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娛樂>

這個從王小帥、婁燁那些曖昧、潮溼、晦暗、密佈著壓抑與苦痛的電影中一路跋涉而來的演員,縱身一躍,跳入煙火繚繞的真實生活。

文|炸藥

妝發|趙東旭

攝影|吳明

造型|THEXIStudio

獨家線下戰略合作|紅磚美術館

關於成熟還是墮落的迷思來自秦昊自己對自己的觀察,臨近年末,各種年度活動、頒獎典禮、雜誌封面拍攝,他有時會跟家人討論,「去領那個獎有意義嗎?」「沒意義啊!」秦昊可以確信的是,他並不享受這些事物本身,早年跟婁燁合作的時候,也有各種活動邀請,但他一概拒絕,那個時候,不管是忙碌,還是外界對他過多的窺伺和揣摩,他統統是抵抗的態度。

那自己當下的這種配合和服從又是怎麼回事?

想了各種可能性後,秦昊給出的答案是「時間」,進入40歲以後,他對世界就沒有那麼多壞情緒了,他不再像二三十歲時內心總繃著一股勁兒,想刺刺這裡,刺刺那裡,或者對這個不滿意,對那個不滿意。他覺得大家都不容易,演員要完成拍攝,記者要完成採訪,一個綜藝節目背後可能是幾十、上百人通宵達旦的付出。拒絕別人也變得困難了,很多活動認識的朋友打個電話來,說昊哥幫幫忙吧,他合計一下時間,如果可以,他大部分會選擇幫助。

當然也有經濟層面的原因,秦昊一點也不想偽裝出個清高藝術家的人設,曝光多了,選擇多了,也就意味著收入增多,他可以給家人提供更好的生活條件和物質保障,這讓他至少覺得那些「不管是成熟還是墮落」的辛苦,是值得的。

生命到了這個階段,女兒、妻子、家裡的老人們開不開心,自己是不是能夠給他們提供足夠的依靠和安全感,是比熱搜或是爆紅更讓秦昊在意的事情。他並不介意那些說他不再是文藝片男神的聲音,他甚至懷疑「神壇」這個東西是否存在,是否只是包括年輕時候的自己在內的人們一種一廂情願的假想。

但即便「神壇」真的存在,他也不打算待了。這個從王小帥、婁燁那些曖昧、潮溼、晦暗、密佈著壓抑與苦痛的電影中一路跋涉而來的演員,縱身一躍,跳入煙火繚繞的真實生活,像一隻風雨中穿行的飛鳥,在長久的飛翔與漂泊之後,選擇了天氣晴朗的一天,棲息於他喜愛的山林,眼前見到的,已是另一番風景。

秦昊的故事,關乎選擇與自省,關乎對抗與和解,這是一個跋涉的故事,也是一個皈依的故事,更是一個曾經熱愛甚至沉迷鑽牛角尖的人走向人生寬闊處的故事。當然寬闊並不意味著絕對的平坦,這個階段等待秦昊解答的,是另外一些謎題。

以下為秦昊自述:

自由

這一年回答了很多遍關於「爆紅」的感受,說不高興是虛偽,說多高興也不符合實際,我記得《隱秘的角落》播出的時候我在長沙,陪我老婆錄《乘風破浪的姐姐》,突然有一天媒體電話什麼就來了,還有人追到長沙採訪,我那時候才反應過來,哦,可能是紅了。

20多歲那個階段,我老是覺得自己運氣不好,突然「紅」這個東西在這個歲數找上門來,說真的那個(喜悅)是沒那麼大的,已經過了非要得到什麼不可的年紀了,這是實話。

什麼事都是有得必有失。「紅」的代價當然就是忙碌,尤其是最近的一兩個月,工作量太大了,就是你見不到一天光亮,每天下班時間都不是固定的,然後沒有一天假期,一天假期都沒有。這要放到以前我真的不瞭解、不理解,不管是做生意的,做任何職業的,說你忙啊,忙到不能回家陪孩子吃個飯,我說這都是扯淡。現在我知道就是真的沒時間。我們今天早上從8點鐘到現在,現在又要去趕另外一個場,趕完另外一個場回去都十一二點了,明天早上又是這樣。

