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底,德雲社封箱返場的時候,郭德綱介紹岳雲鵬,說:“這是我們這兒前兩年最紅的演員。”
01
岳雲鵬又登上央視春晚的舞臺,跟孫越老師一起,合說了一段《妙言趣語》。
這是他第三次上春晚,上一次還是2015年,也是跟孫越合作,合說《我忍不了》。也是通過那段相聲,《五環之歌》走向了千家萬戶,“天吶這麼神奇嗎”的表情包也開始在微信上流傳。
一夜之間,岳雲鵬紅到發紫。
由他出演的《煎餅俠》狂攬11億,與hotdog改編的《五環之歌》真正成了洗腦神曲,就連張信哲都瘋狂迷上了這張“大屁股臉”。
同年央視的《了不起的挑戰》,讓諸多網友感慨“你爸爸就是你爸爸”的時候,也讓岳雲鵬火出了圈。上至八九十歲的老人,下到五六歲的孩子,大家都喜歡上了這個有點憨厚一臉吃虧相的男孩。
真正讓岳雲鵬在喜劇界站住腳的,是2016年的《歡樂喜劇人》。儘管議論紛紛、非議重重,但他還是拿到了冠軍。社內社外都用這個事砸掛,可岳雲鵬的現場號召力和感染力,卻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認可——先別提媲美,就算快馬加鞭,都不一定能趕得上。
更恐怖的是,每次他一出現,即便不說話,都能讓人們臉上露出笑意。
這是一個喜劇演員最神奇的地方。
二十多年以前,人們看馬三立,就是這樣,蔫兒老頭站在臺上,還未說話,底下就一片哈哈哈哈。十多年前,人們看郭德綱,也是這樣,小黑胖子的形象往臺上一站,朱脣未啟,臺下就已經笑成了粥。
現在的岳雲鵬,也是如此。
可是他憑什麼讓我們這麼著迷?
02
參加《歡樂喜劇人》的時候,郭德綱介紹別人,都是“喜劇大咖”“小品之王”,唯獨到了岳雲鵬這兒,變成了“相聲阿甘”。
當然,也有為岳雲鵬拉票的因素,但更多的,還是說出岳雲鵬的這一路走來的不易。
在一次訪談中,岳雲鵬談到了第一上臺的經歷。
15分鐘段子,3分鐘就下臺了。原因無他,緊張,觀眾不買賬,一時之間,忘詞了。於是被轟了下來。
而那之前,他已經在德雲社學了整整兩年,擦桌子掃地檢票喂狗,什麼活兒都幹過了,太平歌詞也學了很多,相聲也能背下來一百多個。他本以為終於熬得雲開見月明,沒想到,雲沒開,雨下來了。
他說自己哭著下來之後,一邊掃地一邊背,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
可能沒人知道那意味著什麼,換個說法,就是期末考試考了零分,拿到卷子哭聲未停的時候,就開始複習,準備下一次考試。
就好像阿甘小時候受欺負,想都不想,邁開還有支架的腿,就往前跑。
電影《阿甘正傳》裡的阿甘功成名就之後,也沒忘記往前邁腿,岳雲鵬也是一樣。
德雲社的老觀眾知道,岳雲鵬唱歌不錯,寡婦嗓別有一番風味,可是他不會數拍,就連在哪裡進都分不清。即便高老師打板暗示得再明顯,他也總是一臉懵逼,擺擺手,算了算了。
可是這兩年,他真的變了。
《歌手》上,他和李健合唱《唐僧在女兒國抒懷並看著女兒國王的眼睛》。
《我們的挑戰》中,他和張信哲合唱《別怕我傷心》。
德雲社重慶跨年,他自己唱《一回生,二回熟》。
德雲社封箱,他們一起唱《大西廂》。
原來死活進不去的口兒,現在都輕而易舉地進去了,只是開口之前他緊繃的臉,誰知道練了多少遍呢?
03.岳雲鵬說過很多遍,他不喜歡說話。臺下的他很安靜,部落格天下對他的採訪中有這麼一段:
很能想象一個在河南農村生長的孩子,沉默寡言,不言不語。有什麼可說的呢?三裡地都是一個村,今天這家發生點什麼,明天全村都知道了。何況他家六個孩子,一貧如洗,連睡覺的床都沒有。
於是他沉默,低著頭,什麼都不說,跟他爸爸一模一樣。
岳雲鵬有一首《如果有個直達天堂的電梯》,講的是他跟他爸爸的故事。
那年春天他跑到麥田,跟爸爸說想吃泡麵,當生日禮物。
可是爸爸低下頭擦了擦汗,也擦了擦眼。
這樣的情況絕不是第一次出現,別的小朋友能吃飽飯的時候,為什麼自己不可以呢?別的孩子有玩具的時候,為什麼我的衣服還有補丁呢?別的小朋友能去上學,為什麼我就不行?
