道張雲雷的。

Q07: 你會抗拒別人把你當成偶像嗎?A:我沒感覺,我覺得我就是個老藝人,雖然他們老說我是偶像。你們願意怎麼說就怎麼說,我無所謂。有人問我喜歡別人怎麼喊你,我說怎麼喊都行,只要你們開心就行。當然我也有過一些困惑,就是我想去哪兒沒以前那麼自由了。但是我特別宅,不怎麼出門,所以仗著這點就還好。一般跟粉絲碰見就是我出去演出,在機場或者車站能見著。如果一週沒有工作,我能跟師父在書房待一週,我哪兒都不願意去。我覺得跟他在一起是最快樂最幸福的事兒,我覺得跟他幹什麼都開心。

Q08: 這是你從童年時期就延續下來的習慣嗎?A:對,而且我崇拜他。有一回我跟他說,同樣是喝水,我看您喝一碗水都覺得那麼完美。他臉紅了(笑)。

Q09: 是因為和他在一起特別有安全感嗎?A:對,不管遇到什麼事情,只要有他在,我就特別踏實。如果他說“這個事兒不太好”,我就開始有點兒害怕了。有時候我遇到什麼事了,他說“不叫事兒”,我就明白了,這不叫事兒,有他呢。有個主心骨,有家長給我擔著。如果身邊沒有他,我就覺得沒有主心骨。有時候我去外地演出,遇到什麼事兒,都會發微信問他。我會管他叫爸爸。他說:“我兒,什麼事兒?”我說:“有誰誰想請吃飯,我去不去?”他說:“也可以去看看。”我才去了。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事,就是一種習慣。

Q10: 那你現在越來越有名,有時候遇到一些爭議或危機,會不會擔心影響到自己的職業生涯?A:我不擔心,因為爭議肯定會有,你作為一個藝人,就是讓人茶餘飯後議論的。不被人議論說明你沒名氣,所以有人問我看到一些不好的詞兒生不生氣,我說我真不生氣。有些不熟的人會覺得我裝,說實話我從小在臺上就是被嘲笑、被無視、被罵過來的,所以這些都無所謂。誰規定的必須喜歡我張雲雷啊?憑什麼啊?對於爭議我一直是看得非常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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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拍攝進行了整整一個下午,連日高強度的工作之下,體力有些透支的張雲雷仍舊高度配合。有組照片需要站在天台上,背景是北京胡同綿延的灰瓦房頂、蒿草和黃綠相間的樹。通往天台的樓梯陡峭逼仄,張雲雷微微跛著腳登上走下,臉色自若——過去兩年多,他以這樣的體態出現在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工作裡。“正在工作”這件事,讓他覺得安心。

最後一組照片,他穿著單薄襯衫站在小衚衕的拐角處。深秋的北京,暮色四合,空氣中滲著冷意。他一派輕鬆地迎面走來,強忍住體內一陣陣的寒戰。拍攝結束的一瞬間,他終於可以放鬆地全身顫抖。但說笑起來,臉上依然是少年人獨有的明媚。

因為他知道,這些寒冷都是必要的,也是暫時的。當這一切結束時,室內原本看似普通的溫暖燈光和冒著氤氳熱氣的茶水方顯得如此美好可貴。

對這樣一場失而復得的人生,他願意竭盡全力去擁抱它。

採訪&文 覃仙球

攝影 神思遠

策劃 姜姜

藝人統籌 孫露

妝發 炎彬

服裝造型 Keyan

服裝助理 任真

攝影助理 心荷

場地 我宅·白夜夢藍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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