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義大利著名導演貝納爾多·貝託魯奇去世,隨之而來的是全網的懷念以及對電影《末代皇帝》的又一波造神運動,一些“最偉大”之類的褒獎一股腦兒安在了該片頭上,豆瓣上三十多萬人綜合打出了9.2分的高分。
筆者在諸多影評中看到幾個挺厲害的,比如有一邊看一邊為溥儀的悲慘命運哭泣的,還有健身跑步時想起劇情來哭的稀里嘩啦的,更有甚者還有下面這樣的影評,似乎《末代皇帝》就是一部將歷史和人性完美結合的電影鉅製。
對此,筆者不敢苟同。
筆者的看法是:不談歷史的話,《末代皇帝》是一部很好的電影,它擁有一個很好的故事,但將溥儀套在這個故事上之後,該片的性質就變了,尤其對中國人來說,它並不算一部不朽之作。相反,這是一部用來取悅西方觀眾並且格調不算太高的電影。
一、 對歷史的修改並非偶然
電影《末代皇帝》在服化道的細節上被人稱道,這也是該片很成功的一點。但在對待一些關鍵歷史劇情上該片卻有意無意的進行了一些修改。
如影片開頭,盧燕飾演的慈禧太后躺在一個充滿魔幻色彩的宮殿裡,大殿兩旁到處是佛像,宮女太監們化妝成各種神仙的樣子。盧燕覺得不對勁,她專門去請教了清史專家朱家溍先生,朱家溍告訴導演貝魯託奇,清朝的宮殿裡沒有這麼佈置的,但導演堅持了自己的選擇。
貝魯託奇為何要這麼佈置場景?其實從慈溪太后殭屍一般的臉和瀰漫著魔幻色彩的宮殿就能看出來,這不過又是一個“傅滿洲”的變種,西方世界的眼裡清朝的宮殿就不可能是窗明几淨的,像這樣烏煙瘴氣充滿魔幻色彩猶如地獄一樣的環境才是他們心中的大清國。
溥儀大婚之後,影片中他和婉容和文繡有大段的感情戲,三人甚至同床共枕,事實上溥儀壓根就不喜歡這兩個人,尤其是對長得猶如鳳姐前世一樣的文繡。
影片中段,面對婉容通姦溥儀的下屬,溥儀殺了那個下屬。實際上,那個姓李的守衛不僅一直活著,後來在溥儀特赦後兩人還見過面並握過手。
該片後半段,溥儀在戰犯管理所裡有被批評被打的情節,當年的戰犯管理所所長金源在見到貝魯託奇時強烈反對這麼篡改歷史抹黑管理所,但導演以這是電影藝術為由搪塞了。從很多戰犯還有溥儀自己的回憶錄裡都能清楚的看到,溥儀在戰犯管理所的生活是非常平和的,在這裡他自食其力並和其他戰犯建立了良好的關係,甚至飯量大漲連失眠症都自愈了。
而在影片末尾,回到社會中的溥儀始終帶著陰鬱的心情投入生活,實際上溥儀特赦後的生活也很平和,甚至在運動中被管教他也能保持著樂觀的心情,這從和他一起被管教的沈醉以及新鳳霞的回憶錄裡都能看出來。
以上這些對歷史的修改,難道僅僅是導演的偶然為之或者無意為之嗎?當然不是,如果按照史實去拍,那麼溥儀的形象將和西方人尤其是導演貝託魯奇心目中的形象不一致,為了讓溥儀更符合導演和西方人希望的那種值得同情的悲劇人物形象,那麼電影裡就只能委屈一下史實了。說該片是歷史大片,說什麼通過該片可了解溥儀的一生,不好意思,該片中的溥儀是西方人設計出來的“溥儀”,並不是真實的溥儀。
二、 莊士敦的救世主角色
《末代皇帝》裡有一個神奇的角色存在,他就是莊士敦。他是溥儀的老師,對年輕溥儀現代三觀的形成有一定促進作用,應該說他算是溥儀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個人,他後來寫了一本回憶錄《紫禁城的黃昏》,這本書和溥儀的自傳《我的前半生》一起成為研究溥儀一生的重要資料。
但是不得不說的是,莊士敦的書存在一個嚴重問題,那就是不客觀,他在書中對溥儀和自己極盡美化,對於一些事情的記載也和其他信史大相徑庭。
悲哀的是,貝魯託奇拍攝《末代皇帝》的依據首先是《紫禁城的黃昏》,溥儀這位本主的回憶錄《我的前半生》反而成了輔助史料。
莊士敦的書,再加上導演的背景,於是我們看到了在電影《末代皇帝》中莊士敦成了紫禁城裡的救世主。
為了給莊士敦這個西方人樹立救世主的形象,導演不惜改動了多處歷史,比如溥儀騎的單車,本來是臣子所送,在本片中變成了莊士敦帶來的新鮮玩意兒。
最明顯的一段則是莊士敦帶著溥儀在三大殿區域打網球,稍微懂歷史的人都知道,溥儀從六歲起就不能進入三大殿區域了,更別提在那裡開闢網球場打網球了。
在溥儀打網球時,馮玉祥的部隊進宮驅趕溥儀和皇族,這時的溥儀仰視著坐在高高的裁判椅上的莊士敦尋求幫助,莊士敦則從頭至尾以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著這個中國歷史上的著名事件。
直到馮玉祥的兵押著溥儀離開網球場,莊士敦依然沒捨得從裁判椅上下來。
這一段真的只是為了劇情考慮嗎?對於貝託魯奇這樣的大導演來說,任何一個鏡頭都是有內涵的,這個橋段為什麼必須安排在太和殿旁邊?莊士敦為什麼自始至終高坐在裁判椅上不下來?其內涵不言自明,西方人在這裡就是救世主,即使莊士敦面對馮玉祥的部隊屁用沒有他也必須高坐在那裡。這種橋段的設計難道不存在西方人頗為自得的種族優越感嗎?