小時候的岳雲鵬想過這個問題,也肯定問過。只是從父親的沉默裡,他知道,這是最後的抗爭了。
正月的時候,他卷著鋪蓋去了北京。臨行前,父親囑咐“該省的省,該花的花”,看上去關心的是錢,可誰都知道,他其實在說:
“照顧好自己啊,小兒。”
為什麼不說話?因為很多話,都在心裡了。
岳雲鵬說自己跟搭檔之間,也沒什麼話,頂多就是“今天這個包袱不錯”。在他眼裡,男人嘛,說那麼多話幹嘛呢?撐起一個家才是最重要的。可他明明是個眼窩子淺的人,回回哭成淚人之後,還是不多說一句話。
固執地不表達感情,固執地將自己縮在厚重的殼裡,一言不發。
04
岳雲鵬不是沒膨脹過,只是他有一個好妻子。在他稍微有一點念頭的時候,他妻子家暴——給了他一巴掌,於是他幡然悔悟。
一直到今年德雲社封箱,郭德綱說岳雲鵬,是“我們這兒前兩年最紅的演員”。岳雲鵬並不傷心,因為他覺得,事情本該如此,一個人不可能紅一輩子,而且這一切都要感恩他的師父。
當年他跟孔雲龍一起學相聲的時候,他就說,“咱們一定要記得這一天,一定要記得這一天,咱們為了學習多不容易。”那之後,無論對誰,只要是德雲社裡的人,他就一直百般照顧。
十幾年前,有一次專場,翻唱的時候,郭德綱叫後臺岳雲鵬、陶陽誰的出來。陶陽走出來,大褂都沒穿利索,岳雲鵬直接就蹲下給他係扣子,就好像照顧自己的弟弟一樣自然。
人們問,為什麼要對陶陽那麼好,岳雲鵬說:他還是個孩子啊,孩子不就得多照顧著點嗎?
面對大人,岳雲鵬依舊非常照顧。
依舊是跨年演出,返場的時候,主咖都要介紹其他的演員。自己的徒弟只是一帶而過,而到了張番、劉銓淼的時候,岳雲鵬加重語氣,說:“這是我的師弟,非常優秀的相聲演員,張番、劉銓淼。”生怕觀眾冷落了他們,生怕他們在德雲社找不到歸屬感。
看著他們兩個,岳雲鵬應該會想起十幾年前的自己吧。
那個被師兄欺負的自己,那個擦桌子掃地都被嫌棄的自己,那個怎麼也找不到說相聲訣竅、融不進大家圈子的自己。
自己走過的路,怎麼能讓別人再走一遍呢?
自己吃過的苦,師弟們能不吃,就別吃了。
於是他每次大返場都要站在後面,因為前面更能被觀眾看見,更容易“火”;於是他想盡辦法給師弟、徒弟爭取機會,哪怕能提一句,就多提一句;於是他千方百計給他們讓路,徒弟說過的自己的段子,自己能不說就不說了——相聲門裡,這叫留飯,這一點,岳雲鵬與郭德綱一脈相承。
百般照料、悉心照顧,全是因為一顆同理心。
05
從岳雲鵬第一次登上春晚的時候,就有人說,他,帥賣怪壞獨佔個“忠”字,是老郭一手捧起來的,絕對火不過一年。
後來他堅持了兩年,火出了天際。人們又說,他現在這麼火,完全是媒體的炒作,哪天人們冷靜了,他也就完了。
三四年過去了,岳雲鵬依舊是烈火烹油。
網劇、電影、綜藝,開啟電視,開啟電腦,哪兒哪兒都有他。《大鬧天竺》《從你的全世界路過》《歡樂喜劇人》《斷片》《妖鈴鈴》《祖宗十九代》,儘管品質有些爭議,但他一直都活躍在人們的眼睛裡。
可他究竟會走向何方呢?
2018-2019年,跨年演出,岳雲鵬帶隊在重慶商演。結束的時候,岳雲鵬說,我唱著歌送你們走吧。
於是旋律響起,是那首改編自《five hundred miles》的《一回生二回熟》。
他在臺上,觀眾在臺下,一曲終了,沒人離開。
所有人都哽咽了,就連劇場的工作人員都在小聲合唱。
他站在臺上,一遍一遍說,哎呀你們走吧,他不知道,這些人之所以捨不得離開,都是因為他。直到助理過來,跟他說,你不走沒人走。
他這才反應過來,揮揮手,走下臺。
岳雲鵬自己說,這一輩子,他會做很多事,但他的職業,永遠是相聲演員,他也永遠都會留在德雲社,留在師父身邊,照顧師弟、徒弟,甚至徒孫。
他說他從來沒有過規劃,也都不會去幻想,所以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怎樣,也不知道自己會走向何方。
沒人知道。
不過沒關係,這一路,無論何方,都有人相伴在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