在這種節奏裡面,別說陪女兒,就是自己也會陷入一種特別木的狀態。這種「木」其實會影響一個人的心態,人都如此吧,然後壓力大的時候內心會有一些反叛。沒工作的時候,反叛是我一直都健身,不想讓自己停下來。但現在壓力很大我就不健身,就讓自己胖,自己胖了又不開心。前段時間就一直吃吃吃,故意不健身,故意跟自己作對。然後拍戲了又得去(減肥),就這麼折騰。

現在我四十幾歲了,女兒還那麼小,你忙一陣再見她,就跟上次不一樣,這中間那些孩子成長的瞬間就被你永遠錯過去了。但是同時,40歲又是一個男演員特別珍貴的年華,你內心是有那個慾望的,所以當一個好演員的願望和當個好男人、好爸爸的願望之間的矛盾這一年特別激烈,是活到現在最激烈的。

但是《隱秘》確實帶來了一些好處,就是我會感覺更自由一些了。聽起來好像有點矛盾,最近忙成這樣,但從內心來講,我覺得我收穫的自由要大於不自由,這個自由來自各個方面,比如說來的劇本和專案的選擇,包括你對這個行業的心態的變化,很多心境,我覺得都比以前自由了很多,反而放鬆了很多。

再比如就像我之前在演講中提到的一件小事,今年《隱秘的角落》播出後,子怡在微博上分享她的觀後感,我們兩個在微博裡互動,當時我開玩笑地回過去了,那時候很多人才知道原來我跟子怡是同學。

這要在幾年之前的話,可能我不會這樣做。同學們都出來了,劉燁、章子怡、袁泉、梅婷他們,可我自己什麼都不是,所以是非常擰巴的一個狀態,你就會跟這個世界為敵,跟所有人都把自己隔起來。那種擰巴會左右你跟這個世界的關係,你背過身去,什麼都「不不不」,會讓整個人都特別不鬆弛,總是那個勁兒。

現在當你得到這個光芒的時候,得到陽光的時候,你就開始跟這個世界每個人建立聯絡。我覺得這是另外的一種自由,除了作品選擇更多的自由,財務方面的一些自由,我覺得我所謂的自由可能就有一部分是這方面的自由吧。

西裝:Saint Laurent

鞋:Saint Laurent

選擇

去年接了一些綜藝,配合一些影視作品的宣傳,換作我以前這些可能不會去做,但今年在這方面做了很多,浪費了很多時間。

對,本質上我會覺得很多事情是一種時間上的「浪費」,從一個根兒上的東西來說,我覺得拍戲除了拍戲是正事之外,其他都是在浪費。因為我一直沒忘了我的身份是演員,不管說我在晚會里唱首歌,或者我加盟了什麼公司,我心裡面知道我唯一認可的身份就是演員。其他的可能有我的愛好,我的追求,我的夢想,有我的小小的貪心或是虛榮,但我真真正正給自己的定位就是演員。

肯定就會有人說,既然你是一個演員,為什麼還要摻合那些事情,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這裡面有個特別無奈的事兒是,我也想拍好電影,我也想拍好本子,但是電影呢?本子呢?我接網劇《無證之罪》的時候其實特別矛盾,因為我受的是電影教育,中戲教給我的是要成為一個,咱不說偉大那些,至少是一個優秀的電影演員。但是最近幾年,真的,《無證之罪》之前我差不多三年沒有碰到值得拍的本子。

我一想周迅這個級別的演員都到這個份兒上了,我就別跟自己擰巴了,就這麼有了自己的第一部網劇。說真的,對演員來說碰不到好本子不是說焦慮,而是無奈,你著急也沒用,特別無奈,因為一個演員表演狀態最好的時間總共就那些,誰能耽誤得起?

但你怎麼對付這種無奈?什麼也不幹嗎?去年疫情鬧得最兇的時候,我相信很多人都深有體會,我當時是被隔離了,就是每天都是被關在一個地方吃、喝,也不用幹活兒,但那種狀態其實是很痛苦的,人就是那麼奇怪,什麼也不幹會讓人特別難受。

所以說沒有好電影我怎麼辦?我不能讓自己虛在那裡吧?作為這個歲數的男人,我還有家要養,所以包括一些劇,包括上一期綜藝節目,包括你去開設一些新領域的東西,一方面是養家的需求,但更重要的,也可以說是彌補我沒有拍到好的、心儀的、想拍的電影的那種空虛。