有意思的是,本片的配樂師日本人阪本龍一也認為導演貝託魯奇存在種族歧視問題。阪本龍一在劇中飾演了甘粕正彥,按照歷史記載這位日本特務是服毒自殺的。但是導演要求阪本龍一必須剖腹自殺,阪本龍一認為這沒必要,他甚至指責導演存在種族歧視。最後雙方各自退讓一步,甘粕這位日本特務只能開槍自殺了。
貝託魯奇為何非要修改歷史呢?原因很簡單,在西方人眼裡,剖腹自殺才是日本軍人的常規操作,他們願意看到的是剖腹這種粗暴的自裁而不是服毒這種文明的死法。
三、 奧斯卡的真相
比起阪本龍一的遭遇來說,更委屈的恐怕是婉容和川島芳子,因為貝託魯奇甚至在影片中給她們安排了女同戲份,原因也很簡單,這是西方人愛看的元素,卻根本不是中國人能接受的橋段。
說到底,貝託魯奇電影的受眾是西方人,不論是爭取獲獎還是爭取票房,能給他票房的,能給他大獎的無一例外是西方人。八十年代的中國不僅給不了《末代皇帝》奧斯卡獎,同樣也提供不了票房。
諷刺的是,貝託魯奇壓根沒把中國觀眾當做他的受眾群體,但給予他和該片最大厚愛的還是來自中國觀眾。
現在在國內影評網站上,針對《末代皇帝》有兩種論點,一是人家畢竟獲得了九項奧斯卡大獎,這足以證明該片是偉大的。二是對於中國歷史應該是旁觀者清。
首先我們細看《末代皇帝》獲得的奧斯卡大獎名單,九個獎項整整齊齊很威武,但仔細看,除了在十八首配樂中貢獻了其中一首的蘇聰跟著入選之外,其他所有獎項都和中國人無緣,什麼最佳男主、女主,最佳男配、女配,連個提名都沒有。這還不說明問題嗎?該片壓根只是拿中國歷史和中國演員當做背景,這部電影從頭到尾都是為西方服務的。這也就不難解釋為何貝魯託奇那麼玩兒命的修改歷史了。
第二,不得不承認的一件事是,能在中國歷史上有資格當旁觀者的國家恐怕最多隻有日本一個,其他任何西方國家包括義大利連當中國曆史旁觀者的資格都沒有。貝託魯奇僅僅靠看了一本莊士敦的《紫禁城的黃昏》,研究了一些史料和照片,就夠得上中國歷史旁觀者的資格了?夠嗆!
說到最後,不得不提的一件事是,《末代皇帝》的立意其實還是站在片面的人性上了,不論是莊士敦的書,還是貝託魯奇的電影,他們都把溥儀放在了受害者的地位上,認為溥儀的悲劇是時代造成的,他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值得同情的傀儡而已。這種觀點在西方非常有市場,曾經有法國人給溥儀寫信,還有西方記者採訪溥儀,他們所持的觀點和該片基本一致,那就是做為曾經的皇帝,溥儀簡直太慘了,太值得同情了,他連喝奶的自由都會被剝奪啊。
事實上,就連溥儀自己都不接受這種錯在他人和時代的觀點,他坦誠的表示他做的很多壞事都是自己願意做的,日本人天大的本領也不可能拿槍頂著他去當偽滿洲國皇帝。
歸根結底,比起中國近代史上遭受那麼多苦難的人民來說,溥儀的一生比起康熙和乾隆來確實悲催,但比起勞苦福斯來他絕對是幸運的,甚至比起光緒和同治他都是幸運的,更遑論歷史上的那些亡國之君了。
頗具諷刺意味的是,貝魯託奇這部獲得九項奧斯卡大獎的《末代皇帝》,本意是為了迎合西方觀眾和評委的,但在國外權威點評網站IMDB上,《末代皇帝》的評分只有7.7分,甚至都不如梁朝偉張曼玉的《花樣年華》得分更高。但在國內這部電影卻被推上了神壇,這個結果可能連貝託魯奇都想不到。
這讓筆者想起來一個段子:三個青年去盧浮宮拍《蒙娜麗莎》發朋友圈,普通青年寫的是“人太多了,擠不上去。”文藝青年找到一副別人拍的近景發出來“達芬奇太偉大了!”,另外一個青年把自己拍的看都看不清的遠景圖片發出來“貝多芬太偉大了!”
最後,筆者再次闡述一下自己的觀點,如果拋開溥儀這段歷史,將《末代皇帝》這段故事架空在歐洲哈布斯堡家族某個末代王儲身上,或者乾脆架在南韓太子李垠身上,那該片從人性角度出發去評判的話,這還真的是一部好片,可惜,架錯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