轉變

這些年我最大的一個轉變是越來越喜歡那種生活化的、沒有什麼痕跡的表演,這跟以前特別不一樣。前年冬天因為沒戲拍,我在臺灣住了三個多月,每天接送米粒上下學,散步,過那種特別輕鬆舒服的日子。有時候送完米粒,我就跟老婆去看個電影,當時看了一部叫《wife》的片子,講一對獲諾貝爾獎的夫妻的故事,那個戲觸動我並不是情節怎樣,讓我特別感興趣的是,它不是像很多電影上來就靠光啊,鏡頭啊,靠輔助手段,它就只是靠表演,靠臺詞,吸引大家看。

最近我跟趙薇拍的這個《學區房》讓我特別有衝動進行這種創作,就是去掉燈光啊剪輯啊那些幫助你的手段,你能拿出什麼樣的表演來。

這跟以前特別不一樣,文藝片一定程度上追求的是一種氛圍,一種影像的質感,很多時候是跟生活有距離的。特別是我之前的很多角色又都很邊緣,其實跟生活離得是有點遠的。

這種感覺有點像《脫口秀大會》上呼蘭說的那個關於中年人的段子,中年人進鬼屋,那種哈哈哈笑一頓然後回味一下又有很多心酸,是很高階的,可能真是歲數到了,現在這種表演特別打動我。

有人會說,秦昊你怎麼變了?你這是背叛自己什麼的。上一些綜藝也會有這種聲音,好像就給你釘在文藝男神那個位置上了。我覺得在這個問題上,很多人並不明白演員這個職業的本質是什麼,咱們如果說導演,王小帥、婁燁他們,你會看到這麼多年下來,他們確實是透過時間來證明,他們都是非常非常專一的導演,就是對自己要表達的東西,從始至終沒有妥協過,不管市場怎麼樣,他就在做自己要做的表達,我覺得導演是這樣的,導演一定要用自己的一輩子做一件事,他必須有那種特別堅硬的東西,要特別專一。

但演員要不要這樣?曾經我也像這樣要求自己,我只拍文藝電影,只拍藝術片,最後我就發現世界真的是越來越窄,而且後來文藝片導演也去找流量了,那我覺得自己被騙了啊。後來我反應過來,演員是被選擇的,演員就是,你要和不同的導演、(嘗試)不同的型別,讓各種電影來認證,讓觀眾喜歡看你演,而不是說我演一種,去當導演型別片的一個符號,那就成婁燁的工具人了(笑)。

「把殼都扔了」

這種轉變肯定是慢慢發生的,我並不能理出一個特別明確的時間或是轉折點,拍《推拿》的時候,開始婁燁也跟我說,演小馬吧,我說不想演小馬,小馬沒意思。我說《春風沉醉的晚上》、《浮城謎事》都演過了啊,那個癮我已經過完了,真不想再玩這個東西了。

演員還是「喜新厭舊」好一些,現在回憶拍文藝片那個時期,為什麼我有段時間只跟婁燁合作,因為當時婁燁讓我覺得我是安全的,因為我知道他是怎麼樣,我是怎麼樣,我給的一切都安全。

那種安全可能也是脆弱的一種表現,時間長了你就想打破那個東西,我從他的那個安全區出來跟其他導演合作,當然也迷失過一陣子。但我覺得現在看,那個過程是非常重要的,因為只有經歷了那個過程,我才能知道我不想要什麼。所以現在我有底氣說,任何電影都沒法拿錢砸動我。

我對自己最狠的一次打破是參加《歡樂喜劇人》,在那之前我給自己弄了一個殼保護自己,然後把殼都扔了。《歡樂喜劇人》其實讓我明白一個道理,如果放在古代,沒有這些媒體電影電視劇什麼的時候,可能就是大家每人劃一個圈在圈裡面演。誰能招來觀眾喜歡看,你就有飯吃。你再高冷,你再沽名釣譽,你演了沒人看就沒飯吃。所以當我把自己扔到《歡樂喜劇人》那舞臺上的時候,是我對演員這個職業最最最、最最最純真的一次獻身。我沒有任何外界的幫助,我就是把自己扔在那個圈子大家演,就靠演,沒有靠別的。

節目到後來我成績也不好,那時候也有挺多不好的聲音,但是一直到今天,我都沒有後悔,我的性格就是,只要我定了想做了,我就買單,怎麼都OK。

那次讓我明白了,我只是個演員,不是說我是一個神,或者我是一個表演藝術家,我是需要舞臺、觀眾來驗證我對很多問題的看法。那個舞臺讓我真正地知道了,哦,原來小品是這樣的,不是用影視那種方式去演的,它讓我對錶演有更廣義的認知。

那個殼打碎之後,我覺得在表演上我走出了某種狹隘,我讓自己扔進那個陌生的地方,赤裸裸曬到今天,所以現在我沒什麼可恐懼和畏懼的,給我扔哪兒我都能生長了。

不像以前說,我除了電影,只拍電影,有些劇我不拍。或者現在拍劇拍電影,能不能怎麼怎麼樣,沒有,我不再給自己弄那些限制。我就是這麼赤裸裸地走進來,曬到今天,還活得好好的,這個人,給他隨便找個有點水溝的地兒他都能活得更好,就是這樣的感覺。

一直折騰

前兩年我跟婁燁探討過一個問題,我說你今年看了幾部電影,婁燁說我一部沒看,我說我也一部沒看。

我覺得時間真的會帶給人很多轉變,當然這些有好的有壞的。有時自己演的我也不看,包括今年《乘風破浪的姐姐》什麼的我老婆讓我看,沒看,不感興趣。當時我還跟婁燁探討,是不是因為我們到了一定年紀,有了自己堅持的一套東西,別的就是很難,就是連眼都不想睜一下,你知道那種潔癖,當然也可以說是懶惰到一定程度了。我原來以為是自己的問題,後來我跟婁燁講,他也有這個問題。他看片子現在很少很少了。

去年一年我想到的,唯一看的就是諾蘭的那部戲,前年可能就《愛爾蘭人》,我是阿爾·帕西諾、羅伯特·德尼羅的粉絲嘛,但《愛爾蘭人》就平淡地看完了。我覺得這反映出我們現在所處的階段,就是看什麼東西,幾乎沒有那種,哇,那種,再也不會有年輕的時候看《教父》那種血脈僨張,那種巨大的生命熱情了。

這一點也沒讓我多麼沮喪,人永遠,就像你出生了其實大方向上就是在邁向死亡,這是一個必然的規律。那麼這種學習能力的衰弱,或者說生命本身的衰弱就是一個必然,沒有人說能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不可能的,都會榨乾。

我要說的是,人真的要儘量讓自己清醒一點,大家總說人到一定歲數會變油膩,變油膩我覺得從根上來說就是你不努力,你不是什麼牛逼演員,你不是什麼藝術家,你演的什麼都是對的。你要時時提醒自己,可能這個機會給了別人也是一樣的結果,成功是偶然的,不是必然的。過去這一年,好像真的熱鬧到不行,但我會很清醒地時常跟自己說這些東西,就是大家想聽《小白船》我也唱,喜歡爬山的梗我也能配合,但我內心深處,這個東西過去了就是過去了。這也不是說故意做個什麼姿態,其實現在我說什麼也沒用,你只有讓大家看到你後面拍什麼東西、你在做什麼事他才知道,咱們還是看以後吧。

去年網上特別熱鬧的那段時間,我去新疆拍了一個反盜獵題材的劇叫《狂獵》,導演是曹盾,新疆天冷得特別早,在大雪山裡,劇組好多姑娘小夥兒都受不了,連個廁所都沒有,那幾個月真的是天天在泥地裡滾,很多打鬥戲,身上臉上沒一天是乾淨的。曹盾這哥們兒也有意思,他之前弄《長安十二時辰》,也拍過很多生活劇,都弄得很好,他要是想舒舒服服掙錢真的不缺機會,有一回我跟曹盾聊,我說這個戲,怎麼這麼遭罪。他說,「是啊,咱幹這個的,不就為了折騰嗎。咱要為了掙錢,幹這行還有啥意思?」

我覺得這句話真的特別好,人生說來說去就是折騰,終點和結局就擺在那兒,大家都看得到,那這一生過得精不精彩、帶不帶勁還是看怎麼折騰。如果讓我對新的一年或者說對未來做個期許的話,我會說,做好每一個選擇,然後使勁兒折騰。

(實習生彭美琪對此文亦有貢獻)

19
最新評論
  • 《海王》“黑蝠鱝”扮演者跳槽漫威 將主演漫威新劇《奇蹟人》
  • 大名鼎鼎的6部R級電影,全看過的我是服了